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善瑤定眸望著他,他的臉色冷到了極致,這張冷如千年玄冰的臉曾經對過櫻瞳,對過薎,對過魔界衆臣,對過六界衆生,卻獨獨沒有如此寒涼的對過她,古善瑤只覺得此時森森寒意透過她的肌膚深深浸透了她的骨髓,讓她整個人冷到骨子裡。
這纔是他啊,這個男人一直都是如此冷厲嚴酷心狠手辣。
可她,卻在骨子裡不願承認,她所熟知的他,即便永遠冷厲著一張臉,深邃的眸子裡也會有一絲溫情透出來。
“……本王不知,你從哪裡聽到這些雞零狗碎的瑣事。”男人別過頭,避開她透露出濃濃哀傷的眸光,隔了許久,才冷冷說出句話。古善瑤嗤笑一聲,望著他的目光淡漠又悲涼。
她所珍視的隱藏的濃情蜜意,竟是他口中根本不值一提的‘雞零狗碎’啊。
“……若本王不做謊的付出一些,以你上古神女的身份地位,和你威行六界的聲明智慧,又怎會乖乖爲本王所用!”槐漓低沉的一聲一如往常一般淡然清冷,古善瑤猩紅的眸底望著他,那張近在眼前被她無數次想起,深深烙印在骨子裡的面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古善瑤細密的長睫毛微微顫抖了兩下,兩行清淚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她不想哭的,這些話,她應該早猜到的。
他說過的,娶她,只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可她那時傷心難過,卻不曾覺得如此冰冷絕望。
他說過的,他一直想殺她,冥界時不過是礙於冥曜,纔不得不救她。
“……你該不會真的以爲,本王會對你動了心吧?你忘了,我的妻子只會是北冥聖女。”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不屑和嘲諷,他的目光始終透過房門望著黑暗的門外。
古善瑤輕搖著頭,一切只是她的癡心妄想嗎?
可她明明記得,那夜暮凌辰的別院裡,他說,我的妻,只會是你,所以,那些篤定的美好的不像話的誓言,他說的無心,她卻聽得有意。
這些日子以來,她從別人口中得知了那麼多他瞞著她的小心思,那些細細碎碎的小事不知何時就浸潤了她的心,好像沖淡了他曾經那樣薄倖寡意的拒絕,那樣冰冷譏嘲的諷刺。
“……我說,我從未愛過你!看來,尊爲上古大神的瑤姑,好像根本沒把本王的話聽進去啊……”男人故意拉長最後的聲音,他原本低沉華麗的聲音,此刻輕飄飄的落在古善瑤耳底。
她的胸口都好像被人刨開了,已經結痂的醜陋傷口被人硬生生的撕裂開,疼得她站立不穩,扒在桌上的手指禁不住深深顫抖起來,關節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槐漓……”
古善瑤極力剋制的顫抖輕喚了聲他的名字,頓了許久許久。
“……你真的……要打掉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的父君,你……”
“哼!”男人忽然輕哼一聲,帶著十足無謂的笑意。
“……你以爲,這幾日我日夜留在雙郗門是爲了什麼?本王絕不會允許這個孽種生下來!”男人驀然轉過頭,語調凜冽的好似夾裹著碎冰碴的寒風,刺骨的寒涼剎那間透過他的墨眸,席捲了古善瑤全身。
“……不過,看在瑤姑你如此癡情本王的份上,如果你肯打掉孩子,本王倒可以考慮身在六界的時間,留你……”
他冷冽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古善瑤一手撐著桌子的身體輕輕搖晃了下,她的頭低垂著,極力隱忍著內心的痛苦,虛弱的聲音帶著幾分淺淺的祈求,“……別說了……”
“……瑤姑不是對本王動了情嗎?否則怎麼會輕薄下賤到如此地步!若你想留在本王身邊,不妨除了這孽障!如此也好“伺候”本王!”槐漓望著她的頭頂,緊蹙起眉頭,涼薄淡漠又寡情絕意的說著,語調中極盡羞辱與譏嘲。
他看著她隱在衣衫中的身體,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他看著她眼中決堤一般的晶瑩啪嗒啪嗒的砸在地板上,他恨不得生生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甚至求魔生子暫時隔斷了她與他心靈上的感應,他怕他說出這些該讓他千刀萬剮都不夠的話時,他會生生痛死,可他更怕她感受到他的心痛,如此,他所做的一切都將失去意義!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的頭垂的更低了,片刻,面前的地板便打溼了一片。
他看到她纖細的手臂顫抖著擡起來,她捂上胸口的動作遲緩的彷彿過了幾萬年,他的心,忽然痛的一窒,呼吸都停滯了。
槐漓強忍著上前將她摟入懷中的衝動,可他的身體卻僵硬的不聽使喚,下一刻,他用盡了力氣,去觸碰她肩膀的手臂猛然錯開,扼住她低垂的下巴。
“……考慮的如何?嗯~?”冰冷堅硬的如玄鐵一般的聲音,透著陰寒的煞氣直撲她的面頰。
古善瑤模糊的視線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明顯感覺到那雙涼薄的脣吐出的幽香清氣,正撲在她面上,而那雙讓她從始至終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墨眸,正冷冰冰陰寒的風盯著她。
他口口聲聲喊著‘孽種’、‘孽障’,他口口聲聲罵著‘輕薄’、‘下賤’!
今夜,他將她所有的期望再一次覆滅,徹徹底底的滅的乾乾淨淨!
她古善瑤雖不是什麼貞潔烈女,可卻也不是他口中污濁到任人**的卑賤之女。
更何況,她的孩子,也變成了他口中最不可饒恕的存在!
若孩子在她腹中聽到他爹爹如此痛恨的恨不得他立刻去死,他還是何等傷心,何等難過,何等絕望!
他用那樣怨毒的語言咒罵他的孩子,便是世間所有男子,恐怕也抵不過他一人如此斷情絕義的手辣心甜。
“滾……”古善瑤拼盡全力撥開他的手臂,口齒中狠狠擠出一個字。
男人似乎早已預料到她會有次動作,鉗住她下巴的手指不禁加大了力道,他的指尖隨著他的動作沒有了一絲血色,口中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字,“……不願意啊……”
“滾!……滾……給我滾!……”古善瑤驀然掀起眸子,眼睛通紅的充了血,仇恨的望著他,低喝一聲。
倏忽,她手中不知何時幻出的落鴻劍猛然從腹前向上劃向兩人對立的下巴。
兩人同時一個轉身,驀然拉開一段距離,她銳利冷凝的劍鋒毫無遲疑的落在他的喉嚨處。
“滾……不要再踏進……雙郄門半!步!”女子持劍的手臂深深顫抖著,語調如冰弦一般低沉卻透著強烈森然的氣勢。
槐漓淡然的向前挪了一小步,女子手中落鴻劍冷光乍現,她的速度仍是極快,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她的劍便又架在他的脖頸上。
他還想上前,胸前裂帛細細的撕裂聲盪開在死寂一般的房間裡,男人面上仍舊是那般冷厲的神情,彷彿被劃破衣衫的人不是他一般。
她的劍緊逼著他,可他卻遲遲沒有向門外移動腳步,轉而,卻又向著她的方向冷漠的邁開步子。
他進,她退。
屋中地方不算大,她已經退無可退,手中落鴻劍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恐懼,發出嗡嗡鳴響,古善瑤緊咬著脣瓣,雙眸沉沉閉上,顫抖的手臂驟然一揮,他的黑袍應聲撕裂,左肩上赫然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月光冷華漫進屋子裡,空氣中安靜的詭異。
他背對著月華與暗淡燈光,整個人宛如亙古煉獄中爬出的惡魔一般,眉頭緊蹙著,墨眸中仍然閃著幽幽的寒光,任她劃傷了他,他的腳步卻沒有一絲停頓。
古善瑤驀然睜開眸子,狹長的媚眼在看到他左肩那道傷口上,不禁狠狠的顫動起來。
一道新傷,一道舊傷,那舊傷生出的粉嫩肉芽在鮮紅的鮮血映照下愈發冰冷刺目,他爲了博得她的心,她的情,當真是煞費苦心!
一年前,他在古晏槐海大殿前跟她賭命!
他贏了!他贏得徹底,贏得乾淨,贏得絲毫不拖泥帶水!而她,她輸了人,輸了心,輸了情,輸了命!
槐漓透過微弱的燈光,望著她滿臉淚水,消瘦煞白的小臉好似失去元靈的軀殼,她呆愣的目光望著自己,他循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肩頭。
是想起初識時,他的文傲劍刺傷了自己,她纔會如此呆怔悲慟吧。
他下意識的想上前,玉頸上驟然一痛,他的動作猛然頓住,他緊皺著眉頭一臉冷冽視線落在她臉上,他能感覺到有粘稠的液體順著他的脖頸蜿蜒而下,滴落在他胸前。
“……你想要我孩子的命,今日,我們便分個高下!若你贏了……我這個下賤的女人,和我腹中的……‘孽種’,都甘心情願……死在你手下!若僥倖……我贏了,你便離開雙郄門!離開魔界!離開六界!永永遠遠……消失在我眼前!”
古善瑤斷續哽咽的說著,口中呼吸深重,氣息不穩的好像隨時都會暈厥,可她語氣中透出的冰冷決絕,彷彿瞬間便將槐漓渾身的鮮血凝固住。
男人緊縱起的眉心擰成一團,渾身被她的冷冽決絕凍的僵硬,過了許久,男人寒涼的面上纔有了一絲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