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回來，想要在這沒有網(wǎng)絡的新埃爾塔對公衆(zhòng)輿論取得“局部優(yōu)勢地位”，手無寸鐵地和擁有廣播，報紙等手段的中央政府爲敵，那未免有些天方夜譚。
在決定了開庭日期之後，所有的中央政府媒體不出意外地和政府方面同步行動，對這起官司進行了封存不碰的冷處理。
此後幾天，西埃爾塔的平民也跟著一起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首先，新幣制的拋出與解答理所當然地佔領(lǐng)了絕大多數(shù)平民的注意力。幾乎每個人都會討論：這能用到今年年底的人民幣，是該留還是該換？是留著值，還是換了值？
更聰明的人還會想到，這是不是貨幣濫發(fā)，政府轉(zhuǎn)向無信用的徵兆？要知道舊埃爾塔帝國和以前的大小王國，也是不乏利用發(fā)行新幣之機會用成色優(yōu)良的舊幣來重鑄成數(shù)量比原本多得多的新幣，降低貴金屬含量，但維持短時間的幣值不變，藉機圈到大量的錢財……
有人要問，自然會有人回答。接下來的一二天，各城的宣傳欄，各地區(qū)的報紙全部換上了介紹新幣的內(nèi)容。
這埃爾塔的幣值改革，實際上也是兩段式改革。第一段時間是從三月份開始直到年底，這段時間內(nèi)人民幣和埃元等面值混用是允許的，但包括新成立的“埃爾塔交通銀行”在內(nèi)的所有與中央政府有關(guān)的商業(yè)和機構(gòu)，對於人民幣的態(tài)度都是隻進不出，找零和取款一律都只用埃爾塔元來進行。
在這段時間之後，人民幣便失去了作爲埃爾塔貨幣的流通合法性，埃爾塔的合法流通貨幣有且僅有埃爾塔元一種。這也算是中國有意和埃爾塔做出相應的責任切割，也標誌著中國從埃爾塔的“控偶人”轉(zhuǎn)向“教育者”進程當中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之一。
埃爾塔帝國終將自立前進。無論是廣播還是報紙，這句關(guān)鍵的結(jié)語莫名地贏得了埃爾塔人的一致信任。不出幾天，就連幣改的公開徵求意見階段也一帆風順。
幣改之後，報紙和廣播又繼續(xù)不負衆(zhòng)望地大放猛料：今天是埃爾塔帝國海軍的第一艘破交型解放輪執(zhí)行首次任務；明天是出訪巴希維亞大陸的商船團的首航儀式；後天緊接著又是聯(lián)通盾城和加西亞的重要通道，卡尼若爾公路鐵路兩用大橋宣告通車……
大新聞一個接一個，讓人目不暇接。在這樣堪稱“轟炸”的信息密度之下，要想宣傳些偏離主旋律的內(nèi)容，也可以說是很爲難的一件事——不管對於貴族們還是韓德尚這邊來說，情況都是如此。
韓德尚和王利羣很快都發(fā)現(xiàn)，他們要想影響平民，那隻能是去影響西埃爾塔城市聚居點之外的平民——因爲他們眼前的這些百姓無一例外都已經(jīng)位於中央政府的宣傳之下。在新人遲遲不來的日子裡，他們只能瑟縮在工作地點裡，對著窗外和班級裡談論著埃爾塔海軍能做到多好，新錢幣長什麼樣，今後坐火車去新都加西亞要多久的埃爾塔人直嘆氣。
在健身俱樂部裡充斥的歡快音樂節(jié)奏裡，時間很快蹦蹦跳跳地滑過了兩星期，在當事人之外幾乎都忘了有這麼一樁官司的時候，也就是開庭日期的前一天，《埃爾塔先鋒日報》在公告版面不起眼地刊登了這麼一則新聞。
這則新聞的大意，大概就是明天在門東市的法庭會有這麼一場公開審理案件。原被告是誰，大概犯過了什麼事都被一筆帶過。當然了，新聞的著重點是強調(diào)參觀者需要注意的幾個點，到達的時間和有無席位等問題……
新聞的口氣講得十分平緩，就像是爲市民朋友介紹有這麼一個旅遊參觀景點，例如之前的門東市第二肉聯(lián)加工廠生產(chǎn)線，還有新開的城南市民公園一樣。
但就是這平緩的敘述，才讓很多門東市的平民記得還有這麼一樁公案，然後一拍腦袋決定在明天的雙休日前去觀看。
“反正異世界人都決定放開限制，讓我們?nèi)タ催@官府審案，總不至於讓那可憐的馬車伕再輸了官司吧？”
這是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而韓德尚捏著報紙瞪著眼把這條新聞從頭看到底，整整看了三遍之後也只能放下報紙，對著天花板嘆息：
“完了。”
他十分清楚，一旦上面這麼淡定，那一定是有了什麼破敵之策。這下倒好，他連明天的審理現(xiàn)場都不用去了——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若羅納科的小未亡人必定失敗——而且是變成中國人的反面教材，永世不能翻身。
次日早晨，門東市法院的門口果然是擠滿了人。早早昂首挺胸到來的莎婭和芬米爾伯爵就在衆(zhòng)人的注視之下踱進了大門。但快到了開庭的時間，被告這邊卻連影兒都沒見著。
可以說，不止圍觀的民衆(zhòng)不知道被告這邊是什麼陣容，就連法庭裡的一干埃爾塔人，甚至是中國人都沒見過被告的辯護律師是長什麼樣兒——對於那些紙上短短的幾個名字，從人事系統(tǒng)上壓根就找不到影子。
就連開庭之前規(guī)定要確認的合議庭，也是空有名字的殼子。至於這些人到底在哪裡？門東市法院這邊只接到人一定會來的保證，卻在這兩週時間裡都見不到具體的人影。
聰明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被懷疑的事實，猜到了這個設(shè)局要坑掉貴族原告的團體肯定是從國內(nèi)抽調(diào)，要對門東市本地所有渠道嚴格保密的解決方法。
誠然，內(nèi)鬼可能手眼通天，能夠搞到足夠讓中方頭比燈籠大的資料，但他絕無可能通過通信管制的傳送門，知道傳送門另一端的合議庭，法官，律師們在想什麼，準備些什麼——就算他們本來認識也是如此。
而愚鈍些的人，這會兒才從街上有專車護送的轎車看出些端倪。在一輛只會屬於人民解放軍的二代勇士開道之後跟著的，是通體漆黑的電動巴士。
從車上下來的，首當其衝的便是馬車伕庫爾欽那剛成年的兒子，還有他的母親。至於後面跟著的，纔是被告配
屬的五人律師團。
不出意外，這律師團都是些生面孔。而後面下來的合議庭成員也是如此。至此，所有在圍牆裡站立的人都已經(jīng)很清楚，這場戰(zhàn)鬥已經(jīng)塵埃落定——就連那個“不存在”的內(nèi)鬼，也一定對此無可奈何：除非他已經(jīng)不要命，就爲了保住若羅納科家的名聲，保住貴族的最後一絲希望。
已經(jīng)被安排在法庭裡安坐的芬米爾隱隱約約感受到一絲不安。空曠而肅穆的法庭裡頭除了紅木桌子，紅木椅子，紅木臺子，還有後面的排椅，前面的屏幕之外只有稀稀拉拉幾個警察來回走動，除了這些就只有他們。
正瑟縮著猜想這些腰別警棍的警察會不會想要對他們有所不利，庭側(cè)的門總算是打開了。芬米爾伯爵一扭頭就看到了小庫爾欽那張和他父親差別甚大的臉，上面鑲嵌著的兩顆寶石正在怒目圓睜地盯著他——他父親的臉可以算是圓潤，然而他的臉則是要了命一般的尖銳，讓芬米爾伯爵看著都有些心虛。
緊接著兩位被告後面的，就是他們的“代理人”。芬米爾剛剛纔被小庫爾欽盯得心虛不已，現(xiàn)在一看就更是暗呼不妙——這後面的代理人每個人胳肢窩裡都夾著一本看上去就很厲害的活頁冊，昂首挺胸英姿煥發(fā)，全身上下無不透露出一股自信的味道來……
芬米爾正想著如何從他們的臉上讀出破敵之計策，法官和合議庭，書記員卻已經(jīng)就位。一直到旁聽席滿，芬米爾伯爵那梳理好的頭髮也都佈滿了油汗，他都想不出什麼個子醜寅卯，只想得頭暈眼花。
腦袋裡頭的思緒左一團，右一團；左邊的想著要用埃爾塔帝國的舊律法，右邊的腦袋卻提醒著他不要忘記那張已經(jīng)銷燬了的“錦囊妙計”；不多時，左右兩邊腦袋已經(jīng)開始各變出一個小人大打出手，左一個勾拳，右一個鞭腿。這廂還沒分出個勝負。書記員的一聲高喝就好像塌下來的天，把這兩個小人兒都壓了個稀巴爛。
“莎婭-蒙鬆柯坦訴訟庫爾欽-茨基蒂茲羅一案，即將開庭審理！原告是否到庭？”
莎婭趕忙站起來，欠身答“小的到庭”，惹得對面和旁聽席上的懂行人士一陣輕笑。書記員尷尬得臉上掛不住，只好繃著臉微笑地請她坐下。
“原告代理人是否到庭？”
這會兒，芬米爾伯爵腦袋裡的小人還沒從塌下來的天裡爬出來呢。書記員的話落地過去好長一會兒了，他還呆坐在原地，猶如一塊死了的塑像一般。
“原告代理人是否到庭？”書記員明顯向芬米爾伯爵投去了不耐煩的目光。這一次他總算把神經(jīng)接上了線，慌慌張張發(fā)抖著站了起來，把屁股後面的椅子推得將倒不倒。
“芬米爾-捷魯拉齊伯爵到庭！”
話剛說完，他屁股後面的椅子便重重地砸在地上，迴音繞樑，頃刻不絕。整個法庭沉默片刻，頓時發(fā)出了一致的，控制不住的笑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