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是劍九。
劍舞立刻得出判斷，這般異象的源頭並非是沉浸於劍道的劍九。
唯一一個，有可能修出人王聖體的傢伙，就是劍九的弟子，此前被落杉居士明示的王機玄！
王機玄也在此處？
劍舞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略微抿嘴，低聲輕喝：“跟我來！”
而後她率領幾名金仙長老，直衝劍九之所在。
因爲天降異象，且大道震動，劍九周圍已沒了敵人。
但劍九外圍，大量已開始紅眼的百族高手，幾乎一窩蜂地衝向此處。
就連高空之中，那些被天道警告、今日決定不出手的大羅金仙，也有不少人變了面色，已是有動手的衝動。
無他；
這般異象，自古而今出現的次數並不多。
這是人王聖體出世的異象！
有知道內情之人查了查空中出現的蒼龍數量。
歷代人王的留影齊現！
這代表著人王聖體已經小成，如果沒有外來因素影響，此聖體所有者將會一路平坦、直接登頂！
百族高手無法容忍；
人族諸高手也是膽戰心驚。
唯有劍神宮的幾名太上長老喜上眉梢，畢竟王機玄是他們劍神宮的弟子，而他們劍神宮必然會在此事中獲益匪淺。
【婆羅處】。
婆羅輕咦了一聲，盯著那些蒼龍略微出神，低聲道：
“好像小瞧了這個王機玄，此前總是關注他的小助理牡丹，不曾想，他竟藏著如此潛力，諸王皆現。”
黑曜問：“尊主，您不如直接出手，覆滅王機玄，以絕後患。”
“沒用的，”婆羅道，“你當月神宮主人今日爲何會來此地？此事應該也是他看到了、或者就是他一步步培養王機玄抵達此處，吾就算出手，歲月大道的執掌者也會撈走王機玄，那樣反而會平白暴露吾的數據。”
黑曜低頭不言，目中多是無奈。
他自制始終，都被這個傢伙壓制到死。
不過，一想到婆羅和他正在推進的計劃，黑曜嘴角又多了幾分自信的微笑。
不管此事成敗如何，這肯定會讓王機玄大吃一驚。
【仙界高空大羅金仙對峙之地】。
幾名出身自劍神宮的人族大羅，正不斷對其他人族大羅傳聲許諾各種好處。
他們必須要護住王機玄。
這幾位大羅也懂規矩，不提什麼人王權柄，只是說這苗子難尋，又許諾如何分權而治，這才安撫住了人族陣營的其他大羅金仙。
之後的那場英雄大會，大概就要仔細商議此事。
人族總體還是團結的。
所以此刻，十多位此地的人族大羅金仙氣息互相勾連，隱隱組成一面牆壁，看向了百族一方的諸高手。
那十多名百族大羅金仙明顯在蠢蠢欲動。
但雙方爭鬥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尤其是今日婆羅在側、暗教顯威，並非好的出手時機。
王機玄想要成長起來，自是還要一段歲月，他們有的是出手的機會。
於是，雙方只是對峙，依舊未出手。
這種微妙的平衡，自上古持續至今，已十分久遠。
這羣頂尖戰力不出手，戰場的話語權，自然就交給了那些次頂戰力。
百族衆大羅此刻也在想，如果他們的金仙高手就能拿下那個機械兇魔，後面自然也能少許多事，人族的氣運也會被再一次掐斷。
這已經不只是想了；
這是純幻想。
【劍九處】。
劍舞和幾位金仙長老已衝抵此處，與劍九互成犄角，面對周圍那洶涌而來的人影。
槍神宮、戮神宮兩家的指揮之人也是當斷則斷，大量高手朝此地支援。
劍舞怒道：“你帶他出來作甚！”
劍九皺眉道：“他在悟道，我怕他在山門被打擾。”
“這裡是戰場！”
劍舞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與劍九分說。
她擡頭看了眼上方異象，那些蒼龍即將飛抵。
劍舞來不及吐槽，劍九袖中已是流光溢彩，劍九佈下的結界因爲大道震顫而自行崩解，盤腿而坐的王機玄自其內飛出，恢復常人大小，緩緩升空。
“護住他！”
劍舞一聲輕喝，劍神宮各劍修紛紛朝此處馳援。
而外圍已出現了無邊無際的流光，數百名金仙天仙，對王機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投來了各自的法寶和神通。
王機玄如在睡夢之中，身形緩緩向上。
他倒是輕鬆了，劍九和劍舞，以及各位劍神宮長老，那叫一個疲於奔命。
七位金仙瞬間組成奪天劍陣，身形交錯互衝，法力拼命揮灑，無數劍光向外一圈一圈的盪開，將那些流光擊退、泯滅。
整個畫面十分壯觀，多少有點心酸之感。
王機玄身形繼續上升。
又有一批七八名金仙高手殺出重圍，抵達王機玄身側，結成防線。
這羣本來是爲救援火神宮小鳳凰們的人族高手，現在已經考慮，該如何才能得到火神宮的支援。
那羽神宮的副宮主黃朗羽，此刻面紅耳赤、舉刀大喊：
“人王聖體！機械兇魔就是人王聖體！人族亡我之心不死！他們是要徹底滅殺我等！今日跟他們拼了！”
獸神宮副宮主，某金毛老獅子則是咆哮：
“人族聖體出世！我族聖體了無音訊！量劫已至！量劫已至！”
那夜神宮、耀神宮的副宮主紛紛呢出言表態。
這四家的高手被點燃了遠超平日裡的怒火和仇恨，那些自上古活到現在的金仙，更是對人王聖體的恐怖心有餘悸，一個個拼命呼喊著向前。
人族諸高手壓力倍增！
此前他們是遊鬥，就算人數劣勢，也可趨利避害。
但現在，他們必須守在王機玄身側，或是從戰場其他區域朝此地突圍。
這就導致，天仙折損之數迅速增加，而人族金仙已有數人被圍攻，處境岌岌可危、已是身受重傷。
星空中，蒼龍託著人影紛沓而落。
王機玄長髮飄舞，坐立不動，一個個人影自他身周飛過，不斷有龍吟響起，似乎與他在交流著什麼。
正此時！
羅田燼渾身浴血衝出百族高手包圍圈，槍尖挑著一名狐族金仙的身軀，而這狐族金仙不斷掙扎，數百道流光朝羅田燼狂轟濫炸。
羅田燼腳下銀龍龍目射出璀璨流光，爆發出金仙境後期的修爲，一聲龍吟震天撼地。
銀龍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掉毛野雞！人王聖體現世！人族必將大興！你們還不速速過來護持！凰久凌！你他孃的連自己男奴都搞不定！老子祖父羞於你同紀元！”
【天外激戰之處】。
那本已怒火攻心的凰久凌，聞言直接噴了口血。
這一噴血，凰久凌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當然知曉，自己今日這種激動的情緒來的很突兀，像是被某種力量誘發出來的。凰久凌沉默著，靜靜地注視著前方那隻巨型白天鵝。
“你我情義已盡，他日定分生死。”
那巨型白天鵝此刻其實已負傷。
一般來說，大羅金仙鬥法，沒個十天半個月很難確定誰佔據優勢，除非彼此差距太大。
凰久凌此前遭了這隻白天鵝算計，全怒之下出手，猶自能將這白天鵝打的斷翅斷骨、渾身焦黑、元神大損，卻也是證明了凰久凌這位遠古大能的實力。
凰久凌輕輕吸了口氣，轉身朝下方遁走，乾坤忽地出現層層漣漪，卻是要阻住凰久凌的身形。
凰久凌一聲冷笑，身形兜轉、轉眼間化作了一隻翼展超過萬丈的火鳳，低頭朝下方衝砸而來。
乾坤阻不住，歲月暗推助。
火神宮上方的天空忽地被火燒雲所填滿，一隻火鳳展翅高啼的輪廓，讓在場衆高手齊齊冷靜了下來。
正此時！
婆羅的車架身側，一老者、一老嫗越衆而出，身形沒入火燒雲中。
那老嫗就是黎天婆婆！
暗教第一第二副教主同時出手！
火燒雲蔓延的區域登時被制止，但凰久凌的呼喊聲已在天穹響起：
“火神宮上下聽令！保持性命、護持人王，退去劍神宮！今日我火神宮之劫源起天道之蟲！滅殺此蟲，爲逝去的同族復仇！”
“是！”
各處響起呼喊聲，那些本在死戰的鳳凰族公主們迅速朝王機玄處匯聚。
劍舞見狀鬆了口氣。
她立刻開始安排挪移大陣，遠在仙界北部的劍神宮之地，各仙島光芒大作，一條彩虹橋朝南方衝來，片刻就能趕到。
劍舞現在最擔心的，反倒是王機玄。
王機玄身周環繞著一條條蒼龍，那些人影在王機玄身旁走過，似乎是在叮囑著什麼，又像是在完成某個儀式。
打斷這種儀式，會有問題嗎？
劍舞本想求助一下落杉居士，卻發現那朵金蓮不知何時已到了王機玄身下不遠處，落杉居士率領數十詭怪催動煞氣，讓百族高手不敢冒進。
落杉居士主動傳聲：“快撤，這異象不重要，只是對世人宣告罷了。”
劍舞再無疑慮，手中寶劍開始宣泄她對劍九的惱怒。
而此刻，王機玄的心臺，卻又是另一幅光景。
……
王機玄隱隱能聽到周圍的殺喊聲，也能感受到大道在激烈對撞，以及生靈在不斷逝去。
火神宮的子民們已沒辦法拯救；
人族一方也只是來搭救火神宮的諸高手。
王機玄此刻來不及緬懷，也沒辦法去思考對策，他的心神被某種力量定住了，此刻只是在心臺靜靜坐著。
周圍化出了涼亭。
王機玄就坐在涼亭中，而涼亭周圍出現了雅緻的竹林，有二三文士自竹林漫步而來，笑談之間多風度，言語之間多從容。
他們抵達王機玄面前，對王機玄露出和藹的微笑。
一人曰：“這一代的好生俊俏。”
一人道：“根基還算不錯，走的是劍道？倒也好，劍道雖爲器道所屬，然器道乃我人族崛起之根基，如此也算不錯的。”
另一人則道：“怎得還有歲月的道韻？”
“幾位前輩……”
王機玄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說話有些費力。
“你道行太淺，我們留下印記時，都是在巔峰，你說不出話很正常。”
“點頭搖頭就可。”
“人族現在可興盛啊？”
王機玄點點頭。
三人各自問詢，大多都是問人族相關之事。
一人問：“人族可否如我擔心的那般，門閥林立、把持靈氣，無法做到人人都可修行？”
王機玄搖了搖頭，又略微點頭，隨後搖頭的幅度更大了些。
“大抵……能公平……資質……不同……”
這人滿意的笑了。
一人問：“人族之中可有心術不正者把持高位，殘害忠良、助長邪風啊？”
王機玄果斷點頭：“也非……全部……地方……”
又一人問：“人族可制霸仙界？征服萬界？”
王機玄搖搖頭，露出幾分苦笑：“別……趕盡殺絕……”
“哼！”那人頓時不開心了，“你可知百族如何對我們的？他們是要絕我們的族，滅我們的血！你還別趕盡殺絕！”
王機玄想了想，點頭道：“上古的……儘量殺……他們……”
“走了走了！怎麼新人王是個小軟蛋！”
“仁義不錯的，霸道開疆拓土，仁義守成安疆。”
“他雖然潛力很高，但不一定能走到最後啊，現在局勢應該還是很緊張，走吧走吧，咱們這印記可不能白白消耗啊。”
“是啊，要是天道迫害我人族子民，我們還要留這一口氣打它一打。”
三人自涼亭離開，結伴而行，轉過竹林。
王機玄鬆了口氣。
他也在感慨，他本來就不是當什麼人王的料，主要就是不夠狠。
他要是夠狠，開放牡丹權限，現在仙界估計都要處處種滿蘑菇蛋了。
前方又有人影走來，這次是四個穿盔甲的鐵血壯漢。
他們問的問題，與前面三位差不多，都是在問人族現狀、問他們逝去前最關心的問題，問凡人現如今能否安穩生息，問人族是否還遭受豪強欺凌。
這一位位、一個個，都是當年人王留下的殘影。
有的人王成就較高，有的人王在歷史上匆匆而過，甚至現在都找不到與他們有關的典籍；
但無一例外，他們都在問一個問題。
人，安否。
王機玄不斷點頭，盡力回答，不知爲何有些鼻酸，又將這份感觸放在心底。
他不是正在做嗎？
解決暗教、除掉婆羅，人族自然可興盛，而且不只是仙界人族，各界、各星系的人，希望都能茁壯成長，開創更多更豐富的文明。
漸漸的，涼亭沒了人影。
王機玄耳旁聽到了幾聲呼喚：
“機玄？機玄？”
“徒弟，你怎麼哭了？”
王機玄睜開雙眼，入目是七彩霞光包裹的數千人影，他們正在仙界高空劃過，而後方還有大片大片的流光追趕。
王機玄張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什麼，情緒沉浸在那股蒼涼的情緒中，許久無法自拔。
‘好重的擔子啊。’
王機玄心下苦笑著，表情卻迅速恢復平靜，振作起精神、看眼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