青色的煙霧自指間升起，安先生靠坐在牀頭，他未戴眼鏡，眼底眸色幽幽帶著點莫名的意味。

他不是沒聽過讚美和吹捧，也不是沒聽過表忠心的話語。

可聽到小朋友這不加掩飾地偏袒之語後他還是覺著感慨，他這樣的人，怎麼配這般純粹的信任？

畢竟他也沒什麼道德觀念，更無什麼悲憫之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要快些結束這個末世，他想給他心愛的姑娘一個太平，僅此而已。

一支菸他只抽了兩三口，等到香菸燃盡後他又點了一根，孤寂的心中含著一點微弱的歡欣。

雲昭和小朋友合得來，這樣就好，等到他走後她們兩個相互扶持著，也不會覺著孤單。

這點想法一旦張開就收不住了，他在心裡細細描繪著以後的生活，嘴角多了絲笑意。

“阿嚏！”

幺幺在打了第五個噴嚏後，懨懨地看著分到手裡的泡麪。

“泡麪裡有胡椒粉嗎？”幺幺弱弱地問。

蘇安吸了吸鼻子，很是饞她手裡那桶藤椒泡麪，覺著手裡的老壇酸菜索然無味。

“沒有。”韓谷公式化地說，臉上無半點表情，活像是個機械化的人偶。

“大姐大你是不是冷呀？”萌萌怯生生地問，手指揮動間勾出了一團小孩子拳頭大小的火球。

“要烤火嗎？”萌萌軟軟地問。

一直縮在角落裡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老孟將目光移了過來，眼中除了訝異外還多了點好奇。

火系異能還能這樣用嗎？

蘇安抽了抽鼻子，嫌棄的對著萌萌說：“天這麼熱，大姐大怎麼可能冷？”

萌萌嘟著嘴巴支吾半天都沒說話，她也知道現在天熱，可是大姐大的手冰冰涼涼的，好像很冷的樣子啊！

“估計是灰塵太重。”幺幺隨口嘟囔了句。

蘇安立刻不說話了，他是怕了這位浪費水時的勁頭了。

就拿之前打掃舞蹈室來說吧，他們分明可以攢兩天的污水慢慢打掃，這位卻非要水系異能者供水，說什麼一口氣打掃完省事兒。

要是今兒她再說類似的話，蘇安覺著自己怕是得異能透支。

好在幺幺沒放在心上，只端著泡麪朝著角落裡坐著的老孟走去，她將泡麪放在他面前，便晃盪著走了出去，找到了在外面放哨的魏書。

“晚上我放哨。”幺幺拍了拍魏書的肩膀：“咱們要走幾天才能到京都？”

魏書想了想，爲難地說：“在末世之前的話，得兩天。”

可以現在的情況就難說了。

幺幺在心裡盤算了下，這次出來，安先生給了她二十天的時間，要是在路上耽誤了太多時間，還真不好辦。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拿過魏書手中的平板，打開地圖查看著。

魏書低頭看她，只覺著她不像是個孩子，倒像是個胸有城府的大人。

他遲疑許久纔開口：“老孟雖在周華手下，但地位不高，性子又軟綿，許多事兒應該是不知道的。”

“而且，他是李老師的丈夫。”魏書看了眼身後，將聲音壓得更低。

“如果他有什麼問題，安先生絕對不會放任李老師接觸七班。”魏書說。

幺幺敏銳地擡眸看向魏書，眼底鋒芒一閃而過，又在轉瞬間內斂。

魏書被這銳利的目光逼的身子後仰，只須臾間，再看時幺幺已經換了一副純良無辜的面容。

小孩子本就生的可愛，仰頭看他時雙眼中印著火光，笑起來的時候酒窩醉人。

“那就等回去以後交給安先生麼，我又不懂這些。”幺幺撓了撓頭，用天真地語氣說。

反正她在老孟身體裡留了喪屍病毒，老孟一不是精神系異能者，二沒到六階，她想要控制他喪屍化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她說完這句話張口就趕他上樓休息，只說自己明天在車上補覺就好。

這一夜幾個孩子倒是睡的香甜，魏書半夜起來幾次，皆看見幺幺在外遊蕩，要麼在樓梯上蹦著玩，要麼在院中練拳腳。

看見他起來，幺幺還不耐煩地趕他。

“回去睡！你明天還要開車的！”

在路況不定的道路上開車，需得司機時時警醒著才行，魏書不敢託大，見她一個小孩子似乎也可以，這纔回去睡著。

果真如來前所說，他們在加油站換了周華開來的這輛越野車，車中地方寬敞，幺幺一個人便佔據了最後一排的位置補覺。

上車前她對著魏書說：“不用顧忌喪屍，怎麼近走怎麼走。”

這豪放的語氣聽得幾人直哆嗦，魏書咬了咬牙，哎了一聲，竟真的照著她的話開了。

坐在副駕駛上的老孟默默地給自己繫上了安全帶，總有種自己今天會交代在這裡的感覺。

幺幺躺在後排閉目，精神力如蛛網般散開，密密麻麻地鋪向四面八方，精神力所過之處喪屍齊齊駐足。

她在恍惚間發現，離了曙光基地，她像是擺脫了什麼枷鎖似得，精神力散開時比之前輕鬆了好幾倍。

那些外形可怖的喪屍們，宛若她精神力網上一個個微弱的光點，光點匯聚若星河皎潔。

她不過是動動念頭而已，便有喪屍站出來搬開路上的滾石和側翻的車輛，主動爲他們清理道路。

莫說是魏書，就連老孟都呆了，今兒這一趟路，大抵是他走過最輕鬆的一回。

路行到一半，魏書拐到偏僻處停車，順帶打開了通訊器。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向先生彙報一下異狀。”魏書神情凝重。

幺幺睜眼坐起，隔著一排座椅就要按他的通訊器：“大哥，別忙活，趕緊開行不。”

魏書詫異地看她：“這不會是你乾的吧？”

幺幺翻了個小白眼，面不改色地對著他撒謊：“嗯，我打小運氣好，喪屍不愛搭理我。”

魏書恍然大悟：“難怪先生同意你去京都呢！”

他接著低頭：“再往前走就要超過通訊器信號邊界了，我給先生傳個消息。”

幺幺生無可戀地躺了回去，也在識海中騷擾某人。

【老妖婆。】

【老妖婆？】

【師孃？】

【說。】艾雲昭回話。

【我們到通訊器信號邊緣線了。】幺幺磨了磨牙。

【嗯。】

【操縱喪屍比我想的容易，你昨天說的事應該沒問題。】

【好。】

【能給點別的反應不？】

【路上小心。】

幺幺：！！！

她要的纔不是這個反應好不好！！！

老妖婆最討厭了！等這次回去之後，她一定要宰了師尊的寄體！氣死老妖婆！

“安先生回信說附近幾個基地都派人去京都了，算時間應該能和咱們撞上。”魏書回頭看幺幺：“咱們要和他們聯手嗎？”

魏書面上帶著猶豫：“安先生說聽你的安排。”

幺幺心滿意足地彎了嘴角，心說還是師尊上道，給足了她信任和自主權。

“隨緣吧。”幺幺小手一揮，對著魏書說：“儘量不耽誤時間……額……咱們晚上能趕路嗎？”

魏書嘴角微抽，他看了眼一本正經地幺幺，心說這不就是不想和其他基地的人對上麼？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打火發動車輛，倒也沒多說什麼。

畢竟外頭那些人也不是好相與的，當著安先生的面是一回事兒，在外頭看見他們帶著幾個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這一路行的順暢，他和老孟輪流開車，比預想中更快到了京都附近。

“大姐大，咱們是在外面歇一夜還是直接進城？”魏書跟著萌萌他們改了口，玩笑似的對著幺幺問。

幺幺坐在副駕駛上，聞言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地對著魏書說：“前面有人攔路，是認識的嗎？”

“前面？”魏書微訝。

趴在窗戶邊的韓谷認同地點頭，他勾了勾手指，一縷清風從遠方飄了過來，繞在他指間晃盪。

“九個人，六男一女，還有兩個受傷的男人。”韓谷抖了抖指間的風，木著臉說：“是寧安基地的人。”

聽到“寧安”二字，蘇安擡了下頭，猶豫著看向韓谷，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小谷之前就是寧安基地的吧？”魏書隨口說：“那個基地規模不大，但多是異能者組成，實力在私人基地中算得上是頂尖的。”

這些私人基地多注重個人能力，幾乎是異能者爲王的地方。

“寧安基地和咱們之間也有合作，不算是什麼骯髒地方。”魏書解釋。

弱肉強食肯定是有的，但最起碼不會出現草菅人命之徒。

韓谷麻木的聽著這句評價，搭在窗邊的手指收緊，嘴脣蠕動了下後卻沒說什麼，只默默地低下了頭。

“你覺著呢？”幺幺回頭看過來，隔著座椅伸手戳韓谷的手，卻因爲胳膊太短，始終差了點距離。

韓谷停滯了許久才擡頭，眼中沒什麼光彩，聲音平穩地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還好。”

幺幺一挑眉，覺著這不像是還好的反應啊！

“有仇啊？”幺幺好奇的問。

後排補覺的老孟已經醒了，見狀答了一句：“聽說小谷是被大姐強要到咱們基地的。”

幺幺一挑眉——老妖婆要過來的？

老孟看了韓谷一眼，覺著等他自己開口可能不太現實，又怕等下撞上後這些人沒準備，於是組織了下語言，簡短的說：“我們這些常在外頭跑的，多少聽說過一點。”

“說是大姐出任務的時候撞見了寧安基地的人，當中便有小谷，大姐直接將人拐回了基地。”老孟說：“爲了這事兒，安先生還將水源淨化技術交給了寧安基地，算作是賠罪。”

微頓，老孟接著說：“不過研究所有什麼新技術，經過試驗確定可行後安先生都會向各基地共享，所以這事兒是不是真的也難說。”

但萬一要是真的，這韓谷和寧安基地那羣人對上，豈不是要生事？

幺幺聽後，對著韓谷說：“有冤仇就說，咱們不怕他們，也用不著刻意交好！”

韓谷還是低著頭，只說：“沒有。”

幺幺撓了撓頭，又補了句：“小孩子可以不懂事地，不用把委屈藏在心裡。”

韓谷攥緊了拳，麻木地擡頭看著幺幺。

那一瞬，幺幺還以爲他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韓谷只是破天荒地對著她笑笑：“大姐大，我沒事。”

他問：“出門前，您說要帶我們實戰的對吧？”

幺幺點點頭，覺著事情可能會不太對頭。

“那就好。”韓谷說，嘴角的那一絲笑消失無蹤，稚嫩的面龐木訥的像是一張早已打磨好的面具。

車行了十幾分鐘左右，魏書便減緩了速度，遙遙地對著警惕的衆人打了雙閃。

他將車停在了路正中，搖下車窗對著正朝自己走過來的兩個男人問：“兄弟，我們是曙光基地的，咱們這是個什麼意思啊？”

“曙光基地？”來人微怔，兩眼放光，急急對著他們問：“你們手裡有抑制劑嗎？我們願用晶核換！”

魏書臉色微變，抑制劑明明是新研發出來的，尚未投入生產，唯有基地內部的一些高層知道。

要是周華他們有幾支倒是不奇怪，可這些外人是怎麼知道的？

“抑制劑應該還沒投產吧？我們怎麼會有？”魏書含糊著說，藉著燈光打量著來人的神色。

誰料來人才剛剛站定，就將兩粒晶瑩的晶核掏了出來，單看成色，竟都是六階晶核。

“人命關天，我們不講虛的，要是你覺著不夠，回去後我跟安先生談。”來人說。

“韓副首領？”老孟身子前探，看清來人面容後壓低了聲音提醒：“這是寧安基地的副首領。”

魏書猶豫了下，餘光瞥向幺幺，似乎在問她的意見。

“周副首領給我們的報價可是一枚四階晶核一支。”來人催促道：“我知道前路艱難，但兩枚六階晶核換兩支抑制劑，你們不虧。”

魏書瞳心一震，攥著方向盤的手猛然收緊，腦中似有驚雷炸開。

好一個周華！他到底揹著安先生都做了些什麼！

“你們可想好，再拖下去，裡面的人喪屍化，這兩枚晶核你們拿不到不說，這剩下的路你們能不能走得成都要兩說！”來人利誘之後開始威逼。

就在魏書看向幺幺，用眼神朝著她徵求意見的時候，素來少言寡語的韓谷忽而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