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當然不覺得所有人都是好人，否則他也沒必要去較真。
只是沒想到，人有的時候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因爲老人家的情緒還有點不穩定，所以在萬海再次開始講述之前，就被薇薇姑娘帶著去了旁邊休息。
看著奶奶離開了，萬海又開始重新講述。
事情如果按照錢來算真的不是什麼大事，起碼對於之前的萬海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就是自己的奶奶做的一百多斤豆腐而已。
一斤豆腐賣價就是個兩塊錢，所以一百多斤豆腐，也就是三百來塊。
萬海一個月的工資都能買不知道多少斤豆腐了。
但是，有時候我們以爲的一些小事，對一些人造成的影響真的很大。
事情也沒有太麻煩，萬海的奶奶就是做豆腐的，今年其實已經上七十了，只是周毅估計錯了年齡而已。
以前呢是老兩口一起做豆腐的，後面萬海的爺爺去世了，就只剩下老婆婆一個人做豆腐。
做的就沒有那麼多了，
“這做豆腐很辛苦的，其實吧周總，我父母還有我都勸了好多次，讓她不要忙了，不缺這點錢，但她就不聽，說自己閒不下來。”
萬海在那裡說道。
“所以我們家也就由她了，讓她隨便做點，不用那麼忙，可是老人家就是覺得每天必須得多做點，多賣點錢也行……”
“大概是一週前吧，我奶奶還是和以前一樣去賣豆腐，可能那個位置不行，城管過來不讓她在那裡賣，讓她挪個地方。”
“完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多豆腐掉到了地上，還把秤拿著，我奶奶就去追著說，結果沒想到，回來之後放在那裡的豆腐都沒了。”
“聽說……聽說是我奶奶追過去後，有人說，說反正這豆腐也沒人要，他就拿一塊回去吃了。”
“完了有人看他拿了沒事，就也上去拿了，你拿一塊我拿一塊，都給拿光了，我奶奶回來之後什麼都沒了，當時就在那裡哭了半天……”
周毅並沒有說什麼，這豆腐很明顯是切好按照一小塊一小塊分裝好的，爲的是賣的時候快一點。
所以就算掉在地上了，外面還有塑料袋。
那情況周毅不用想都能知道，很多人佔便宜是不管其他的。
你看高速上一些貨車翻了，當地的人聚集起來直接就拿。
或者是街頭，一些小攤販如果和別人發生衝突，比如搶佔位置什麼的，攤子翻了，那貨物就有人會上去拿。
大家都喜歡佔便宜，甚至都抱著一種想法，我沒佔到這便宜就是虧了。
這想法在一些年紀稍大的人那裡很盛行……
“後面她回家了，和我們說這事，讓我們去找那些人，說他們搶了她的豆腐，讓我們找回來，可是周總您也看到了，這豆腐纔多少錢，去報案人家都不管的。”
“可是呢，這一天一天下來，我奶奶她的精神狀態很差，每天都在念叨著說她的豆腐被搶了，我爸媽都忙著顧不上，所以我來找公司這邊諮詢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
他並不算是公司的老員工，但進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只是一直沒什麼機會來法務部。
這次也是正好過來問問，看看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沒。
自己之前也在網上查過，但是都沒有什麼靠譜的辦法，很多回答直接告訴他，自認倒黴吧，這種事別想有人管的。
這種事發生的太多了，基本上可以說，人家拿完就走，你連是誰拿的都不知道。
更不用說再去找人了，只能自認倒黴。
但是現在老人的狀態很差，甚至精神都有點恍惚，所以沒辦法了。
周毅也是嘆口氣，這種事你說它大，它也不大，而因爲事情不大，所以要想解決，難度就大了太多。
隨即周毅看向了旁邊的王道仁：“老王，這個事你看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沒？”
王道仁在遲疑，猶豫一下這才道：“周總，解決辦法倒是有，只不過都不好弄，可以起訴那些拿東西的人。”
“但是我說實話啊周總，一來那些人都不知道是誰，要想起訴，這個難度太大了，這已經不是成本的問題了。”
“第二，就是說這種案子去起訴，就算贏了也是贏點錢回來……”
王道仁說的很清楚了，民事訴訟算一個方法，但是很難做到，就算勉強打贏官司，也是拿回來錢。
這麼費事，還不如家裡商量一下，給老人一點錢，就那麼哄著過去。
畢竟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和孩子一樣都是要哄的。
然而，這樣解決事情息事寧人，從來都不是周毅的想法。
仔細想了想之後周毅道：“老王，民事維權肯定是這樣，收集證據，收集對方個人信息費力又成本高，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想辦法靠到刑法上！”
有了刑事方面的可能，哪怕僅僅是可能，公安機關就得立案，而只要立案，那就可以慢慢來查，再不濟，公安機關出於公訴案件調查個人信息，那肯定比個人來的更快，效率更高。
“我記得之前和別人聊天的時候知道了一個罪名，叫聚衆哄搶罪，你說這個有沒有可能行呢？”
盜竊是不用想的，案值太低了，你想象一下自己丟了一百多塊的東西去報警，你看看會管你不……
除非是像當初那樣，知道是一個人拿的，專門駕好攝像頭取證，三次盜竊送對方進去。
萬海聞言眼神開始發亮道：“周總，王律師，還有這樣的罪名嗎？”
王道仁點點頭道：“是有這樣的罪名，我之前就想到了，但是這個罪名基本上靠不上去，因爲要想成立聚衆哄搶罪，必須得達到數額較大的層面。”
“而在司法解釋中，這個數額較大是四千塊，因此……”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沒有達到立案標準，所以報警肯定不會有什麼結果。
如果是想著讓對方行政拘留，那也不好操作。
因爲很大可能是直接勸你不要追究了，一兩百塊的東西，付出很大的代價來查，查到了之後可能僅僅是罰款，甚至連拘留都夠不上，那根本不用腦子想也能知道，這肯定不可能查。
“那就這麼算了？”周毅很是不爽道。
七十歲的老人了，用萬海的話說，原本身體特別好，做豆腐本身就很辛苦，很多年輕人都熬不住，但他奶奶卻沒事。
結果呢，有了這麼一遭事之後，打擊特別大。
王道仁仔細思考之後問道：“當時那裡有監控嗎？看到那一幕的人多不多？”
萬海仔細回憶一下道：“監控還是有的，當時旁邊有很多擺攤的人都看到了。”
王道仁隨即看著周毅道：“周總，這樣的話我建議，我們可以這麼做，首先我們去起訴，申請訴前調查令來查監控，確定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進行了這個聚衆哄搶的行爲。”
“畢竟就算是刑事方面，也只是對首要分子和積極參加的構成本罪，而且他們也沒有暴力行爲，搶劫也不好定，所以我的意見是，先把人找出來。”
“我認爲這些人應該都是賣豆腐那個地方附近的居民，因爲正常來說是不可能跑很遠買豆腐的，而且那些人都上年紀了，更不可能遠走。”
“因此那些小攤販和開店的應該是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可以拿著監控照片去找他們問問，當然，公安機關那邊也要去，看看能不能通過這些手段來找出那些人的信息來。”
“還有……”
王道仁說了一大堆，周毅終於瞭解了對方的思路。
這種小案值，如果能有明確的解決對象，那報警就好說了。
“如果我們找到對方，他們能當著老人家的面道歉，並且把錢退回來，那也其實不用再麻煩。”王道仁說道。
周毅點點頭：“萬海是吧，你覺得怎麼樣呢？”
“當然沒問題了周總，要是能找到那些人，讓他們道歉賠錢，我奶奶肯定能接受。”
這事雖然不是錢的事，但該賠的錢還是要賠，和其他無關。
“那就做吧，你打報告，我批條子，快點開始，我也很好奇，這種沒良心的，究竟會是什麼人。”
王道仁答應下來，如果是以前，他是根本不可能提出這樣的建議。
甚至於對這樣的案子，如果有人來諮詢，他會直接告訴對方，不接。
因爲投入與產出的差距太大了，而且不單單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現在騰達的這些法務們，有一個算一個，當初執業的時候都不會接。
這不單單是爲了自己好，也是爲了當事人好，花那麼多錢還不一定有結果，純純的坑人呢嘛。
但是在周總這裡不用擔心這些，成本不需要考慮，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以至於現在才發現，這小案子別有一番滋味。
老人家的精神狀況是真的不太好，用萬海的話說，賣了一輩子豆腐，都是老實本分的，從來沒想過會遇到這種情況。
王道仁在開始準備了起訴了，這種案子，估計去了法院立案都會讓工作人員覺得驚訝。
不過要想讓法院開具訴前調查令，該有的證據還是要有。
這個案子必須要有證人證言，這是前期，後面有了監控視頻就沒事了。
王道仁很快便直接帶著老人和萬海出發了。
至於那些小攤販什麼的怕得罪人不作證……八個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一張張的老人頭就是理！
老人賣豆腐的地方是一個小區門口，名字叫河灣小區，對面就是另一個小區，旁邊還有一個小區，三個小區匯聚，所以人流量很大。
下樓開車，王道仁一路趕到了這個河灣小區門口。
“您慢點，走我們過去挨個問問……”
小區門口，賣水果的李大媽正在和旁邊賣瓜子花生的王大爺聊的很熱鬧，一邊眼神還不斷地掃著行人，嘴裡時不時的來一嗓子：“來看看大蘋果，紅彤彤的大蘋果！”
正聊著呢，就看到一行三人來到了她的身邊。
頓時李大媽笑道：“您三位買水果？”
王道仁笑道：“水果要買，順便和您問個話，您認識她吧？”
李大媽瞅了瞅萬海的奶奶道：“當然認識了，經常在這附近賣豆腐的劉婆婆，要什麼水果啊？”
王道仁很是熟稔地拿過了一個塑料袋就開始裝蘋果，這操作看的旁邊的萬海都有點迷，王律師你不是來問消息的嗎？
王道仁一邊在那裡挑選一邊像是隨口聊天一樣問道：“那您知不知道，一週前在這裡，劉婆婆不是遇到城管了嗎，結果去理論的時候，自己的豆腐都被人拿走了。”
李大媽聞言笑道：“我知道這事，就那個誰，這小區裡的那個程大媽，平時最喜歡佔便宜了，那天帶著孫子在這玩呢，看到了就說這豆腐反正沒人要了，就拿回去自己吃吧。”
霧草？
這大概就叫踏馬的驚喜吧，這比想象中要順利很多啊！
原本還想著要調監控，然後再通過一系列複雜的程序來知道對方是誰，沒想到這是個寶藏大媽，人家都能認識呢。
眼見王道仁好像很驚訝，李大媽頓時笑道：“我在這有個年頭了，再說那程大媽附近的人都知道，之前來我這裡買草莓，把我那好端端的草莓挑來揀去，弄得很多都有了破的地方……”
王道仁笑了笑，像是面前這大媽，或許她佔了別人的便宜不記著，但是被別人佔了便宜，那絕對能記好久……
這不就有線索了嘛。
很多事情都是因爲不去親身較真，弄之前就覺得麻煩，覺得肯定沒結果。
“誒，您這邊的草莓咋賣呢，給我來稱個二十斤！”
“二十斤？好，我馬上稱……”
王道仁一臉自然，這種情況你不能上來就光聊天，你得給人一點甜頭，這才能好好聊，否則人家憑什麼和你說。
至於二十斤草莓，小事情，完了回去直接請大家吃就行，雖然報上去周總肯定會報銷，但還是算了，他老王現在有錢！
李大媽那叫一個激動，隔壁攤上的王大爺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誒大爺，您這邊的瓜子咋賣啊，也給我來十斤，對了那天的事，您還有其他認識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