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棗兒也是運氣好，秋嬸正巧不在，家裡只有巧玉一人。而且，巧玉除了面上有些淡淡的之外，還真沒有難爲她，開了門便將她讓進院子，往屋裡走去。

只是，李棗兒賠笑著，時不時地偷眼看她，試圖能從她的表情上看出她的心思。可越是看，就越是覺得哪裡不對。

直到就快走到屋裡，李棗兒忽地恍然，她只顧著細看巧玉臉上的表情，只見她雙眼紅腫，神形憔悴，心中難免同情嘆息，一時忽略了她今日的穿著——一身素白，分明是孝服。

李棗兒難掩驚訝，忍不住停了腳步，出聲問道：“巧玉姐……你今兒這是……”一句話還沒等說完，她便不由自主地看向屋裡，發現靠牆的矮櫃上，多了一件擺設。

兩家交好，又都是女娃，巧玉家李棗兒也是常來，甚是熟悉，所以見擺設有了不同，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哪知這一看之下實在是震驚不已，在屋裡正對面的桌上，青煙嫋嫋之後，擺放的東西竟是一方靈位，靈位上刻的名字，卻不是巧玉的爹是誰？

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李棗兒一把抓住巧玉的手，忡愣地指著那靈位，道：“巧玉姐，這到底是？”

甩開李棗兒的手，巧玉似孤魂一般地走了過去，輕輕撫摸著靈位，幽幽道：“我爹爹他……死啦！”聲音像是沒了魂兒一般飄飄忽忽，卻藏著深深的悲痛。

李棗兒步履沉重地跟了進去，瞪著那靈位，啞聲道：“巧玉姐……不是前些日子才收到大叔的信嗎？怎麼才幾個月的功夫……”

“就是幾個月，幾個月……”巧玉呆呆地道：“這世上的事兒啊，誰能說個準呢？幾個月，我沒了爹，又幾天，沒了丈夫……”無神的雙眼眨了眨，一顆顆淚珠就落了下來?！耙环庑?，報喜，也報憂……只可憐，竟連爹爹的屍骨都找不回來……”

李棗兒立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憋了良久，才木訥地道：“你怎的……也不和我們說……我們都不知道……”

“爹爹沒啦，我還沒緩過神兒，李康又走了……你們家自個兒的事都忙不過來，哪還能管得了別人？再說，現在咱們兩家，可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眼淚串串而落，巧玉像沒有發覺一般，擦也不擦，眼也不眨，直勾勾地也不知道看著什麼。

“怎麼會！”李棗兒乍然得知巧玉的爹去世，自己的來意早就忘到一邊。就算不忘，這場合也不願提，也不能提。可巧玉說到這兒，她也只好硬著頭皮道：“巧玉姐別這麼說。我知道……這次是三哥他對不住你，娘因爲這事，都快氣出病來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巧玉眉眼一挑，不無譏諷地道。

“所以……所以……”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瞧著巧玉這個神色，李棗兒心裡忐忑不已，猶豫許久，才硬著頭皮，咬了牙道：“巧玉姐，我一直拿你當親姐姐的，有句話，我說了，你聽了要是生氣，就打我兩下，可別憋在心裡。這投軍之事，姐姐是最知道不過，三哥這麼一去，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晌乙呀浾J準你是我嫂子啦，況且，現在外面風言風語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巧玉有些不耐煩，匆匆道。

李棗兒誠懇道：“巧玉姐，不知道，你瞧我四哥怎麼樣？”

巧玉臉色一變，冷笑道：“怎麼的？你想讓我嫁給你四哥？我巧玉可還沒有賣給你們李家！”

李棗兒慌忙道：“我哪有那意思！我就是想，事已至此，不退親，那姐姐就太苦了?？梢峭擞H，我實在捨不得姐姐。所以自己想了個蠢主意，姐姐要是聽著生氣，就權當我沒說過?！鳖D了頓，她猶猶豫豫地補充道：“我也知道這不是個事兒，可……可我四哥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

“好了！”巧玉打斷李棗兒，似笑非笑地道：“你可是覺得，我要是不嫁給你們李家，就嫁不出去了？”

李棗兒連連搖頭，“我……”

“算了，我不管你到底怎麼想的。”巧玉不容李棗兒多說，冷冷道：“我今天讓你進來，一來，是因爲你以前對我不錯；二來，也是想讓你傳個話兒，我巧玉就是嫁給狗，也不嫁給你們李家人?！闭f著，她“啪”地摔一個大紅包袱，道：“這是當初的訂禮，你拿回去吧！”

李棗兒實在沒想到巧玉竟恨成這樣，聽她話裡說的狠，哪裡敢接，只好低聲下氣地安撫，道：“姐姐快別這樣，就是真的要退親，也不是我倆決定的事，還是回頭和嬸子商量再說罷。再說，憑咱們以前的情分，又在一個鎮上住著，以後也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大家別傷了和氣?！?

巧玉道：“棗兒，我以前就說你聰明，今日一見，你可真是會說話?！彼四I道：“你們家這麼待我，還想面子裡子都顧著，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退親的事，我娘也是同意了的，就是這幾天忙著我出嫁，一時沒功夫把這東西給你們送回去。既然你來了，就帶回去吧！”

李棗兒嚇了一跳，事態地抓住氣巧玉的胳膊，急急地問：“出嫁？嫁給誰？”

再次甩開李棗兒的手，巧玉笑道：“怎麼？我能嫁出去，你不高興？”

“怎麼會……”李棗兒見巧玉是認真的，知道她這次是連李家一塊兒恨上了，重重嘆口氣，道：“巧玉姐能有個好歸宿，就算不嫁到李家來，我、我爹孃哥哥他們都是高興的。可是，你現在還在重孝之中，又……這可是女人一輩子的事，怎麼能這樣匆忙地選了人家？”

巧玉滿不在乎地道：“這些事，我孝不孝，好不好，還輪不到你操心。反正，我已經選錯一次，最多就是再錯一次，總之，我命苦……用不著你貓哭耗子?！闭f著將包袱向前一推，道：“你快拿回去吧！”

“巧玉姐……”李棗兒還想再說什麼，巧玉卻是一臉冷硬，知道眼下也勸也沒用，“可是還是請姐姐多想想。姐姐要退親，這事我沒法做主，訂禮，我是決計不能拿回去。等我回去把事情告訴娘，請娘過來和嬸子說?！?

說完，李棗兒便起身告辭，巧玉也沒送，只冷冷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