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家屬可不會管這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扭頭就衝著姬泠過去了,肥胖的手指恨不得指到她鼻尖上。
他破口大罵:“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我們家的事情輪得著你來管嗎!?今天我就把話撂到這裡,我兒子死了你們醫院一定要負責任!否則好好的人,送來搶救,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說上,憑什麼就死了!一定是你們這羣庸醫害的!你們必須給我個說法,還要賠償我兒子的一條命!”
姬泠冷笑:“可真有臉。”
“你!——”
男人還要再罵,舉起來的手就被雍懷風攔下。
他白大褂穿在身上,高大又挺拔,發怒的男人都不得不擡頭仰望著他。
“你是死者父親?”
男人心虛地抖了下,隨即又叫板道:“是啊!怎麼了!”
雍懷風放開他,慢條斯理地取下眼鏡,用眼鏡布擦了擦。
那兇暴的男人竟然真的看著他動作,莫名有種被他氣勢所震懾的感覺,不敢插話。
“你說你是他父親,可他現在就蓋著白布,其他家人都趕去見他最後一面了,怎麼就你吵鬧不休?”
的確,剛纔幾個家屬們痛苦宣泄了一番,都進去看死去的病人了,只有這個自稱父親的人還在這裡撒潑。
那男人心虛不已,但還是梗著脖子道:“總要留個人追責的!你別以爲能逃脫責任,主刀醫生就是你吧?我看你這麼年輕,一定是你經驗不夠,纔會害死了我兒子!”
旁邊護士長低聲道:“雍醫生,院長已經趕來了,要不您還是少說兩句……”
雍懷風臉色不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被他盯得有些頭皮發麻,“……幹、幹嘛!難道我說的不對?!”
有小護士實在是看不下去,“雍醫生可是人才引進來的,你以爲什麼人都能進我們醫院啊!要你在這裡擺弄是非!”
護士長拉了她一下,小姑娘很不服氣地住了嘴。
雍懷風忽然發問:“你兒子叫什麼,生日什麼時候?”
男人楞了一下,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雍懷風戴上眼鏡,瞇了瞇眼,“我告訴你吧,你兒子生日就在下個月的一號,可他死在了今天,一場意外奪走了他的生命,你要是真的良心上過得去,你就繼續糾纏,我問心無愧,可以配合醫院調查;可你要是還有些良知,就去看他最後一眼,免得他太想你,半夜來找你這個好父親敘舊。”
男人一聽要來找他“敘舊”,臉色就白了白,神經質地左右看了看,凌晨的走廊中燈光不算明亮,一股穿堂風颳過。
他鼓起勇氣好像還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害怕得動了動脣,什麼也沒說,裝模作樣地去看死去的兒子了。
他走了後,醫生護士們都鬆了口氣。
護士長對著雍懷風樹了個大拇指,“雍醫生,高啊,實在是高……真是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完全不像是傷心難過的樣子,倒像是要拿他兒子的屍體再賣一筆錢呢,也不怕遭天打雷劈……誒對了,院長的確是趕過來了,這事家屬要是還要鬧,雍醫生你還是要配合醫院調查的,麻煩一點,但是應該沒什麼大事。”
醫院應對這些醫鬧都已經得心應手了,雍懷風沒說話,淡淡點了點頭。
他側臉看了一眼抱胸站在門邊,一副看熱鬧的女孩,倒是反常道:“頭不暈了?胃裡不難受?”
姬泠笑瞇瞇的,拉著點滴支架晃盪。
“暈啊, 雍醫生要送我回病房嗎?”
雍懷風看她穿得單薄的病號服,抿了抿脣,眸色中浮現了一抹嚴厲的警告之色。
“自己進去,別讓我說第二遍。”
姬泠撇了撇嘴,“誒,雍醫生,我剛纔爲你說話了誒!現在就翻臉不認人,對我這麼兇啊?你對你的病人都這麼兇的嗎?”
她指控一番,還不忘了尋求支援,扭頭就對查房的護士小姐姐說:“是吧?小姐姐,雍醫生平時和你們這些同事相處都是這麼兇的嗎?”
雍懷風簡直是額角青筋暴跳。
護士小姐姐抿脣微笑,“雍醫生啊,可是咱們院的院草呢,說不得,說了要生氣的。”
姬泠哈哈大笑,“小姐姐,我喜歡你。”
護士小姐姐拍她屁股趕回了病房,“少來,喜歡我就好好休息,別給我找事兒,睡一覺起來再做個檢查。”
姬泠哼哼唧唧被護士小姐姐推回病房,衝著雍懷風做了個鬼臉。
雍懷風:“……”
……哪裡來的幼稚鬼。
不過經過姬泠這麼一鬧,他心情倒真的是鬆懈下來很多。
也到了換班時間,他熬夜一整晚,又做了一臺手術,經歷了一場醫鬧風波,鬆懈下來後的確疲憊感幾乎是成倍而來的。
和同事說了一聲後,他下班打算直接在休息室休息。
結果同事一臉尷尬:“哎呀……我忘了帶鑰匙了……”
雍懷風:“……”
“那個啥,找個醫院牀位將就一下吧,今天牀位也不緊張。”
雍懷風頭痛地捏了捏太陽穴,想開車回家,又覺得疲勞駕駛畢竟不安全,何況馬上就要早高峰……
護士查完房回來看他一臉頭疼,瞭解清楚事情後乾脆笑著道:“那個維護你的小姑娘病房裡不還有張牀嘛,你去將就一下吧,我跟小姑娘說一聲吧。”
還沒等雍懷風拒絕,護士姐姐就已經人影都不見了。
雍懷風只能趕鴨子上架,去了姬泠病房。
好在小姑娘已經睡了,護士拉著他小聲道:“小姑娘答應了,你自己就睡那張牀。”
她指了指靠近窗邊的陪護牀,“小了點,但也比辦公室躺椅子上好多了吧,你將就一下。”
護士離開,雍懷風躺在陪護牀上。
忽然有種自己像是家人,在陪護著生病的姬泠的荒謬之感。
他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一定是沒休息好纔會胡思亂想,簡直是瘋了。
他本來不想關注別的,但是聽著姬泠輕微的呼吸聲,他鬼使神差地側頭看了一眼姑娘的睡顏。
她側臉乾淨清晰,睡著的時候安靜極了,很唯美,一點也不調皮。
雍懷風食指動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淡淡地收回目光,閉上眼。
臨睡前一秒,他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姬泠那個俏皮的鬼臉。
他忽然開始想,到底是什麼,讓一個活潑的姑娘選擇輕生?……
他甚至於睡著之後,眉頭都沒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