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機玄再次現身時，能明顯感覺到，這些長老對他更客氣了三分。
這就是師父強勢的好處。
他跟風正直奔劍舞常待的仙殿，與迎來的門人弟子簡單寒暄，又在殿內待了許久，總算是得了與劍舞獨處的機會。
“師伯，戮神宮的那名金仙果然有問題？”
“嗯，”劍舞嘴脣下撇，既有些無奈，又存了頗多的不屑。
她淡然道： “咱們人族是這樣的，不管是哪個機緣，總會出現一兩個軟骨頭，唉，此事也是令人唏噓。”
王機玄沉吟不語。
是比較壞的情況？
“坐吧，此時沒有外人，我與你也有些要事相商。”
劍舞擡手輕招，兩把椅子從側旁飄來，落在了仙殿主位的正對面。
這仙殿主位也挺有講究，一把木椅，未鑄高臺，背靠劍神宮歷代宮主的畫像，在高處還供奉著上古人王的牌位。
王機玄神態如常地在劍舞面前落座。
帶王機玄來的風正，此刻卻是有些尷尬，小心翼翼把椅子挪轉了幾十度，讓自己避免正對代宮主。
劍舞用一聲輕嘆開始了這次交談。
“我們在那位長老體內，找到了一隻蠱蟲，那蠱蟲根深蒂固，自元神正中，可以說如果不是出了這檔子事，且懷疑到了這個長老身上，無人能知曉這蠱蟲的位置。
“按幾位大羅金仙推算，這蠱蟲應該是在這位長老天仙境時種下的。
“時間已經太過久遠，已基本無法追溯。”
王道長著實鬆了口氣。
他可以接受婆羅利用這種手段控制人心；
但如果是，人族頂級勢力的核心長老，沒有這般原因，單純倒向了婆羅一方，那就證明戮神宮的根已經亂了，人族陣營將會遭受巨大打擊。
莫看戮神宮在人族三仙宮中排位最低；
他們若是背叛人族，人族和百族的優劣勢將會逆轉。
現在這消息確實不錯。
王機玄問： “其他人呢？排查了嗎？”
“排查了一部分，暫時還未發現這種蠱蟲。”
劍舞輕嘆著：
“此事不能對外宣揚，也不能驚動太多金仙長老，每一個金仙都是我們人族的基石。
“但我們推測，婆羅的棋子不可能只有這一個。
“對方竟然會有這種蠱蟲，已近乎於利用道則碎片去侵蝕人心了。”
風正道： “這天道之蟲的手段，當真是匪夷所思。”
王道長對此倒是沒多少感慨。
因爲按照牡丹做的模型推測，天道之蟲的手段無比豐富，還有完全不同於生靈的手段。
他更關心如何與婆羅對抗的問題，以及如何把仙界頂級大勢力的怒火，轉移到暗教身上。
乾死暗教，是他此生不變的目標。
王機玄正色道： “師伯喊我過來，又讓風正師兄留在此處，莫非是想借一年後英雄大會，用人王印璽出世吸引我人族各路人馬前來，也吸引那些婆羅的棋子現身？我們弟子在擂臺上打，各位前輩高人在擂臺下打？”
劍舞瞧著王道長，讚歎道： “我就說，你定能猜到我們要做什麼。”
風正在旁淡定望天。
他其實也猜到了，就是沒這麼詳細。
王機玄繼續說： “這計劃不錯，我會全力配合，也能主動去吸引一些火力……不過有一件事，我還是不太明白。”
“但講無妨。”
“敵人就在仙界天地的中部，那裡有一片死寂之地，藏著暗教和天羅的門庭。”
王機玄雙手攤開：
“人族仙兵大軍壓境，直接推平暗教和天羅不就行了？
“我總懷疑婆羅在用暗教和天羅搞什麼見不得
人的勾當，甚至這裡面還有一些，與量劫有關的關聯。
“暗教在凡塵肆意屠殺的消息，各家已經證實了吧？”
“確實證實了，”劍舞面色有些黯然， “但此間有些規則，是我們也不得不遵從的，打破規則就是全面開戰，從遠古、上古積壓而來的矛盾會吞噬一切。”
王機玄道： “我不會講那些慫恿開戰的話，仙界這羣高手全面開戰，受難的也是未成仙的廣大生靈……但我必須說一點。”
“什麼？”
“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退讓求和平則必招來霸凌。”
王道長快聲說著：
“百族的底色就是弱肉強食，現在是人族佔據優勢，如果不能把他們徹底打趴下，等他們強勢，他們不會有任何仁義。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我看來，仙界的人族已是一個文明整體。
“當然，這些不針對仙兵以下的普通生靈，普通生靈在這種環境中也沒啥選擇權。”
劍舞笑道： “你還教訓起我來了？”
“我可不敢，”王機玄道， “只是有些疑惑，爲何不能動暗教。”
“八大仙宮、天羅暗教，這是上古之戰末期各家商議出來的結果，你可以理解爲一種平衡。”
劍舞道：
“按當時各家的默契，天羅偏人族，暗教偏百族。
“不過你也看到了，天羅和暗教看似在明爭暗鬥，實際上只是在凡塵打的火熱，仙界他們經常聯手做事。
“此前喬裝成羅田燼偷襲你的，應該就是天羅那邊的金仙高手。
“他們就是想挑撥起人族和百族的決戰，這點只要眼睛不瞎就都能看清，可無奈的是，我們與百族勢均力敵，牽一髮而動全身。
“打暗教，那百族五家必然支援。
“就算是請大羅金仙出手，用雷霆之勢去覆滅暗教……那天道碑也能有所預警，而且暗教教主以及最少兩位太上長老，都是大羅之境。”
劍舞苦笑： “諷刺的是，這三個大羅，都是我們人族出身。”
王機玄一陣皺眉： “婆羅還能控制大羅？”
“那天道之蟲應該是沒這種本領的，”劍舞道， “我更傾向於，他們是合作關係，或者是在圖謀天道本身也不一定。”
王機玄點點頭，低頭思索。
牡丹跟沈瓊霖也開始討論如何能有效針對暗教。
劍舞並不打擾王機玄，拿出兩枚玉符讀著裡面刻印的古籍。
她已經習慣這個弟子給出一些驚喜。
風正也在努力想著，只是他此前並未把目光放的這麼廣闊———涉及到了仙界最頂級勢力的直接鬥
爭———一時也給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王機玄忽然笑了下： “其實也不難辦，只需要打破當前局勢平衡就可以了。”
“打破平衡？”
“嗯，”王機玄道， “此次交戰，我們也看到了，百族五家仙宮並不齊心，他們的戰陣初看聲勢浩大，實則連統一指揮都做不到，如果我們能拉攏其中一家，不就有餘力對付暗教了嗎？”
劍舞道： “說得簡單，若真能做到，我們何至於等這麼多年……他們防我們，遠甚於防天道。”
王機玄納悶道： “他們爲何這麼恨我們？”
“恩怨已久是一方面，”劍舞的表情多了少許煞氣， “我們曾被他們奴役欺凌，又是一方面，他們見不得我們站到他們頭上，怕我們用他們對付我們的方法去對付他們。”
風正終於能插上話了： “這個我在古籍上看到過，遠古時，稍微有些姿色的男子女子，下場都會很慘。”
劍舞道： “機玄，風正，如果你們能想到辦法，幫忙破解此局，今後的劍神宮長老自有你們一席之地。”
風正訕笑不語。
王機玄也沒說什麼，只是道： “我回去仔細想想吧。”
“去吧。”
劍舞問：
“一年後的英雄大會，你們二人進前五，可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王機玄隨口答應， “我們如果進不去，您儘管幫我們暗箱操作，一切爲了吸引婆羅的注意嘛，我都理解。”
暗箱……
劍舞杏眼一瞪，王機玄起身告辭，一溜煙兒遁的沒了影子。
風正連忙起身行了個道揖： “宮主，我去訓誡王師弟，咱們怎麼能暗箱操作呢？那也太……”
“倒也不是不行，”劍舞低喃著，面露思索。
風正嘴角狠狠抽搐了幾下，低頭行了個道揖，轉身匆匆離去。
他不敢久待。
不然劍舞代宮主在他心底的偉岸形象就要破滅了！
……
片刻後。
第二基地中央的尖塔，頂層的休息套房。
王道長舒服地坐在老闆椅中，兩條腿交疊擺在桌邊，瞧著立體投影中那有關八大仙宮的各類信息。
牡丹正在他背後站著，幫這位老闆捶背捏肩。
休息室的大門打開，沈瓊霖伸著懶腰溜達了進來，小花婷和赤蛇在後手挽手的跟隨。
三人各自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落座。
“人都齊了哈。”
王機玄清清嗓子，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
“小分隊開會……今天就兩件事，第一個是，如何做好三個月後其他隊員的迎接工作，第二個是，咱們得想辦法搞一搞婆羅和暗教，不能這麼被動下去了。”
牡丹小聲嘀咕： “這不就一件事，迎接工作不都是人家來做嘛，直接討論第二件就好了嘛。”
“那就直接進入第二個議題。”
王道長大手一揮：
“你們想想辦法，我腦細胞已經被劍道耗盡了。”
沈瓊霖嗤的一笑： “沒有辦法就說沒有辦法，還扭扭捏捏的呢。”
“我咋沒辦法，我的辦法就是去拉攏火神宮，就是上次那個小公主被假的我矇騙的那個火神宮。”
王機玄雙腳落地、轉動椅子，差點就撞到故意靠前的牡丹懷裡。
機械體的小心機。
王道長淡然道： “那羣火神宮女子給我的感覺，就是有點單純好哄，只要我們能讓他們作壁上觀，人族三仙宮自然就有餘力去打暗教??牡丹不要遮擋我視線。”
牡丹悻悻地坐去一旁的小板凳。
沈瓊霖略微思忖： “需要注意的是，人族三仙宮也有間隙，人王印璽就是一個引子。”
王機玄道： “所以嘛，就看誰能精準下手打擊對方的七寸。”
幾人仔細思索著。
小花婷舉手發言： “老師，要不我們用流言攻擊他們？”
“流言？”
“就是造謠暗教將要對他們五家中的一家下手如何如何，”小花婷聲音越來越弱， “這個方法太常見了哈……”
王機玄溫和的笑著： “你能想到就很不錯了，不過這法子確實沒太大用處，流言一般針對民意和士氣，仙界各家的統治基礎建立在個體強大戰力上，這點流言除非能影響到這些強大個體，不然都沒什麼用……強大個體不太好糊弄。”
小花婷趕緊點頭，繼續低頭思索。
沈瓊霖則是說： “其實沒有什麼好糊弄不好糊弄，全看利益是否足夠，以及他們之間的衝突是否足夠發展成戰爭。”
牡丹也道： “我們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內安插足夠的眼線，那用流言之計，也不是不可，重點就在於我們的流言該如何設計。”
王機玄順著這個思路想了下去。
小花婷眨眨眼，她這算是爲團隊奉獻了一個小小的策略？
還蠻開心的。
沈瓊霖出策略的速度，比牡丹還要快一些。
她忽然笑道： “有辦法了。”
“啥？”
“我們要分兩個板塊，一個板塊叫泛娛樂化，
一個板塊是信息流戰爭。”
沈瓊霖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
牡丹問： “泛娛樂化我大概知道，我也在做這方面的籌備，信息流戰爭怎麼講？”
“我們要想辦法干擾天道。”
沈瓊霖快聲說：
“流言如果從我們口中、人族這邊散出去，那不會有什麼效果，但如果是從天道之中對外擴散，那就有說服力了。
“我們已經知道，婆羅是寄生在天道中的一隻蟲子，它本身並不是天道，天道也不是它，只能說二者存在一定程度的互相關聯。
“婆羅能借助天道的部分權限。
“然後，天道是跟生靈息息相關的，與道則之海關聯也密切，我們只需要發動部分金仙高手，找到讓他們的大道切入天道的關鍵通道，往天道里面瘋狂灌輸信息，污染天道的信息流。”
王機玄：……
牡丹：……
小花婷： “這還是流言之計嗎？”
“當然，只是複雜了億點點，”沈瓊霖對小花婷輕輕眨眼。
王機玄一拍大腿： “牡丹！按這個思路走！我之前咋就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思路！”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模擬，”牡丹有些欲言又止。
仙界是遵循天道規則在運轉的。
直接用信息流污染天道，會不會引發其他問題……
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牡丹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