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樑，老樑……”

怪手用古怪且蒼涼的語調不斷呼喚。

有點像是巫婆叫魂兒。

下方那只有水缸直徑的水潭中，一根根水草彷彿燃燒了起來。

不多時，一根根火紅色的水草冒出水面，滴答著血水不斷上升。

天地驟然燥熱。

水草下方露出了半塊獸面，面容邊緣斷裂處。有一根根樹須一樣的肉絲。

與其說這是半塊頭顱，倒不如說這是一個面具加頭套。

它擡頭凝視著王機玄，一雙空洞的雙眼漸漸泛起了紅色。

低沉的男嗓突然響起，王機玄的龍蟒異魂差點被震出白骨。

“人族！”

緊接著，男嗓開始低語：

“哦，是人族??人族怎麼來著？人族好像是敵人……”

“這些白骨是這裡的東西……你讓一縷魂魄附著在了這上面??很聰明??” шшш ⊕тт kán ⊕C 〇

“那麼，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族，就必須殺死！”

那嗓音忽然變成了咆哮。

主打一個反覆無常外加精神不穩定。

王機玄眼前發花，只覺一片無邊無際的血海朝自己傾覆而來！

還好，一旁有枝梅花輕輕搖晃，血海瞬間息止。

怪手手背的面容凝實了些，俏生生地瞪了眼這個怪頭，罵道：

“老樑你找事是嗎？要打架我陪你！我們人數可是比你們多的！”

我們、你們；

王機玄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被稱之爲‘老樑’的怪頭怒道： “我們血海狂獅的殘軀，永不對你們人族殘軀臣服！”

怪手阿梅得意道： “現在外面必然已經是我們人族永遠稱霸的紀元了！哼哼！我們連歲月大道的大羅金仙都有了！”

“真的？”怪頭大驚。

“他說的，而且我在他身上感受了一道印記，是歲月大道的印記。”

怪手嘴快地多說了一嘴：

“不然，哼哼，我早就直接奪舍他的本體了，本體還是個英俊男子，很合我心意呢。”

王機玄：……

草，牛吃的食物。

也就是說，之前他的靈覺閃爍時，其實已經危險降臨！

差點被這玩意奪舍！

白古前輩留給他的印記救了他？

換句話說，這些詭怪也有‘求生’的念想，知道不能去招惹真正的強者？

它們跟白骨前輩還有著些許異曲同工之妙——都相當於破而後立，死後重來。

不過白骨前輩那邊，應該是將死未死之間，渡過了漫長歲月。

確定自己靠山很硬，王道長這個白骨傀儡，腰桿兒都挺直了三分。

怪手說： “我帶他過來，是爲了找你打聽點事，你不是一直睡不著嗎？之前有沒有大羅金仙來過？”

怪頭收斂起了身周煞氣，半張面孔認真思考，低聲說：

“有來過，我的觸角如果沒感應錯……那傢伙倒是讓我看不透，而且不是我們認識的??我仔細想想……“

怪頭露出了幾分費解的表情。

它旁邊出現了一團血霧，血霧緩緩飄蕩，凝成了一副模糊的畫面，其內只能隱隱看到一個輪廓在緩慢行走。

王機玄剛要定睛細看，整個畫面已經崩散。

“是的，他來過。”

怪頭給出了最肯定的口吻。

“然後呢？”王機玄追問， “我這位長輩過來，是爲了將一位女子埋在此處修行，大概就幾千年前，能看到這位女子的所在嗎？她被安置在哪裡了？”

“我試試看能不能找到。”

怪頭開始苦思冥想狀。

它沒問王機玄要好處，也沒提條件。王機玄問了，他就回答，彷彿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

這其實也側面證明了，怪頭和怪手這兩個詭靈，思路都有點跑偏。

“找不到，他把位置藏起來了。”

怪頭搖了搖頭。

王機玄的眼神掩藏不住失望。

怪手不滿地嘀咕： “你不是說，你能看到大地上發生的一切事嗎？爲什麼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那個是完整的大羅金仙，我們是碎片，碎片懂嗎？”

怪頭晃了晃頭：

“我找找看吧……嗯……那個女子很古怪，非人非獸，好像是一種奇怪的物種??她的氣息我應該是記下了的，最近她活躍過??嗯？我又找不到了。”

怪頭側旁的紅光不斷凝聚、消散，其內總是成不了具體的影像。

王機玄隨口一問： “前輩此前是否察覺到有其他的生靈在這裡活動過？她可能變換了容貌形體。”

“再怎麼變化，大道的味道是一樣的，我認不錯！”

怪頭忽然道：

“不過，其他生靈倒是在這裡活動過，就最近這幾個月，有三四個金仙先後在這裡出現，佈置了很多陣法，然後就離開了。

“這些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不好使，這裡藏著這麼多寶物，他們都不拿的。

“破一點的寶物就不是寶物了嗎？

“這裡的煞氣可厲害著呢，搞這些寶物出去，煉製幾個魔兵來用，那不是美得很。”

王機玄趕緊追問： “三四個金仙？有畫面嗎？”

“這個有。”

怪頭像是想找回場子，這次憋著勁兒施展‘神通

一旁出現了大片濃霧，濃霧中的畫面十分清晰。

王機玄定睛去看，拳頭立刻攥緊！

芝慧！

嗨呀！

這個活了六十萬年、大概率是被天道復活的老巫

婆！平日裡穿的仙裡仙氣、花枝招展，暗地裡卻是如此蛇蠍心腸！

該不會，這個古戰場出世的鬧劇，就是這羣人爲了對付貧道搞的吧？’

‘貧道的戰略價值，有這麼大嗎？’

王機玄陷入了某種自我懷疑。

他很快就想通了此間關鍵。

就跟，黑曜這個婆羅的觸角，知曉進出扶桑神木秘境的小路一樣；

這個古戰場應該也存在一條路徑，此路徑應該只有婆羅知曉，或是被婆羅故意隱藏起來了。

最近這段時間，斷雲荒漠的種種異象，應該就是這幾位金仙用大陣故意擾動後的結果。

芝慧他們先讓此地出現異樣，再想辦法散出消息，吸引人族三神宮的注意，而後再故意投放一些赤蛇在此處的消息，大概率就能把王機玄釣到此地。

最讓王道長感覺事情不妙的是……

赤蛇確實就在這；

婆羅設下這個局的主要原因，也正是因爲赤蛇在此躲避。

那赤蛇會不會已經被芝慧他們控制了？

王機玄不斷分析著，自己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自己有個最強外置大腦，便將這裡剛得到的情報轉述給了牡丹。

牡丹很快就給出了判斷：

“老闆您不用擔心，如果那個怪頭無法鎖定赤蛇的下落，那三四個金仙和婆羅，大概率也無法找到赤蛇的蹤跡。

“白古前輩應該是有所準備的。

“就跟我們在扶桑神木出來時，雖經歷了一些兇險，但最後得到的都是好處一樣。

“白古前輩這種歲月大道的執掌者，每走一步，都能看到後面幾千步呢。”

王機玄當然知道，牡丹這話有安慰他的成分在；可現在的情形，他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牡丹，現在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赤蛇嗎？”

“我建議您直接施展歲月大道，利用歲月的波痕去找，這纔是您獨一無二的防僞認證。”

歲月？

王機玄心底不免有些犯嘀咕。

白古前輩只是歲月大道第一個大羅，又不是唯一修行者。

……

他還是採納了牡丹的意見，可惜周圍環境對歲月大道的微弱道韻毫無反應。

道長的本體繼續打坐。

他心神主要放在了白骨傀儡這邊，繼續苦思冥想；那雙窟窿眼上的如玉白骨，似乎都要被擠出個川字。

他自然不會忘記，旁邊還有兩個要命的詭物。

他們仨現在相處的還算融洽。

似乎是看王機玄有些愁眉緊鎖，那個怪手跳到了王機玄面前，差點就直接撲到王機玄身上。

這讓王道長一個激靈，從瞎想中迴轉。

‘與這種殘缺之靈交流，或許直來直去會更好一些。

他嘆了口氣，直接說： “看來，這位前輩也不知道我同伴的下落，讓我空歡喜一場。”

怪手阿梅頓時有些自責： “這個怪我，是我覺得這個笨頭能知道你姐姐在哪兒，我也很敬佩你這個姐姐的。”

怪頭阿樑也有些鬱悶： “怎麼就誕生了歲月大道的執掌者呢？這不應該啊，歲月如果都能被掌控，那天地不就徹底亂套了嗎？”

王機玄問： “還有其他能幫到我的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可能要先離開了，那三四個金仙佈置大陣就是爲了抓我。”

“彆著急呀。”

怪手阿梅忙說：

“你說好要留下來陪我的。”

怪頭阿樑則是說： “他是活人，怎麼可能在這裡久留，除非他能吸納此地的煞氣，變成跟我們一樣的存在。”

“吸納煞氣，這個如何進行？”

王機玄的傀儡如果有眼睛，旁人定能看出，他此刻的雙眼在微微閃爍亮光。

他補充道： “我那位姐姐就是被送來吸納煞氣的。”

“煞氣濃郁，而且能夠被生靈吸納的地方，好像並不多。”

阿梅頓時扳著手指開始數。

怪頭阿樑問： “你剛纔不是說，那些人要對付你嗎？”

“嗯，那些是天道寄生蟲婆羅的走狗，想把我這個爲了各族未來而努力奮鬥的中青年修士，用卑鄙的手段解決掉……他們也忌憚我背後的那些高手。”

王機玄猶自不忘給自己多扯幾面大旗。

怪頭阿樑用煞氣化出了一隻左手，擡手撓頭狀。

它像是在想著什麼，嘀咕道： “我沒能幫你找到你姐姐，那這樣，如果他們再闖進來，我幫你教訓他們一頓怎麼樣？這幾個金仙還是挺厲害的，我也不一定打得過的。”

“那感情好。”

王機玄問：

“前輩你有什麼所求嗎？需不需要意識體陪伴啊？我可以給你搞點特殊的意識體長期陪著你，給你解悶兒。”

“我喜歡安靜，安安靜靜的偷窺它們。”

怪頭阿樑的嗓音多了一點猥瑣：

“我死的時候頭被敲碎了，所以我睡不著，頭疼，我就看他們咋被煞氣污染的、又咋哭嚎的。

“嘿嘿嘿！

“你要是能給我搞一雙厲害點的眼睛，那我就很開心了。”

王機玄若有所思，正色道： “我不能爲了討好你就去傷害別人，不過我會盡可能的幫你。”

“行……那我還去教訓那幾個金仙嗎？”

“去啊，他們可壞了，現在說不定還在壓榨前輩你的後代族人！”

“我應該沒族人了，都死光了，在這。”

怪頭有些失落地說。

王機玄心下暗歎。

這場上古之戰，應該比他們此前推測的紀元還要久遠。

種族之爭，大多是爲了爭奪生存空間，也是各族發展到一定階段後，難以避免的戰爭與衝突。

“前輩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你出手教訓那幾個傢伙的時候，可以多請幾個幫手，你有朋友的哈？”

“有幾個，它們離著這邊有點遠，不過我喊它們、它們肯定就會過來。”

“好，那我就放心了！多謝前輩！”

王機玄的白骨拱手抱拳。

怪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猶自說著： “我沒能幫你什麼，不謝我，不謝我。”

竟是莫名的敦厚。

怪手阿梅則是說： “我知道，有個傢伙肯定能幫你找到你姐姐……不過它有點危險，而且脾氣很暴躁，但如果是它的話，那個歲月大羅金仙也難以隱藏行蹤的。”

王機玄驚訝道： “此地還有這種大能？”

“不是大能，是跟我們一樣的邪祟。”

怪手認真糾正著他的言語。

彷彿邪祟二字，在它這邊說出來，是什麼正義之言。

王機玄也沒在意這點細節，催促道： “追殺我的人已經找到這裡了，我現在必須儘快找到我那位姐姐，把她從這裡帶走。”

“你走了還會回來陪我嗎？”怪手阿梅有些鬱悶地問。

“請相信我。”

王機玄的嗓音帶著一種不容懷疑的堅定：

“給你找個伴兒這種事，對我而言十分簡單，易如反掌。

“你只要幫我找到我姐姐，我一定會報答你，絕不會在這種事上食言。”

“那，跟我走吧！”

怪手阿梅跳了起來，用一根纖纖玉指，指向了高空的滿月。

“就是那個傢伙，太陰星之殘影，受煞氣污染誕生了一個邪惡至極的邪靈。

“它洞悉這裡的一切，它如今也是這裡所有煞氣的源頭。

“只要我們找它問問，而且它肯告訴我們的話，那一定找到你姐姐的……就算大羅金仙在這裡，應該也不敢輕易招惹它呢。”

王機玄有一個吞嚥口水的動作；

雖然白骨傀儡並沒有口水。

怪手重新駕雲。

臨走，怪手還不忘扭頭看向下方怪頭： “你記得教訓那幾個金仙呀。”

“放心吧，我答應這傢伙了，肯定不能讓他白謝謝！”

王機玄：這奇奇怪怪的理由。

血雲上揚。

上方傳來的淡淡威壓，讓王機玄暫時沒辦法多考慮其他，全身心抵抗那越來越陰冷的煞氣。

與此同時。

這個破爛天地的邊緣，幾道身影正從一條通道中緩慢‘擠’進此處，速度宛若正常人爬管道再慢放三四倍。

爲首的那個老頭，不是黃朗羽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