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女子垂眸,踉蹌拖著腳步轉身朝著古晏槐海正門緩緩而去。
“你敢走!!……”男人深沉的聲音沉沉悲慼,像個被拋棄的孩子,泛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出口便被冷風吹散,砸在女子心底,鮮血四濺。
望著她孱弱的背影隨著那男人遠去,心臟像被鋒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割開,鮮血淋漓痛的連呼吸也不暢快,他痛恨惱怒卻不能忍受她就這樣將他拋下。
女子忽然頓住腳步,面上幾分蒼白,微側過頭,氣息虛弱:“我送他走!”
語畢,踉蹌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長路盡頭。
“主人!”蠱雕連忙上前,扶起槐漓顫巍巍的身體。男人倔強的甩開他,定眸望著女子遠去的方向,霍亂的墨發如歌,攜著颯颯的冷風翩飛。
腳步沉重的轉身,望了眼不遠處半躺在石板上的薎,輕合眸子。
“帶她回去,交給殃黎!”沉沉的氣息,微微不穩。
“主人!您受了內傷,我去請殃黎大人先爲您診治!”蠱雕焦急道。
槐漓猛然偏頭,墨色的眸底怒意蔓延,劍眉冷凝冷厲的掃了眼蠱雕,淡淡的收回目光,撫著胸口,黑袍下腳步遲緩的朝雙郄門而去。
炙汐見勢不妙,早已在古善瑤加入混戰時將衆人驅散,如今立在石階之上,長長的白鬚隨風搖擺,他看的清楚,瑤姑本意卻是爲大局著想,可魔君卻只顧感情不顧後果,方纔那上空的酣戰,瑤姑本也是爲救君上,只可惜,旁觀者清!
殃黎一路行來,便見大批的魔軍正被押出古晏槐海,看來這兩人回來不多日,每日裡都過得驚心動魄,只是苦了他,沒個清閒。
“人在哪兒?”殃黎來至慧桐院,便見蠱雕立在門外低著頭來回踱步,一副心煩氣躁的模樣。
聽見他的聲音,蠱雕猛擡頭:“大人,你來了!”
殃黎見他焦頭爛額的樣子,心下忽覺好笑,不禁戲謔道:“這次,又是誰?”
蠱雕望了望緊閉的屋門,拉過殃黎水藍色的衣袖,低聲:“是薎!古一讓我提醒大人,這女人的巫術曠古絕今,大人爲她診治需得加倍小心!”
殃黎深深的望了眼那緊閉的房間,逡巡片刻,儒雅的面上靈光一閃,嘴角扯開一抹弧度。
“我知道了,多謝你們!”說著腳步輕快的推門走進去。
房裡的女人見有人來,開口“唔唔”的聲音讓人渾身不舒服。
殃黎定睛望著牀榻上的白衣女人暗忖,這不是櫻瞳嘛!再近前幾步,心中疑思方解,這女人雖與那櫻瞳有著相同的面容,可卻絕非同一人,怪不得古一要提醒他,似是又想到了什麼,殃黎面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哂笑,將藥箱放在榻邊的小幾上。
“槐漓呢?”殃黎出來時見蠱雕還在門外徘徊,不禁心中疑惑。
“大人!”蠱雕三步並做兩步奔到他身前,拉著他出了慧桐院便往雙郄門而來。
此時雙郄門偏門,古一站在門前石階上,幾縷長髮落在胸前,靜靜地望著階下的花草,不知在沉思什麼。
見兩人拉拉扯扯的過來,古一微微垂首。
“主人如何?!”蠱雕迫不及待的問。
“君上進門之後一直將自己反鎖在裡面,我叫了幾次,他不應。”古一淡淡開口。
殃黎面色緊凝,盯著兩人:“到底發生了何事?”
“大人不必多問,君上的內傷要緊!”古一的語調清淺。
殃黎不禁瞥了眼古一,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他這淡然的模樣跟那女人果然是一般無二。
不滿的睨了眼古一,微側過頭對著蠱雕:“去叫門!”
“不必叫!”古一沉聲阻止了蠱雕。
“君上不肯開門,我們叫是沒用的!他……”古一掃了眼房門。
頓聲,肯定道:“在等瑤姑!”
殃黎面色十分難看,可又不得不承認,古一說的不錯,他們相識幾千年了,他的性子他還是知道幾分。只是那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心機深重狠厲毒辣的槐漓,如今竟爲了一個女人拿自己的身體當兒戲。
屋中的男人此時緊閉雙眸,長身如玉背倚窗框靠坐在窗臺上,一條長腿隨意的搭在窗沿上蜷曲著,另一邊腳尖點地,手中緊緊的攥著那墜在腰間的血玉,指腹反覆摩擦,渾身散著無盡的悽迷。
她說,去送他。
可如今申時都過了,她還沒有回來。男人嘴角的鮮血仍舊不時的流出來沾溼胸前的衣襟。可他彷彿沉浸在執念想裡不肯出來。
猛然驚醒睜開那雙本該瀲灩的眸子,眸底不知所以的慌亂,半垂著眼,玉指慌忙的扯開胸前的衣衫,兩個靛青色的香囊忽然掉在蜷曲的長腿上,那上面歪歪斜斜的絳紅絲線繡著兩個不同的字,‘瑤’、‘漓’。
男人修長的手指撫著那染了鮮血的繡字,捲起袖子,將那染了血的香囊攤在膝上,擦了又擦,奈何那殷紅的顏色早已浸透,無力的垂下墨眸,睫翼如蝶輕顫,微微嘆氣,才寶貝的將兩個香囊疊好收在袖攏裡。
“槐漓!”門外殃黎的聲音溫潤如玉。
“主人!……”
門內,仍舊一片寂靜。
殃黎撞門進來,掃視一圈便見那疲憊的坐在窗臺上的男人,他靜靜的坐在那兒安靜極了,周身散發著慵懶的倦意,聽見他們進來,男人捲翹的睫毛顫了顫,雙眸仍舊緊閉著,喑啞的聲音:“滾!全都滾出去!”
“槐漓!”殃黎近前幾步,男人深沉的眸底忽然掀開陡升殺意。
殃黎望向男人眼底折射的凜冽光華,頓然止住腳步,隨意的揮袖,桌子驚然炸裂,那茶盞的碎片直抵著殃黎喉間,再一步,便割破他的喉嚨。
“你如此糟蹋自己身體,她也不會回來!”殃黎話音未落,卻感受到手腕上一瞬而逝的疼痛,血滴蜿蜒綿亙染溼他水藍色的衣袖,悄然落在地板上。
“她會回來!”男人被戳中心事,惱羞成怒偏頭倔強的眼神望著他低喝。
“那倒未必,你已不是第一次傷她,她若就此離開,對你們彼此而言,都是好事!!”殃黎不顧他暴怒的瞪著他的猩紅雙目,揭開隱藏在兩人心中幾千年之久的秘密。
槐漓如同受了傷的猛獸正孤零零舔拭傷口,而殃黎的話如同壓倒猛獸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深埋心底血淋淋的傷口,赤,裸裸的暴露在敵人面前。
槐漓從窗臺一躍而下,踉蹌著腳步衣衫褶皺青絲凌亂不堪,遽而出手,殃黎頸上一痛,那碎瓷片在他咽喉上劃開一道極細的血色口子,砰然落地碎成粉末。
“她說了,她會回來!”槐漓聲音嘶啞一聲大喝,悲慼的神情眸底恍惚。
“她不值得……!”
“放肆!”男人厲聲大喝,墨色的眸底狠戾異常,揮袖間,濃重的煙霧擊在殃黎胸口,殃黎毫無還手之力,雙膝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來人!把他帶出去!”男人背轉身,墨發如瀑鋪在腰際,冰冷如萬年寒冰的吩咐到。
“她值不值得!不是你能妄加評論!”男人深沉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他沒有下殺手,已經算對他網開一面了。的確,以他的身份,沒有誰有權利質疑他,包括質疑他的女人。殃黎心中苦澀。
“她還未回來嗎?”男人安靜的站在窗前,傍晚天邊明豔的紅霞似染了血一般妖嬈,餘輝映照在他俊美的面龐上,妖孽的黑眸深邃微微恍惚。
“還,還沒有!”蠱雕心頭瑟縮了下,回答。
“命人去找!就算把整個魔界翻個底朝天,也要給我找到她!”沉寂的聲音夾雜著一絲倦怠,哀傷又無力。
此時,如血殘輝映著魔界半邊天泛著紅暈,古晏槐海不遠處一處斷壁殘垣上,依稀可見這裡昨日奢華,他命人屠了炙昀全家,一把火燒光了這裡的一切,焦黑的牆壁上,碧衫男人懷中靜靜的躺著一抹紅色,女子彷彿失了魂魄的軀體,一動不動安然的倚在男人身上。
從古晏槐海出來,她便再也堅持不住,這個傻女人,竟爲了怕那個男人傷心自責而封住了自己部分穴位,毅然撐到古晏槐海外,倒地不省人事。
服了藥兩三個時辰,如今仍不見她醒來,倒地前她仍緊緊的拉著他的衣袖,讓他避開客店來這裡,只怕槐漓會傷害他。她努力的在他們二人之間平衡周全,到頭來,傷得最重的,卻是她自己。
殃黎靠在斷牆上,輕掃著天空映照下紅暈包裹的大地,那焦黑的一片,泛著死亡的氣息的樓宇殘垣參差不齊,被這紅光一映詭異極了。
垂首望著懷中的女人,她的面色蒼白,周身蒙著一層淺淡的紅暈,安靜的睡顏那細密的眼睫悄然覆在面上透過紅光,映下一片細碎的光影。鼻間玲瓏,漫過略微蒼白的薄脣,便是傷重如此,亦擋不住她的清麗絕色。
兩人的身影被紅暈拉長,映在身後焦黑的石礫間,微風淡淡,拂起衣衫翩翩交纏起舞,萬年間他們從未有過如此寂靜相守的時刻,冥曜心頭一暖,溫熱脣瓣落在她光潔的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