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浮生,半月閒。
巴利安的醫(yī)生真是厲害,用了不知道什麼特殊的藥劑,竟然讓那麼重的傷在半個月裡就好了。
嘛,如果失業(yè)了,去開個醫(yī)院肯定賺錢。
無所事事地縮在牀上半個月,感覺身體都快忘記行動的感覺了。難得身體恢復了健康,加之巴利安還在等意大利彭格列總部的赦免消息以及搜查賽格家族的藏匿地點,我也就趁著這個空餘的時間去辦點自己的事兒。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不下雪的冬季裡,天空的雲很少,明晃晃的光就這麼灑了下來,即使冬眠的動物或許都會耐不住誘惑而鑽出來,享受著難得的日光浴。
所有人都知道,冷的時候,人是需要溫暖的。
即使是我。
然而我卻不喜光,因爲它太耀眼,或者是我本質屬暗的關係。然而那樣柔和的、似乎散發(fā)著微笑的熱度,總能讓心裡發(fā)黴的角落慢慢生長出新的生命。
明明亮的讓我睜不開眼睛,可是即使流淚也都想多看幾眼,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所以我纔不喜歡。
收回了仰望的頭,我邁開步子繼續(xù)走在並盛的街上,向著一條人跡稀少的路走去。
這條路通往黑曜樂園。
極目間盡是殘垣斷壁,從古舊侵蝕的僅存建築和一片倒地的碎瓦間,完全看不出曾經遊樂園的繁華與歡樂。星星落落還未完全化開的雪,像最後的慰藉一樣伏在上面,可是任誰都知道那總是要化的。
化成水了,水蒸發(fā)了,就又只剩殘敗的景象了。
畢竟衰敗只能是衰敗。
“凪。”
走到建築物的頂層休息室後,我對著一個抱膝坐在破舊沙發(fā)上的女孩兒叫了一聲。
“啊……”
就像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樣,她的頭反彈一樣地擡起,嘴裡發(fā)出柔弱的聲音,身體也在那一刻縮得更緊了,右眼被骷髏紋飾的眼罩遮住,而流轉著藍紫色光華的左眼則透著純淨和細微的傷感。
“你……你是……”
她似乎知道我是誰一樣,瑟縮的身體竟起身向我走來,眼睛裡的光帶著些許期待。
“恩,我是。”我微微頷首,也慢慢走到她身前站定,臉上一直保持著似乎重生過來就很難露出的微笑。
“姐姐……”如水一樣溫柔的音色激動得略顯顫抖,亮晶晶的眸子總讓我覺得下一秒眼淚就會進入我的視線。
“凪啊,見著我就這麼傷心麼?別擺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啊~”
“不……”她的腦袋搖晃著,雙手攥在身前,臉頰泛起紅暈,“終於又見到姐姐了,很開心……”
“呵呵。”我伸出手去要摸摸她披肩的長髮,結果才發(fā)現(xiàn)已經變成了和骸一樣的鳳梨頭。
“我記得你在骸的夢境裡是長髮披肩的啊,怎麼現(xiàn)在成這樣了?”
“這……這是犬……”她吞吞吐吐地說。
那傢伙就是個崇拜骸到極限到變態(tài)的變態(tài)啊……我心裡暗暗地想。
大概是見我對此不悅,凪趕緊說道:“姐姐,其實……我很喜歡這髮型……”
“也是有你才能這麼說。”我依然摸了摸她的頭。
我心裡明白的,凪也好,犬和千種也好,都是心裡記掛著骸的,想必這個髮型也是如此吧。
見到這個就像見到骸一樣。
心裡寄託是殘酷現(xiàn)實的美好夢想。
“姐姐,你和骸大人幻境裡的樣子不一樣呢。” 凪笑著講。
“恩?啊,說起來你們都沒見過我這副樣子呢。”她這麼一說,我才反應過來我的魂已經附在了另外一具身體上這件事,“怎麼樣,這姑娘比我魂體本身那個20歲的樣子漂亮多了吧~”
“沒有啊,都很漂亮,幻境裡的姐姐也是。”
“哦,對了,凪,我有名字了,骸取的。”一說到這個,我的聲線裡總是隱隱的帶著自豪感,“蒼井流離,如何?”
“恩,很好聽。”她重重地點了下頭,就好像只要是跟骸有關的都是好的一樣,毫不猶豫, “那……流離姐?”
“恩~”
“流離姐,以後叫我‘庫洛姆’吧。”
“不,那個名兒太拗口了,凪比較好聽。”
“唔……”
不要問我爲什麼和本該是“情敵”的凪相處的這麼好。我們從一認識開始,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她跟我很親,我也對她不錯,外人的感覺大概就是親姐妹一樣的。我愛骸,看得出凪也喜歡他,可是我們倆壓根就不把對方當作是死敵。
甚至於在我心裡,情敵這個詞從來就沒出現(xiàn)過。
“十代目!不要靠近!”就在我和凪聊得正高興的時候,一個快趕上斯誇羅的聲音響起。 wωw⊕тt kдn⊕¢ ○
“啊……獄……獄寺君……”一個褐色頭髮的14歲少年對著剛剛叫喊的白髮少年有些無語,同行的還有一個很高的黑髮少年。
“……Boss?您怎麼來了?”凪有些詫異。
“啊……庫洛姆……那個……因爲前兩天的慶祝會你沒來,所以來看看你的傷好點沒……啊哈哈……沒想到有客人啊……”剛剛那個褐發(fā)的少年一臉廢柴相,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一樣。
“你好,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既然見了,我也沒有逃避的必要,我站定在他前面比較友好的打了招呼。
“十代目!這個女人是巴利安的!”白髮少年一臉見到仇敵的表情,把沢田綱吉往後一擋,又從衣服裡掏出了炸彈夾在手裡,“輸了就來偷襲嗎?哼,不會讓你得逞的!”
天知道我極好的心情瞬間就這樣跌落谷底。
“獄寺隼人,收起你的無知吧。”我用冰點一點的溫度一字一字地咬出這句話。
“你!”他咬牙切齒地要衝我投射炸彈。
炸彈,又是炸彈,真是討厭的東西。
或許是想到了我腿上剛好的傷,我對炸彈這東西極爲厭惡,再加上看到我穿著巴利安衣服就斷定我來挑事兒一樣狂妄的口吻,更加讓我對獄寺隼人這個傢伙沒有一丁點好感。
“嘛嘛~獄寺你冷靜下啦~”一旁的高個少年一臉無害笑容地把炸毛的獄寺隼人攔下,“我覺得她一點惡意都沒有啊。”
“啊,是啊,山本說得對……獄寺君你不要這樣啊……”沢田綱吉雙手揪著他的頭,感覺要崩潰一樣。
“那個……嵐的守護者……流離姐不是壞人……”被嚇到的凪從我身後站出來,小心翼翼地說。
“庫洛姆……她是?”沢田綱吉聽了凪的話,雖然聲音有些害怕,可是還是看著我問了出來。
“巴利安雲守,蒼井流離。”面對他,我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
“啊……”對面三個人聽了我這話,都有些許的動搖。
獄寺隼人更加憤怒,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山本武那無害的笑容也瞬間被嚴肅的表情所替代,眉頭皺的緊。
而沢田綱吉,怎麼說呢,大概就是不可思議。
他沒有憤怒,甚至於連警惕都退到其次。從那映著我的影子的橙黃的瞳孔裡,我讀出的是名爲“傷感”和“堅定”的情愫,似乎這是情愫的產生還是因爲我。
這讓我愈發(fā)不解。
“果然!十代目,退後,看我炸飛她!”
“慢……慢著……”他說話雖然斷斷續(xù)續(xù),可是手卻很利索地擡起,將獄寺隼人攔在後面。
“那個……你好。”他吞嚥了一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又不卑不亢地和我對視,“請問,九代目……他……怎麼樣?”
一句話問出,我的心就這麼軟了下來。
終於明白那種憂傷和堅定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因爲雲守這個詞,讓他想到了那個機器人哥拉莫斯卡,想到了被他生生劈開后里面奄奄一息的老人。
面對我這樣“敵對”的人,他想的居然是這個……
真是個溫柔的人。
“他沒事,相信你父親和reborn都和你提過的吧,放心。”
“那就好……”他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鬆,“那,你這是來?”
說著,他瞄了瞄凪。
“我只是來看看凪,沒別的目的。”
“凪?”他疑惑起來。
“就是庫洛姆,凪是我對她的叫法。”
“原來蒼井和庫洛姆是朋友啊,真好。”他竟然如此流暢地說完了這句話,還帶著笑容。
我本想說“不是”,朋友什麼的我從來就沒有。
可是聽了他的話,看著他的眼睛,話竟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凪是骸的一個替身,他和他的同伴應該對凪有所芥蒂的,就如同方纔獄寺隼人對我一樣。可是他卻在知道庫洛姆有朋友之後,自然而然的露出微笑。
柔和的表情、清簡的輪廓、溫柔的話語,都是那麼純粹。
我如此確信,只因爲他那雙眼睛。
橙黃色的眼睛裡閃爍著陽光的斑斕,就如清澈的湖泊泛著粼粼波光。明明是12月寒冬,我卻感到一種4月春風拂面的和煦溫暖。
那眼睛裡閃著我從未見過的光芒。
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耀眼的光芒。
本就與陽光同色的眼睛,更有著包容的平和,蘊藏著無限的可能。彷彿我只要看著,全身就會不由地被鍍上一層光紗,從而不再有寒冷侵襲,不再會躲在黑暗的角落瑟瑟發(fā)抖。
不再過著一個人的日子……
一想到這個,我立刻撇過了頭,強制自己不去看那讓我心裡的罪惡無處可藏的眼睛。
“啊……你怎麼了?”沢田綱吉的聲音又傳來,還是一樣的純淨。
“沒事……”我冷冷地迴應。
心裡有種聲音告訴我,如果我再看著他,就真的會動搖。
動搖我已經發(fā)誓要一個人過一生的信念。
我是一個人的,是一個人的……我不停地默唸。
所以我不需要這樣的包容。
“喂!你這女人!十代目再跟你說話你竟然這種態(tài)度!”結果我不去看沢田綱吉的這一小小舉動引發(fā)了獄寺隼人的不滿。
“那真是抱歉了,骸沒教過我要向你那樣近乎諂媚的說話。”我毫不留情地回擊。
“骸?!”這下,三個人又都驚詫。
“那個……蒼井,你和骸是?”沢田綱吉小心翼翼地問。
然而這話我卻沒有立刻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算是骸的什麼人呢?好像什麼詞都說不清。
“流離姐和我一樣……是被骸大人救了的人……之後跟著骸大人學習……”一旁的凪見到冷場的局面解釋道。
“果然!十代目,這女人跟六道骸有關係,肯定圖謀不軌!”獄寺嚷嚷著。
“夠著!”我一聲喝斷,“獄寺隼人,你無知也請有個限度,別像瘋狗一樣亂咬人!”
許是被我這突然氣憤的聲音嚇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什麼叫跟骸有關係的人就圖謀不軌?凪也是,那麼她也是圖謀不軌嗎?別忘了是誰參加的霧的指環(huán)爭奪戰(zhàn)讓你們免除了還沒撐到最後就全滅的結局!”
“流離姐……”凪的聲音含著委屈。
“哼,誰知道這女人是不是就是六道骸變出來的!他那些陰謀詭計都是如此!”獄寺隼人依然盛氣凜然。
“你是說你Boss認定的霧之守護者有問題?你是在質疑沢田綱吉超直感的判斷力嗎?”
“不是!”獄寺隼人突然就心虛起來,“作爲十代目的左右手,我怎麼可能懷疑十代目!”
“左右手?真是好笑。”我冷哼了一聲,鄙夷地看著他,“說起來,指環(huán)爭奪戰(zhàn)裡,除了雷之守護者因爲是個5歲的孩子才勉強輸?shù)糁猓椭挥心悛z寺隼人是以敗局收場的吧?一直被你說圖謀不軌的凪和骸可是漂漂亮亮地贏了。”
“你!!”他無言以對,只是憤恨地盯著我。
“獄寺隼人,如果你真是沢田綱吉的左右手,就該爲他的立場著想!一味的喊著爲了十代目,可是做法完全就是你自己的任性胡鬧,這樣的忠誠我看就免了吧!”
之後如我所料的,獄寺隼人目光鬆散,怔在了原地。
“十……十代目……”他虛浮無力地叫了沢田綱吉一聲,頭卻是一直低垂著,雙手繃得筆直貼在身體兩側,身體在顫抖,好像蓄勢待發(fā)一樣。
“獄寺君!”沢田綱吉終於拋開了他懦弱的外衣,“蒼井,獄寺君沒有給我?guī)砝_,他也是擔心我!”
“十代目……”獄寺隼人聽了他的話,忽然擡起了頭,目光中充滿了感動和感激。
而我只是搖了搖頭,再沒說什麼。
面對這樣包容的沢田綱吉,獄寺隼人不經歷慘痛的教訓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包容……
果然和骸說的一樣,他是個不一樣的人。
“算了,我不是來吵架的。”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平了心氣說道,“沢田綱吉,凪就拜託你了。”
“哎?”他顯然沒反應過來。
“從我個人的角度,我是承認你是彭格列的十代目的,不管從哪方面來講。”
“哎??!!!”他更加吃驚了。
“不過我並不是說xanxus不適合,而且巴利安只聽命於九代。”緊接著我轉換了口氣。
“啊……”他的表情越來越不可理解。
以他這樣普通的模式,我不指望能看到打到xanxus的氣魄。
“總是凪現(xiàn)在是彭格列的霧守,就拜託你了,沢田綱吉。”
“恩,我會好好照顧庫洛姆的。”
說著,他又露出了耀眼的微笑,眼睛裡流轉著讓人毫無條件相信的光澤。明明只是一雙眼睛,卻如同涵括了森羅萬象一般浩渺無邊,深沉如海。五彩的光芒柔和迸發(fā),讓人無處可藏身。
沒有踟躕,下一秒我就將視線挪開。
比方纔要堅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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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黑曜的時候,日頭還高掛在頭頂。
從陰暗的地方剛剛走出,明亮的光線就直射而來。
我立刻擡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瞇著眼睛看著光源盡頭。
金黃色,燦爛奪目,遍灑世間,經久不息。
沒到兩秒鐘,我的眼睛就酸澀無比,痛苦地閉上後,溼潤的淚水慢慢涌上,這才讓我舒服了些。
不管我多麼貪戀陽光的溫暖,我也清楚的明白,那也是會刺傷人的。
尤其會刺傷黑暗。
所以我纔不喜歡光。
即使我從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