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我一大早就跑出去買了些衣物和日用品, 兩大包東西提著怪沉的，好不容易纔託著這些回了恭彌家。
“啊……！”
我剛一開門，迎面就是一團白影向我撲來, 弄得我驚慌之餘隨便擡起一隻手中的袋子擋在臉前, 結果那個袋子被這白影抓破, 裡面的東西嘩啦啦散落一地, 而我也踉踉蹌蹌地往旁邊倒, 幸虧被一雙手拉住了胳膊才免去了栽倒的慘劇。
“這是怎麼搞得啊……”我低氣壓地皺著眉，問著扶著我的恭彌，目光卻看著那團白東西——一隻貓。
“嘖……”
他更是陰沉著臉, 抽身往貓咪的方向走去，那氣勢就好像要把它生吞活剝一樣恐怖。
“喵……”貓咪好像害怕一樣, 一直退到牆角, 無處可躲之後就縮著身體對著恭彌叫喚。
不, 應該是祈求……
就在這時，恭彌一把從貓咪的腹部托住, 把這小東西抓在手裡。
“喵！”白乎乎有點髒的小貓不停地撥弄著，看樣子是剛從外面撿回來的。
“恭彌，這是怎麼回事？”
“給你的。”他提著小貓，伸直手臂到我面前。
“哎？！給我？”
“你不是喜歡麼。”
這一刻，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謝謝……”一邊說著, 我也伸出雙手要接過來。
但是他卻忽然收回了手, 結果可能是力氣用大了, 弄得小傢伙又叫喚了起來。
“哎！你輕點！有你這麼一隻手提著的嗎！這小東西纔多大啊……”我不滿地指責著他, “快點給我！”
“太髒了。”他並沒有遞給我, 不過閒置的左手倒是也擡起來，托住了小貓的身體, 和左手的配合下也勉強能稱得上是“抱著”。
“那我去給它洗洗，你幫我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放屋裡。”我不容分說地上前一步從他手裡搶過小貓，一邊摸著它的毛一邊往浴室走，“你收拾好了過來幫把手啊，水溫什麼的我不會調。”
其實這小傢伙挺乖的，估計是恭彌不知道溫柔才讓小貓那麼有牴觸情緒，不過在我懷裡，這毛茸茸的東西倒是安安靜靜地趴著，偶爾鼻子蹭著我的衣服，耳朵動動，瞇著眼睛可愛極了。
我把它慢慢放在浴缸裡，之後脫下厚厚地外套放在旁邊，把褲腿和袖子都挽上，便打開了噴頭的開關。
“喵！”
那水砰的一下就全澆在小貓身上，緊接著就是一聲尖鑽的叫，它飛一樣地竄了出去，在一旁地上不停地抖著身體，還蹭著牆打轉。
被它這麼一弄濺了半身水的我，伸手試了試水溫，結果就跟手放到冰櫃一樣，冷得不行。
“恭彌！你弄好沒有！水溫怎麼調啊？”我在浴室對著客廳的他大喊。
可是一點回音都沒有。
“那點東西還沒收拾好嗎？”我抹了抹身上的水，回到客廳，卻看見他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包衛生巾看個不停。
一瞬間我就衝了過去。
“你看什麼啊……”我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東西塞到袋子裡，感覺臉有點發燙。
“那是什麼？”他有點茫然。
“……你……不知道嗎？”我聽了他的問話，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
“不知道，從來沒見過。到底什麼是衛生巾？幹什麼用的？”他問的正正經經。
“……這……”我實在佩服他能面不改色地問出這些話，不知道該說他單純還是傻，“你別管了，總之你這輩子都不會用的！”
“爲什麼？那你爲什麼要買？”
“說了你別管了！怎麼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我捂著袋子往房間跑，“你快去把水溫調了，我馬上過去！”
然而我剛把東西都倒在牀上準備放好，就聽到浴室裡動靜聲大了起來。
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立刻跑回浴室，結果就看見恭彌幾乎全身溼透，惡狠狠地盯著牆角的小貓。而整個浴室就跟遭人搶劫一樣，洗漱用品都亂七八糟掉了一地，而且瓷磚面上都是積水……
“恭彌你在幹嘛？！這是要給小貓洗澡，不是殺貓！”我像躲地雷一樣繞過散落一地的東西，“你先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好了，之後一邊看著，別過來了！這小傢伙都怕你了！”
我走到角落裡，蹲了身子，雙手伸出去摸著它的頭，輕輕地把它抱起來，溼漉漉地它把我的衣服也都弄溼了。
“喵……”
“乖，這就給你洗乾淨。”
我把他放回浴缸，把噴頭上的水放緩，慢慢衝著它的毛，之後拿起浴液慢慢往它身上抹，從腦袋頂上開始，順著身體和四肢給它捋著，洗到肚子的時候它還咪唔地叫著，一副享受的樣子。
“它怎麼聽你的話？”一邊的恭彌聲音裡有些怨念。
“那是因爲你太兇了！”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裡的小貓身上，對身後那個人不過腦子地責備道，“這貓才幾個月大，對外界很敏感的，本來就是流浪貓受人欺負，你還那麼兇地對它，它能不討厭你麼！”
“……”
“你不是喜歡小動物麼？以後怎麼對雲豆就怎麼對它，都是一樣的生命。”我沖洗著貓咪身上的污色泡沫，拿起乾毛巾擦著它的毛。
“……”
“總是叫‘它’也不方便，乾脆起個名兒吧。”我把小貓放在自己蹲著的膝蓋上，握著它的爪子輕輕搖晃著，“恭彌你覺得叫什麼好？”
“雲球？”
“……”
“雲團？”
“……”
如果我不是看到他真的是一本正經地在想名字，我一定覺得他是故意在戲弄我……
爲什麼什麼都是“雲X”啊？而且後面那個字一個比一個奇怪……
“恭彌……我想問，當初你起‘雲豆’這個名兒的時候，有什麼典故麼？”
“因爲它很小。”
“就是因爲它小？所以叫‘豆’？”我覺得我的接受能力瀕臨挑戰。
“恩。”
“……”我看了看手裡小小但是圓乎乎的貓，又轉頭對恭彌說，“那就是因爲它圓圓的，所以就是‘雲球’或者‘雲團’？”
“恩。”
“‘恩’什麼啊……你怎麼淨起這種亂七八糟的名兒……”
“我不覺得。”
“總之既然是給我的，這貓的名字我來定，什麼‘雲球’、‘雲團’的……”我嘀嘀咕咕地抱怨，盯著這小貓瞇著的眼睛，努力想著名字。
可是我的思維都像被恭彌同化了一樣，腦海裡全是“雲X”的範式，怎麼搖晃腦袋都甩不出去……
“真煩啊……”我投降一樣地揉著它，“就叫‘雲雀’好了，不改了。”
“不行。”我話音還沒落，恭彌就立刻出聲表示反抗，一張臉黑的跟陰雲似的。
“我的貓的名字我來定，反抗無效。”
“……”
我得意地把“雲雀”舉高過頭頂，在恭彌面前炫耀，有種幸災樂禍的心態。
“‘雲雀’、‘雲雀’～這名兒其實挺好聽的～呵呵～從現在開始你就叫‘雲雀’～”
“……”
“恭彌你怎麼不說話？”
“你喜歡這名兒？”
“是啊。”我依然看著手裡白淨的小傢伙，笑著回答。
“喜歡雲雀？”
“當然了，‘雲雀’多可愛～”
“你。”他頓了頓，好像在強調什麼，“喜歡雲雀？”
“怎麼又問一遍啊，剛不是說了，我喜歡雲……！”我原本要發出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對上他的，看著他雙手抱胸靠著水池邊，瘦削的臉上泛著一抹淺笑。
不知不覺就鑽進他下的套裡面了……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手裡的小傢伙突然一個用力，掙脫開我的手，飛一樣地跑出了浴室，留下一串淺淺的梅花腳印。
我慢慢扶著牆站了起來，看了看一旁貌似心情甚好的恭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喜歡雲雀”這句話，讓我尷尬起來。
“剛纔我是說我喜歡貓的，你別多想。”糾結了再三，我開口說道。
“多想？多想什麼？”
“你是故意的吧，下了個套給我。”
“你不是也心甘情願往裡鑽麼？”他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
記憶中十年來都沒說過的表白，居然在一隻小貓的推動下莫名其妙出了口。
一隻貓改變了我們的故事……
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是天意還是順其自然的結果。
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你一直這樣就好。”他驀地說了這麼一句，跟前面的話完全不搭。
“恩？什麼？”
“就這樣放鬆，不用像昨天一樣小心翼翼地說話做事。現在很好。”
“……”
一團慌亂之後，那樣歡喜而忙碌的感覺突然就被恭彌的這句話沖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泛著酸楚的惆悵感。
或許就是感動也說不定。
明明是我一直在擔心自己的自卑會給我們之間造成嫌隙，現在反而成了他擔心我，怕我會過的不好不開心。
這樣的在乎讓我心裡暖暖的，有種說不出的顫動。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要回答什麼的時候，他的聲音又響起了。
“不用想著回覆我什麼，反正該說的剛纔你都說了。”
“……”我別過臉不去看他。
我覺得他會把我剛剛的那句無意識的表白念著好久……
“哼，你去洗個澡。” 他聲音輕輕挑了挑，莫名其妙就轉移了這個話題。
“比起我，還是你先洗吧……”我看了看我自己身上零星的水漬，再看看幾乎全身都是水的他，忽然想笑，“你這樣挺滑稽的……讓我想起巴利安那幫不正常的人了……”
“……”
“真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沒有生活常識的人，真不知道你一個人怎麼過的。”
“常識……說起來，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他忽然問。
“什麼東西？”
“衛生巾。”
“……”我一把將他推出了浴室，反手一個關門，“我要洗澡了！”
這人怎麼這麼軸啊……
然而我面對這個浴室，才發現，剛買回來的那袋子衣服還在房間，沒有拿過來，就算洗了也沒法出門……
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打開浴室門，強裝淡定地走回房間拿換洗的衣服，卻看見他在我房間裡，看著牀上一直髮呆。
猛然我纔想起來，剛纔我把裝衛生巾的袋子扔在牀上，全都倒了出來沒來得及收拾……
“這到底是什麼？”他皺著眉，非要逼著我告訴他。
“……”我攥緊了拳頭，讓自己平靜平靜平靜……
“清潔用的？”
“雲雀恭彌你給我出去！”
最後一刻，我想我喊出了人生中最不理智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