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姆的心臟似乎都漏跳了一拍。
維德身邊,竟然有一隻體型龐大的獵豹,它趴在地上都有半人高,墨綠色的身軀顯得矯健而危險。
維德正靠在獵豹身上,一隻手按在猛獸的脖頸上,絲毫也不擔(dān)心它會撕碎自己的喉嚨。
“魔偶!”
心頭冒出這個詞的同時,克魯姆飛快地?fù)P起魔杖,杖尖剛冒出紅光,後背猛地一疼,隨後渾身都麻痹起來。
在他僵硬的視線中,可以看到細(xì)碎的孢子從頭頂落下。太細(xì)微了,像被流動的空氣帶起來的浮塵,完全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克魯姆的心跳變得很快,呼吸短促而艱澀,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朦朧。他拼命挪動了一下腦袋,終於看到了幾個令人窒息的身影——
一隻巨大的猩猩掛在樹上,凌亂的枝葉和幾朵零星的小花從它的身體各處冒出來,幾乎和樹冠融爲(wèi)一體。看到克魯姆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它發(fā)出古怪的“嘎嘎嘎”的笑聲。
一米多高的螳螂藏身在灌木叢中,前肢的鐮刀上帶著鋸齒狀的尖刺,三角形的腦袋好像很可愛地歪著,巨大的複眼中折射出克魯姆僵硬的身影。
【不是……這個……】
克魯姆心裡冒出這個模糊的念頭,努力擡起眼睛,往上方看去。
粗壯的樹幹上趴著一隻巨大的蜥蜴,它緊貼著樹幹,看上去彷彿是大樹的一部分,鱗片縫隙間正簌簌飄落著塵埃般的孢子。
蜥蜴“凝視”著眼前的敵人,細(xì)長的舌頭從它的喉嚨裡伸出來,一直延伸到克魯姆的後背上。
這也是他感到刺痛的來源。
克魯姆的瞳孔擴散,膝蓋重重地砸在地上,魁梧的身軀像被抽離了骨頭般,重重地砸在地上。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看到維德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俯身撿起了他的魔杖。
“咻——砰!”
紅光猛地在上方炸開,給克魯姆眉頭緊鎖的臉添上了一抹紅暈。
“去解決其他人。”
維德扔掉克魯姆的魔杖,看著自己的魔偶們,輕聲下令:“如果禁林裡還有別的阻礙,也一起解決掉。”
螳螂穿過灌木叢,無聲無息地從視野中消失;
猩猩下脣微微翻開,露出閃著寒光的犬齒,它抓住藤蔓借力一蕩,一下就躍出去數(shù)米遠(yuǎn);
蜥蜴的動作最慢,它的爪子以一種獨特的韻律交錯擡起落下,爬行時幾乎沒有聲音,整個身軀也漸漸跟樹木交融,直到徹底變成同一種顏色。
隨後,獵豹站起來,俯身,低頭,彎曲的脊椎形成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維德坐上去,俯身拍了拍獵豹的脖頸,說:“走吧……跑慢點。”
獵豹魔偶擡起前爪,起初只是試探性的小跑,隨後稍微加快了一些速度,尾巴擺動著,從樹木之間的縫隙快速穿過。
它的腳掌上帶著彎曲而鋒利的爪子,像幾根彎鉤牢牢地抓住樹幹,因此這隻獵豹甚至能像貓一樣靈活地爬樹,輕巧地穿過各種崎嶇的地形。
維德抱著獵豹的脖子,心裡隱隱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理論上來說,他也能用變形軟糖變成獵豹的模樣在禁林中奔跑,但上次變成人魚後之所以能夠長時間的維持,是因爲(wèi)他在軟糖中加入了鰓囊草這種珍稀的材料,如今手裡卻沒有同樣輔助變形的材料。
假如變成遊隼,僞裝是變形軟糖的效果,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阿尼馬格斯的變形過程跟軟糖變形有很大差別,這場比賽不知道有多少強大的巫師在觀看,他不可能自作聰明地賭別人都看不出來。
維德猛地低下頭,避開迎面打來的幾根樹枝,再次伸手拍了拍獵豹,魔偶會意地放慢腳步,很小心地避開了前方帶刺的灌木。
……
賈巴里縮在一叢野薔薇後面,身體已經(jīng)變成了一隻不足拳頭大的灰色老鼠,他細(xì)小的爪子緊緊扒著眼前的幾片葉子,黑豆般的眼睛一眨不眨。
儘管那幾只可怖的魔偶已經(jīng)四散分開,但是賈巴里還是沒有動彈,冷汗已經(jīng)浸溼了皮毛,讓他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沒什麼好怕的……他沒有發(fā)現(xiàn)我……都是因爲(wèi)變成了老鼠,所以我的膽子才變小了……”
老鼠嘴裡發(fā)出“吱吱吱”的叫聲,賈巴里正自言自語地鼓勵著自己。
“沒錯!那些大傢伙都太笨重了,就算被他發(fā)現(xiàn),也根本抓不住我……就算打不過,我還能沒有機會逃走嗎?”
他的爪子摳進(jìn)泥土,本能呼嘯著讓他趕緊遠(yuǎn)離那樣的怪物,理智卻逼迫他追上去。
最終,對獲勝的渴望還是戰(zhàn)勝了恐懼。
賈巴里深吸一口氣,藉助腐木和樹根的掩護(hù),貼著陰影遠(yuǎn)遠(yuǎn)地尾隨上去。
……
巨大的獅子頭上卻長著一個女人的腦袋,她那雙漂亮的杏仁眼注視著英俊的少年,聲音低沉地說:“我誕生於虛空之口,卻比晨光更早開口;
緊握時消散,風(fēng)過時無痕,
若以火焰書寫,我便在灰燼中復(fù)活;
若以流水呼喚,我便在倒影裡沉沒。
——我是誰?”
塞德里克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圈,在斯芬克斯微笑的注視中,用不確定的語氣說:“是……煙霧,對嗎?”
斯芬克斯露出滿意的微笑,她站起來,讓到了一旁。
“謝謝。”
塞德里克鬆了口氣,慶幸自己一次就答對了,更慶幸有個拉文克勞的女朋友,她還喜歡問他各種古怪的謎語。
在他越過斯芬克斯的時候,女人的瞳孔忽然收縮了一下,她擰起眉毛,支起上半身,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
片刻後,斯芬克斯看了看只剩下背影的塞德里克,臉上又露出神秘的微笑,重新趴了下來。
……
“咚!”
樹枝被斬斷的聲音近在咫尺,後背寒毛直豎,塞德里克駭然回過頭,只看到森冷的刀光朝著自己的脖子劃過來!
“鐵甲護(hù)身!”
電光火石之間,他嘶吼著喊出咒語,整個人像過電一樣顫抖。
“當(dāng)——”
鐮刀和無形的盔甲相撞,空氣中似乎激起了一層層波動的漣漪,倉促形成的屏障只維持了一秒鐘就猛地破裂!
塞德里克已經(jīng)從原地翻滾著躲開,他飛快地再次揮出魔杖:
“昏昏倒地!”
紅光破空而去,卻擦著襲擊者的腦袋擊中了一旁的樹幹,發(fā)出響亮的爆裂聲。
襲擊者比塞德里克預(yù)想得要矮許多,一顆三角形的綠色腦袋從樹林中探出來,眼睛大得像網(wǎng)球一樣,口器中交錯的獠牙顯得十分猙獰。
螳螂猛地?fù)淞诉^來,刀光揮舞,塞德里克勉強側(cè)身躲過,肩膀卻被另一把鋒利的鐮刀貫穿!
他慘叫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魔杖抵住魔偶的嘴巴,大聲叫道:“粉身碎骨!霹靂爆炸!”
“轟——”
近在咫尺的爆炸將雙方同時掀飛,塞德里克重重地撞在老橡樹上,感覺自己的肋骨都要被撞斷了。
血水順著額頭流下來,他艱難地喘著粗氣,看到螳螂魔偶拖著半邊破碎的軀體爬過來,腦袋只剩下一點連在脖子上,卻仍然冷酷地將沾血的刀鋒高高舉起!
塞德里克掙扎著舉起魔杖,吼道:“統(tǒng)統(tǒng)石化!昏昏倒地!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螳螂身上的零件一塊接一塊地炸飛,或者說,每次將要被咒語擊中的時候,它就捨棄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去抵擋咒語,以此來換取行動力。
終於,它爬到了塞德里克附近,僅剩的一條前肢用力一拍,就將魔杖拍飛出去。
劇痛中無法爬起來的塞德里克絕望地閉上眼睛,卻感到鋒利的刀刃輕輕貼在自己脖子上。
正準(zhǔn)備出手的傲羅猛地停在空中,魔杖尖端光芒涌動,蓄勢待發(fā)。
塞德里克疑惑地睜開眼睛,看到面前只剩殘肢斷臂的螳螂魔偶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嘶啞聲音:
“認(rèn)、認(rèn)輸……否則……否則……不留情……”
塞德里克苦笑一聲:“哈!維德那傢伙……”
他咳出一口血沫,感受著身上的傷勢,清楚這次的比賽自己已經(jīng)徹底沒有機會了,心裡反而徹底放鬆下來。
他舉起雙手,勉強提起聲音喊道:“放棄……我放棄比賽……”
樹冠上的身影俯衝而下,傲羅唐克斯騎著掃帚落在塞德里克身旁,揮動魔杖讓周圍的樹枝形成一副擔(dān)架,然後讓少年躺在上面,帶著他飛向高空。
塞德里克扭過頭,在模糊的視野中,看到魔偶螳螂的殘骸像是被無形的手拆解一般紛紛脫落,最終變成一堆雜草、枯木、藤蔓和亂七八糟的東西。
“真可怕啊……維德的鍊金術(shù)……”
塞德里克忍不住咕噥著說。
唐克斯聞言點點頭,頭髮因爲(wèi)緊張變成了深藍(lán)色,語氣畏懼地說:
“可不是嘛!把昆蟲變得那麼大,想想就讓人起雞皮疙瘩!你還能跟那隻螳螂戰(zhàn)鬥!迪戈裡先生一定會爲(wèi)你的勇氣感到驕傲的!”
她誇張地搓了搓手臂說:“真不明白,維德·格雷爲(wèi)什麼總是喜歡把魔偶做成蟲子,這種愛好太可怕了!”
塞德里克虛弱地苦笑起來。
他說的“可怕”,不是指這種“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