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邊格外寂靜,甚至聽不到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天色陰沉沉的,涼秋葉覺得她似乎很久沒這樣一個人什麼都不想的待著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涼秋葉就不停地在忙碌著。
忙著養傷,忙著熟悉環境,忙著思考未來的計劃,忙著好好的活下去。整個人就好像一個被連續抽打的陀螺,爲了生活不停地旋轉著。
一直到現在,她所有的目標都一一完成了。
身爲一個家族子弟,或者說是富N代,有學歷,有工作,有錢,有朋友,還有不是很熟悉彼此爲了各自利益而奔走的親人。
她還真的是活得夠本了。
涼秋葉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別人至少要奮鬥二十年的事。當她回過頭來,卻忽然發現,活著好累,真的好累。
溫柔的月光蔓延在海岸上,天空中氤氳著飄忽的藍色。天色並不是很黑暗,至少涼秋葉能清楚的看到自己養尊處優保養得當的五根手指。
她靜靜地蹲在沙灘上,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在水面上畫著不知是圓是扁的形狀,一圈、兩圈……
腦袋空空的,什麼都不想做,只想一直這樣木木的浪費一下時間。
這種狀態是直到涼秋葉感到絲絲涼意的時候才停下的,站起身,涼心花了一番心血的裙子溼透了半截,露出了涼秋葉不錯的腿型和白皙的皮膚。
伸伸腿,一股並不熟悉的麻木感從腳底傳到下身,腿腳已經蹲麻的涼秋葉極爲慶幸她剛剛沒坐在沙灘上,不然說不好內褲是什麼顏色都透出來了。
把高跟鞋再穿回腳上,涼秋葉一邊擰著溼漉漉的小部分裙子,一邊把涼心花了兩個小時弄出來的髮型徹底弄散。涼心一定會恨死她的。
從酒店後門走到前門只需要幾分鐘,瞧著所有見到自己的人好似見到外星人一樣的表情,涼秋葉可以肯定她現在就是一個可以和貞子作伴的女水鬼形象。
站在酒店門口的大街上,涼秋葉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若無其事的慢慢舉起再次脫下來的高跟鞋,伸手(鞋?)打車。
等了好久,纔有一輛計程車肯停下。
“小姐,請問去哪?”
司機回頭,用可憐的目光看著涼秋葉,估計已經自行腦補過許多狗血又淒涼的情節了。
涼秋葉沒理會,想了想,直接報出了地址。
“去春秧街。”
如果她的記憶力並沒有錯的話,她記得應該是這個地址。
———————————北角春秧街————————————————————
車停到了春秧街,涼秋葉捏著手裡的精緻鞋子下了車,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的看了看,一向淡定的她這次不淡定了。
春秧街,顧名思義,它是一條街。一條街,通常來講都是很長的。
涼秋葉的視力很好,不過沒有好到能看見春秧街遍佈著各種牌子各種招牌的每一間店鋪。要找出她的目的地,涼秋葉只能靠走的,因爲的士已經開走了。
涼心的車是名牌車,而且是空調非常不錯的名牌車,所以涼秋葉身上除了內衣褲只穿了一件裙裝晚禮服。香港的天氣很熱,然而對於吹了好久海風裙子又溼了的涼秋葉來說,仍舊冷得夠嗆。她已經開始打哆嗦了,默默祈禱天氣變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她改變主意默默祈禱天上下大衣。
爲了涼心的破聚會,涼秋葉被迫坐在一堆化妝品和衣服鞋子面前任由涼心折騰好幾個小時。好不容易脫離了涼心,涼秋葉又自己抽風的喝了幾口紅酒和一肚子的西北風,正常人一天沒吃東西都會餓,更枉論養尊處優階級腐化嚴重的涼秋葉。
涼秋葉本來還在奇怪帶鹽海水泡起傷腳來不疼不說,還有那麼多舒服的感覺。
此刻涼秋葉的腳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覺,原來不是不疼,只是疼的不是時候而已。綜上所述,又冷又餓又疼的涼秋葉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大的杯具。
化悲憤爲動力的涼秋葉發憤圖強的開始……碎碎念。
“天將降大任於女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餓其體膚,餓其體膚,餓其體膚……”
當涼秋葉唸到第一百三十九遍“餓其體膚”的時候,“家好月圓老餅家”七個大字終於出現在她眼前。
涼秋葉覺得如果可以,她現在一定淚流成河。
推開關閉著的玻璃門,涼秋葉的視線裡就映入了一位個子不高、胖胖的、帶著眼鏡,看起來很和藹,好像那種鄰居家剛剛借你一瓶醬油的中年婦女。
“歡迎光臨,這位小姐,買餅嗎?”
涼秋葉張了張嘴,非常稀奇的,一向沒心沒肺的她在面對荷媽的時候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緊張感,腿肚子都轉筋的那種。
“厄,有沒有比較容易填飽肚子的餅,我一天沒有吃飯了。”
說完這句話,涼秋葉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你肚子餓不餓跟人家有什麼關係,什麼餅不能填飽肚子?
這叫什麼事啊。
荷媽細細的打量著眼前女孩子,一頭長髮披在肩上有些凌亂,身上只有一件很多褶皺還在往下滴水的白色晚禮服。
一隻手裡拎著兩隻高跟鞋,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皮質的小錢包,一雙皮膚光滑白皙但有些地方明顯紅腫甚至能看見血印的腳。
涼秋葉就那麼臉紅的端站在一邊,手腳尷尬的動來動去,似乎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纔是正確的,比起在宴會上的大方得體,現在的小家碧玉也很適合她。
荷媽什麼都沒有問,只是從架子上拿了幾個白色的餅。
“我也沒有吃飯,現在這個時候很少在有客人來的。不知道你介不介意陪陪我這個老人家一起到後面吃?”
涼秋葉愣了一下,荷媽還真是好人。
“好啊。”
涼秋葉跟著荷媽走到櫃檯後面的裡間,裡間的門是兩扇白色的厚塑料門,門的中上方各有一個圓形的玻璃窗,裡間有一個長方形的桌子,再往裡間後面就是平時做餅的餅房。涼秋葉還記得裡間是荷媽平時教人做餅的地方。
荷媽把裡間的門敞開著,這樣既可以坐在裡間又可以看著店裡有沒有客人。
細節決定一切,涼秋葉覺得這句話很適合荷媽。
肚子餓的人吃什麼都是香的;很久沒有餓過肚子的人突然餓了一天,吃東西更加香;很久沒有餓過肚子的人突然餓了一天又遇到了好吃的,吃東西尤其的香。
涼秋葉就屬於第三種人,看她雖然一直維持著動作的優雅,但咀嚼頻率超過了平時的N倍就知道了,她是真的餓壞了。
荷媽很慈祥的看著吃東西速度極快的涼秋葉,適時的遞上一杯水。
“喝點水吧。”
荷媽遞過來的水,溫度不冷不熱。
眨眨眼,厄,涼秋葉有點真的想哭了。
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解決了這頓飯。
“謝謝你,這位,厄……”
“我姓鍾,附近的鄰居都叫我荷媽。”
荷媽笑瞇瞇的答道,親切的就像是以前街道上爲了小區忙來忙去的居委會大媽。
“荷媽,謝謝你,”涼秋葉坐在座位上半是尷尬半是緊張的低了一點點身子衝著荷媽鞠了個躬:“這個餅很好吃。”
話一出口涼秋葉就鬱卒了,她怎麼淨往小白那方面發展。
“別客氣,我可不是不要錢的啊。”
荷媽好笑又不在意的擺擺手。
涼秋葉咬咬嘴脣,也跟著笑笑。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荷媽。”
荷媽微微一笑。
“謝謝荷媽,經常來看看荷媽就好了。對了,荷媽還不知道叫什麼呢?”
“我的姓比較少見,我姓涼,冬暖夏涼的涼。我叫涼秋葉,秋天的秋,樹葉的葉。荷媽叫我小秋就好了。”
“小秋?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她也叫小秋,很有緣啊。”
涼秋葉怔愣了一下,于素秋?或者說叫於素心?那個……會成爲某人未來女朋友的人?她微笑的拒絕了荷媽的好意。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她真的是不怎麼喜歡那位很有緣的女孩子。
“我不太習慣和人同名,荷媽叫我阿葉吧。”
“啊,好啊。阿葉,很好聽啊。”
荷媽並沒有注意到涼秋葉些微的另類情緒,很開心的認識了這個看來很不錯的女孩子。
看看外面的天色,涼秋葉從包裡拿出錢來:“荷媽,天晚了,我要回家了,這是餅錢。”
荷媽收了錢,但是不太放心這麼晚一個女孩子,尤其是不放心象涼秋葉這樣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子一個人獨自回家。
“這麼晚了,不如我叫阿好送你吧。阿好是我兒子,我家就住和富道,他不是壞人的。”
讓甘永好送她回家?涼秋葉有些心動,但也僅僅是心動。
就算沒有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的形象絕對不是剛從涼心家裡出來時那麼出塵脫俗。自己現在這種落魄的樣子,出現在任何人眼前都……
不會有什麼好印象的吧。
涼秋葉有些後悔今天衝動的決定了。
早知道,她就不這麼慌慌張張的跑來了。
明白自己疏漏的涼秋葉淺淺的微笑著,力求用良好的教養來補救自己悲催的乞丐公主形象:“不要了,荷媽,我家裡有司機,我打電話讓他過來接我就行了。”
涼家確實有車,有司機,不過她暈轎車,平時連出租車都能不坐就不坐,涼家的司機就和擺設差不多。
荷媽看涼秋葉的穿衣打扮就知道她家裡應該不窮,但她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最後的最後,爭執下去的結果,涼秋葉在荷媽面前親自打電話給司機。
兩人坐在店裡等了半個小時,荷媽親眼看著她走進很明顯高級的不能再高級的轎車裡。
回家的路上,涼秋葉一直沒說話,好不容易有用處的司機也不敢搭腔,生怕惹到大小姐,兩人一車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回了家。
那一晚,涼秋葉夢到了她還是譚雅的時候,溫柔和藹的老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