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宋宜笑看丈夫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免詫異:“端木老夫人,那是誰?你不喜歡她來嗎?”
簡虛白神情複雜的搖了搖頭,簡短道:“她是咱們嫡祖母的親姐姐--我沒見過她!”
“這可奇怪了,見都沒見過,要這樣爲難做什麼?”宋宜笑經他提醒,才記起來廟見時所見燕國太夫人的牌位,確實是簡門端木氏。
只是這位祖母去世已久,平常也沒人提起,她進門才幾個月,還沒把簡家的三親四戚認齊,難免一時想不到。
這會聞言很是不解,伏到丈夫肩頭,好奇的問:“那可是咱們的祖輩了?既然如此,恐怕咱們是夠不上資格招待她的,最多場面上請個安罷了,你若不想見她,橫豎也照不了幾回面不是?”
“聽說這位姨祖母是個極厲害的人。”簡虛白勉強一笑,很明顯的心神不屬,道,“不想竟會得了風痹,也不知道嚴重不嚴重?”
宋宜笑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再纏他說話了,撒了會嬌,便道:“乏了,咱們安置吧?”
這晚簡虛白睡得很不安穩(wěn),宋宜笑好幾次被他的翻來覆去驚醒,若非考慮到他次日還要上朝,都想拉住他問個明白了。
第二天簡虛白沒吵醒她就走了,宋宜笑梳洗打扮好後,草草用了早飯,就收拾了點吃食,乘車到了晉國長公主府--長公主看到她很是意外:“你昨天才回來,今天怎麼不好好歇一歇?”
“謝娘關心!”宋宜笑也不兜圈子,爽快的說明來意,“只是媳婦昨兒個聽說有位長輩年後會來帝都,怕自己年輕識淺,到時候出了岔子叫夫君沒臉,所以厚顏來求娘指點!”
晉國長公主聞言,臉色頓時古怪起來,過了會才道:“你說的是端木老夫人吧?不必擔心,她是你們的姨祖母,爲人十分和藹慈祥,你就當她親祖母……”
說到這裡想起來這兒媳婦的親祖母可不靠譜,趕緊改口,“你就當她是阿虛祖母看便是!”
宋宜笑應了一聲,心裡卻想:“怎麼婆婆提到這端木老夫人臉色也不大對?真是奇怪--這位主兒到底什麼來路?以前也沒聽說過呀!”
忽聽長公主又道:“不過在她面前千萬不要提你們三嬸。”
宋宜笑奇道:“是。卻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你們三嬸是她親生女兒。”長公主嘆了口氣,“也是她唯一成年的親生骨肉--可惜,嫁給你們三叔沒多久,就難產去了。這事兒對你們姨祖母、你們三叔打擊都很大,這回老人家過來,按理你們三叔肯定要去迎接的,但望他們兩個到時候都莫要傷心太過纔是!”
宋宜笑吃了一驚,暗忖:“難道婆婆跟丈夫聽說端木老夫人要來,都不大自然,是爲了三叔擔心嗎?”
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不過接下來長公主也沒再說什麼,她一個兒媳婦到底不好盯著長輩追根問底,見底下人上來稟告:“喬先生已在暖閣等了一柱香,問殿下今兒聽不聽曲子了?”
忙起身告退:“媳婦去看看五妹妹!”
長公主頷首:“去吧!”
她去明珠苑跟聶舞櫻說了會話,委婉表示這幾日比較忙,年後再繼續(xù)指點小姑子跳舞,得到聶舞櫻同意後,又用了飯,這才告辭。
回到燕國公府後,宋宜笑才進門,巧沁就迎上來稟告:“夫人,方纔三老爺遣人送了口信來,問午後是否方便來咱們府裡的偏院瞧瞧?”
宋宜笑莫名其妙道:“三叔要看偏院?哪座偏院?爲什麼?”
巧沁看了眼四周,才附耳道:“好像是老太爺沒致仕前,三老爺跟著父兄住國公府時的住處。”
“趕緊派人去打掃一下,注意不許弄亂了任何東西!”要在請教婆婆之前,宋宜笑興許還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會卻是心知肚明:這位三叔十成十是被姨母兼岳母要來帝都的消息,勾起了對妻子的回憶,想到夫婦兩個當年住過的地方緬懷會。
宋宜笑自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
她吩咐了巧沁還不大放心,問過府裡除了縹翠還在鬧之外,沒有其他事,索性親自去了簡離邈要看的偏院,盯著下人動手,在保持原樣不動的情況下,把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纔回房去換了身衣裙,耐心等待叔父登門。
午後,簡離邈只帶了一個老僕抵達--相比之前見面時的溫和寬厚,他此刻眉宇之間滿是沉鬱,不過對宋宜笑說話的語氣和藹如故,因著舉止雍容相貌儒雅,那份鬱鬱寡歡,反倒給他平添了幾許風儀。
宋宜笑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喜打擾,所以行禮請安後,略提了下打掃之事,引他到了院門外,也就告退了。
回到後堂上,宋宜笑叫來趙媽媽,叮囑她:“叔父如今在的那個院子,你叫底下人繞著點,不要去打擾!”
趙媽媽應了,又請示:“縹翠昨兒跟今兒都沒吃東西,也不讓在房裡擱炭盆,奴婢瞧她這麼下去早晚要得風寒了,您看?”
“那就帶她過來吧!”宋宜笑想了想,“總是太后給的人,總不可能關她一輩子。”
又說,“給她拿點熱粥過去,讓她吃好喝好了再來--不然說到一半來個餓暈凍暈了,像什麼話?”
半晌後,進了食,梳洗好的縹翠被領入後堂,幾個月不見,她瘦了一圈。不過宋宜笑當初雖然惱她心大,念她到底伺候簡虛白一場,也沒打算太過折辱,軟禁的這些日子,一直是好吃好喝養(yǎng)著的,也禁止下人明裡折騰她。
所以這會連著兩日絕食,精神瞧著卻不壞。
“起來吧!”宋宜笑見她進堂後立刻乖巧行禮,眉宇間不見之前的張揚跋扈,便也放緩了語氣,叫她坐下後,又命人上了盞熱茶,看著她啜了一口放下,才道,“聽說你不吃不喝就是爲了見我或夫君,現(xiàn)在已經見到了,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縹翠聞言,起身離座,跪下來哭訴道:“奴婢這些日子反思下來,終於知道從前何等大錯!只悔當初誤信奸人挑撥,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夫人,還求夫人責罰!”
趙媽媽等人這會都陪在堂上,聞說“奸人”二字,均吃了一驚!
宋宜笑也蹙了蹙眉,道:“先起來說話!”
錦薰跟巧沁接到眼色,忙走下去硬攙了她起來--趁這時間,宋宜笑急速思索了下,待縹翠被兩個丫鬟按回座上,情緒略平,方徐徐道:“其實當初我就覺得你行事有些古怪,不像服侍過太后的人該有的穩(wěn)重。”
她這話半真半假,畢竟在太后跟前穩(wěn)重的宮人,不見得對其他人也一樣恭敬小心。
這麼說,無非是爲了引縹翠傾訴。
果然縹翠淚如雨下道:“奴婢在太后跟前時常得姑姑們提點,不敢說多麼知禮,但上下尊卑總是懂得的!若依著奴婢自己,哪敢那樣冒犯夫人呢?實在是當初一時糊塗,聽了崔側妃的慫恿,這才鑄成大錯!”
“崔側妃?!”宋宜笑臉色陰沉下來,心頭大恨,“我一直騰不出空去找她算賬,這毒婦倒越發(fā)的變本加厲了!”
堂下縹翠嗚嗚咽咽的說明經過--因爲簡虛白跟太子是嫡親表兄弟,私下關係又情同嫡親手足,再加上年歲上的差距,所以宋宜笑過門之前,太子妃奉了太子之命,對簡虛白的生活非常關心。
只是太子妃到底是女眷,簡虛白也要上差,不可能三天兩頭去東宮接受表嫂的關懷。
“太子妃便時常命人傳奴婢到東宮,詢問公爺近況;有時候送東西到燕國公府,也是交給奴婢收管。”
這麼一來二去的,就給了崔見憐機會,跟縹翠接觸上了。
“奴婢知道崔側妃入東宮之後十分得寵,太子妃對她雖然親切,卻不無防範之意,所以原本不想跟她太親近的。可……可是崔側妃自稱打小與夫人您認識,對您的性情再瞭解沒有!”
這個理由一下子勾住了縹翠的心--畢竟她一直把自己當成簡虛白的準姨娘,對於未來主母的爲人,當然很關心!
結果這一關心,就被崔見憐利用了:“崔側妃說夫人您……您在衡山王府到底只是寄人籬下,最膽怯最軟弱不過,壓根就沒有當家主母該有的氣度!還……還信誓旦旦說您過門之後,肯定撐不起後院,到時候公爺忙外又得忙裡,不知道會有多麼辛苦!”
縹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奴婢一時糊塗,就……就想著……想著您橫豎也不會管事情,不如還是奴婢來,免得公爺太辛苦!”
--誰想崔見憐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宋宜笑一點都不膽怯軟弱,恰恰相反,還有著絕大部分新婦都做不出來的強硬!
她自以爲勝券在握的發(fā)難,最後不但落了個灰頭土臉的結局,連太后、簡虛白都沒有幫她說話的意思,再不對這主母低頭,縹翠真不知道自己會被關到什麼時候?
她比簡虛白大了四歲,今年已經二十一,在這時候屬於妥妥的老女了,不管往後何去何從,怎麼拖得起?
宋宜笑聽到這裡,瞇了瞇眼,淡笑道:“人誰無錯?你雖然犯過糊塗,但一來是爲人所惑,二來如今也已明白過來。我看這些前塵往事,以後也不必再提了!”
趙媽媽聞言,忙給她打眼色:“片面之辭,如何能信?”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繼續(xù)在屋子裡思過了。”宋宜笑沒理會乳母,只笑著望向縹翠,“卻不知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她當然不可能因爲縹翠一番哭訴,就深信不疑--只是不管這丫鬟是真的悔改了,還是故作臣服,鬧了這麼一出,歸根到底肯定是不想繼續(xù)被軟禁了,宋宜笑卻想看看,她想方設法脫離軟禁之後,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