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機玄總感覺空氣都像是有了味道。
他盤腿落座，雙手摁在面前的石板上，一直被壓制在體內的靈識，藉著身體和石板的接觸，開始艱難地滲入石板之中。
衆人在他附近站著坐著，遮掩著他的動作。
他們偶爾閒聊幾句，也是爲了掩人耳目。
二十多分鐘過去，王機玄睜開雙眼，表情有點凝重。
好傢伙；
這個遠古文明還真有幾把刷子。
王機玄的感覺中，這裡的陣法已經完全陌生，雖原理與他所知的五行陣也是相近，但這裡的陣法更完善，也更復雜。
他們修仙界的陣法如果是相當於織一層簡單、實用的麻衣；
那這裡的陣法，就相當於數十層重疊在一起的蟬翼寶衣。
建造原理雖互通，都是衣服（陣法），但複雜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解不開嗎？”艾米娜問。
“能解，只是要花費一些時間，”王機玄道，“而且，這裡面最重要的其實還是，找到這種陣法的設計思路，從設計思路去推各個類型陣法的缺點，世界上沒有完美的陣法，他們把陣法搞的這麼複雜的一個原因，就是確保穩定性。”
尼爾達他蒙沉聲道：“我們其實還有很多時間。”
艾米娜道：“要不，我先去找她服軟，請她先開啓星球屏障？”
“可以，”王機玄道，“我大概需要兩天時間來參悟這東西，算了，保守估計最少五天。”
尼爾達他蒙點點頭：“我在這裡守著。”
“守不守著其實沒意義，”艾米娜鬱悶道，“我們在那種無人機的紅光面前毫無用處。”
“真該帶牡丹下來。”
王機玄嘟囔了句。
有牡丹的運算能力，解開這種陣法的時間將會大幅縮短。
當下，王機玄直接躺了下來，佯裝呼呼大睡。
尼爾達他蒙走去角落找書看。
吳滿三人各自找了個角落休息，並未多問什麼。
艾米娜也沒直接去‘投誠’，她等了大概半天，像是深思熟慮後下定了某種決心，走到這座宮殿的大門前，對著封住了大門的光膜道：
“我想跟你談談，禾汝莉女士。”
門外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虛影。
那是禾汝莉的投影。
“你能代表他嗎？”
“不，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艾米娜的表情有些複雜，“我想知道有關黑曜這些人與你接觸的更多細節。”
“爲什麼？”
“他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
艾米娜輕聲說著：
“不過，像我這樣的孩子，他有差不多一百多個，他把我們送去了各個靈脩者勢力中。
“我能成爲一脈的話事者，除卻我與核心迴路的共鳴程度是最高的，背後也有他推波助瀾。”
禾汝莉思考了一陣最後輕輕點頭：“或許你能幫我勸勸偉大的先驅。”
“偉大兩個字從您嘴裡說出來，總不免有一些諷刺的意味。”
“是嗎？”
禾汝莉微笑著，微微揚起下巴：
“您莫非忘了，我是當初的反對派成員。”
艾米娜一時無言以對。
幾個青銅傀儡帶著大批無人機出現在殿門外，艾米娜雙手自然下垂，走出打開了縫隙的陣法光壁。
她們離開前，禾汝莉注視著王機玄躺倒的背影，輕嘆了聲。
被忽視的尼爾達他蒙輕輕撇嘴，並未多說什麼。
他繼續津津有味地讀起了這裡的藏書。
……
與此同時；
地表世界。
王機玄異魂和第二戰傀藏身之地，王道長心神挪移而回。
靈識如流水般緩緩延展；
王機玄有一種，在深海潛泳了幾個小時，終於上浮抵達海面的暢快感。
他並不是單純出來透透氣，靈識儘量收回，鎖定了離著自己最近的僞靈奴，開始找尋、感受、對比。
很快，王機玄就發現。
僞靈奴使用的各類技術，應該大半都來自於這個遠古文明，並非是葉子這夥靈脩者原創。
也就是說，刃獸現在之所以有如此氣候，背後還有黑曜領導的這個勢力提供的各種技術加持。
有意思。
伊娜文明敗亡於內部派系鬥爭；
靈脩文明差不多也是走上了老路。
整挺好，建議加大火力。
王機玄又仔細研究了一陣僞靈奴的構造，隨後將目光對準了在這裡潛伏的那隻迦裡喏，試探性地查探了下。
出乎王機玄意料的是，這隻迦裡喏體內的靈能迴路也是十分複雜，但這個複雜是重疊出來的複雜，有一種自然野性、不修邊幅的‘美’。
與靈脩者、伊娜文明，並不是一個路子。
伊娜文明對美學有一套獨有的理解，以及近乎於苛求的執著。
正當王機玄想收回心神，回自己的本體繼續研究伊娜文明的‘新類型’陣法，一個熟悉的倩影闖入了他的靈識邊界。
葉子踩著高跟鞋出現在實驗室邊緣通道。
她沒有去視察實驗室，而是直奔迦裡喏所在的地洞，面色冷凝、眼帶殺機，像是隨時要殺人。
這樣的葉子沒了平日裡的矯揉僞裝，反倒讓王機玄眼前一亮。
還挺颯。
幾分鐘後，葉子闖入了迦裡喏所在地洞，手中拿著一枚晶核摔在了迦裡喏的腳邊。
乒！
那晶核直接炸碎。
迦裡喏此刻還是披著人皮，身上的黑西服已經有些褶皺，但它並沒有要更換的意思。
迦裡喏問：“爲什麼憤怒？”
“他們已經去遠古文明的遺蹟了！”
葉子惱怒地道：
“如果他們開啓星球屏障，我們在這裡都會困死！
“現在、立刻、馬上，必須對人類世界進行清掃式進攻！
“進入遠古文明遺蹟的靈脩者，絕對不會只有艾米娜一個，剩下的那兩個光明之翼的虛僞政客，必然也要派去代表！
“你們爲什麼要拒絕這個提議！”
迦裡喏沉聲道：“因爲根據我們評判，現在全力進攻，除非是強行喚醒十位獸神，不然我們並沒有太大的勝算。”
它又補充道：“而喚醒十位獸神，對我們而言損失太過巨大。”
“你們不是不在意普通刃獸的命嗎？”葉子目光變得十分凌厲。
迦裡喏卻道：“我們在意的，是能否對人類文明保持持續高壓。”
“星球屏障一旦開啓，你們的傳送門就會失效。”
“我們現在的力量，完全可以防禦他們的攻勢，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兩個時間節點。”
迦裡喏慢條斯理地說著，嗓音還是如用螺絲刀刮蹭玻璃般刺耳。
“第一個時間節點，就是完成星際傳送後，五大支柱刃獸羣從臨近星球趕來此地。
“這應該是三個公轉週期之內完成，到時候我們就有充足的力量覆滅他們。
“就算這個計劃失敗只需要保證我們現有力量不流失，那第二個時間節點抵達，所有沉睡的獸神大人都會甦醒。
“到那時，我們能輕鬆取得想要的戰果。”
葉子皺眉道：“你太小看修仙者的力量了。”
“他只是一個個體。”
“他是一個文明，他代表的是靈能最終級的形態。”
暗處聽著的王機玄，心底暗道一聲‘過譽’。
他現在就被伊娜文明搞的陣法給困住了。
實話實說，伊娜文明在修仙文明的基礎上，走出了一條具有自己特色的靈能之路，這點道長是必須要承認的。
迦裡喏沉默了一陣，對葉子輕輕搖頭：“我們的決議，就是暫時不對人類世界發動全面攻勢。”
葉子閉目輕輕吐了口氣。
她忽然笑了出來，十分開心，且帶著幾分優雅，對迦裡喏略微欠身。
“希望你們被修仙者擊潰時，不要再厚顏無恥地來尋求我們的幫助，我們的其他合作依舊不受影響。”
迦裡喏並未出言挽留。
很明顯，它已經有了自尊，也有了幾分固執的情緒。
葉子轉身離去，這次並未回她的宮殿，而是去了她進出此地的地下通路。
王機玄用靈識遠遠觀察著葉子的背影。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試探下葉子時，葉子忽然停下腳步，看向了一側角落。
王機玄的靈識宛若觸電般收了回來。
葉子歪頭注視著那個角落，仔細查探了一陣，隨之有些狐疑地離去。
‘好靈敏的靈覺。’
王道長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引葉子下來的衝動。
他擔心葉子今天從這裡離去，後續就不再從這裡現身，想要找她就如大海撈針，萬一她離開這個星球，那就更麻煩了。
但王機玄能想到的，引葉子進入雲上之都的方法，就是用自己作爲誘餌，向她進行求援，利用她對‘大哥哥’的迷戀。
這有點卑鄙了。
道長也確實不屑如此爲之。
主要也是對葉子那一聲聲‘大哥哥’，道長確實有點受不住。
王機玄用靈識遠遠看著葉子鑽入穿梭機，在這裡離去。
他想了想，連入了迦裡喏的交流網絡，只是靜靜地聽著、看著，並不做他想。
經他觀察，刃獸現階段確實不會對人類世界發動攻勢。
這就足夠了。
他先把這個遠古文明的殘靈搞定，然後一步步收拾這股暗中作祟的靈脩者勢力。
還有最重要的；
找到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三界浪浪子的具體經歷，他有必要去查清。
……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四天後。
王機玄一行人被困在殿中，沒有任何外出的機會，但好在吃喝不愁，拉撒各自也有各自的衛生間。
生活方面倒是不用擔心。
艾米娜開始扮演‘潤滑劑’的角色，在那個遠古殘靈禾汝莉和王機玄之間不斷談話。
高花婷已經醒了，但她也被禁足，只能在對面宮殿一臉鬱悶地看著這邊。
他們連交流都做不到。
不過，這種境況很快就能得到改善。
王機玄這邊已經把這裡的防護陣法破解的差不多了，順帶著，他反過來利用此地陣法，讓自己的靈識能緩緩延展出去，可以觀察附近幾千米內的風吹草動。
他畢竟是伊娜文明靈能技術的源頭；
哪怕沒有三界浪浪子的記憶，破解這些陣法也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王道長並未妄動。
他開始鑽研其他類型的陣法，用這個大殿的守護陣法做跳板，靈識鎖定了兩隻青銅傀儡，開始鑽研這東西。
合體期巔峰的傀儡！
合體、渡滅、大乘；
就算是在修行界，合體境也是一方高手。
這裡的傀儡竟然都有這種實力，要是把製造這種傀儡的技術搞走……桀桀桀，大機緣。
順便，王機玄還對他們的能量傳遞方式相當感興趣。
此前鬥法，王機玄就發現了，這些傀儡體內的靈力幾乎是無窮無盡的！
整個城市的靈能都是互相流通的！
這種能量傳遞方式，讓王機玄十分在意。
如果能做到……
他完全可以在後方搞個大聚靈陣，自己帶著能遠程補能的設備，那不就可以持續不斷衝陣了？
妙用何其多！
而且很明顯，這種青銅傀儡並非活物，也沒有自我意識，對於王機玄的查探毫無反應。
進去了！
王道長靈識輕鬆滲入青銅傀儡體內，表情先是輕鬆，而後凝重，再之後就是滿臉無語。
他看到了什麼？
地表人類文明製程最先進的芯片，現在大概是等效一納米左右，實際上還有很多限制；
而這些青銅傀儡體內，有著數以百計的‘芯片’，每個芯片上集合了大量的靈能迴路，製作工藝遠超地表人類的硅基芯片！
極其複雜；
完全不講道理。
王機玄好歹也算是個煉器大家，想要搞懂這些禁制並不難，難的是對方體內的禁制規模。
沒有幾十年的研究，怕是很難搞明白這東西的製作工藝。
而想要掌握這種製作工藝，非人力可爲。
無量那個天尊！
手拿刻刀總歸是有極限的；
修仙文明的煉器事業，後面還是要朝著高精尖數控機牀發展！
道長訕笑一二，思考一陣就改變策略。
細分研究不透，那囫圇吞棗，看下那個模塊能起到什麼作用，後面有機會就扣它‘電路板’。
一到煉器這個領域，王機玄的興致便陡然提高了一截。
他沉浸式鑽研著，不知不覺又是一天半過去。
正當他想繼續琢磨，那個遠古殘靈似乎耐心耗盡，主動出現在了殿門外，解開了高花婷所在大殿的陣法。
兩名青銅傀儡一左一右‘保護’高花婷，押著她朝對面的宮殿而來。
“王哥，王哥？”
鄭士多呼喚了聲王機玄睜開雙眼，從躺椅中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