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疼。’

王機玄倒吸了一口涼氣。

隨後他就發現，自己好像沒辦法吸涼氣。

他猛地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好像置身於星空，身周空無一物，只有一條似有若無的灰色星芒在他面前飄蕩著。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裡有一條斜斜向上的傷口，這傷口撕裂了他的仙軀，那把劍貫穿了他的元神。

最要命的還是，他根本就沒想到，天道之力竟然可以作爲一種特殊法力，直接作用在他元神上。

如果是換做以前，王機玄大概率會罵幾句彼其娘之；

現在，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死，好像也有一定的意義。

最起碼也向仙界其他生靈證明了，天道之蟲的這種手段，能用在他身上，也能用在其他人身上。

高手人人自危，也就有了反抗天道之蟲的基礎。

‘我死了嗎？’

王機玄如此想著。

他回憶著前兩次‘死亡’的感受，與這次有著明顯的不同。

第一次死亡，是渡劫時沒能抗住第九道天劫，身死道消時並未有太多痛苦感，只是滿滿的不甘，一縷孤魂在茫茫黑暗中飄了一陣，就被伊娜文明撿了回去。

第二次死亡比較‘舒服’，當時是沒能抗住仙人一指，被從仙門之中點落，一縷孤魂被蜂窩狀的歲月之石攝走。

然後就有了伊娜文明遺蹟中的孤魂野鬼。

第三次死亡就是現在了。

這次好像沒有孤魂留下，他的元神被直接撕碎了。

就算是真正的金仙，面對芝慧絕命一擊，再有天道之力封印自身道則和法力，都沒啥活命的可能。

更別說是他這個半步金仙了。

他應該是死了的。

就是死了還能思考，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淡淡形體，有那麼一點點的莫名其妙。

這到底咋回事？

王機玄心底泛起了幾分疑竇，他輕飄飄地飄了起來，仔細看向各處。

這裡像是一個黑色的箱子，箱子的邊界不知道在哪兒，但有一種王機玄能夠理解的‘有限’。

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面前飄著的灰色星光帶，這光帶不知蔓延去何處，有一種迷離的美感。

“這邊兒~”

王機玄怔了下，擡頭看向左前方。

那裡空蕩蕩的，似乎有人在呼喚。

“不要跟著光帶走，光帶會引你去安息之地……你是剛隕落的大羅嗎？”

王道長麻木地搖了搖頭。

他問：“你在哪兒？”

“欸？你看不到我？”

那話音的來源多了幾分好奇，隨後王機玄就聽到了幾個人在那嘀咕。

“好傢伙，這不是大羅，好像只是個金仙，還是九品的？”

“九品金仙咋來了咱們這邊兒？”

“對啊，若是剛成金仙，肯定弄不明白什麼是道靈道根，也沒辦法與自然大道有太深的共鳴，不然他修爲肯定不只最低的九品金仙。”

王機玄眨了眨眼，小聲道：“可能是跟，我掌握了一些至高大道有關。”

“一些？至高大道？”

“可笑啊！生靈的悟性是有限的，受限於自身天賦，能在九品金仙階段領悟兩條至高大道，那就很了不起了！你說說，你有幾條！”

“九條，不過都是小成。”

王機玄給自己找補了下。

“啊？”

“九條？”

“看看！看看！”

王機玄隱約感覺，呼呼啦啦有一羣人影出現在他周圍。

但他就是看不清，也摸不著。

彷彿他們是隔了一種維度在說話。

剛纔的這些嗓音，有男有女但大多都比較蒼老。

現在情況有點詭異，王道長也不知道該咋整，於是選擇按兵不動，露出了和藹的微笑。

忽聽一聲：“人王聖體！”

“他奶奶的！真噁心！老子竟然圍著一個人王聖體看了這麼半天！”

“你說話注意點！對人王不敬，本將軍跟你拼了！”

周圍那些透明人影似乎打成了一團。

王道長更摸不著頭腦了。

周圍的嗓音更激動了，而且明顯分成了三個派系：

一、人王聖體真噁心；

二、這竟然是我們人族的候選人王；

三、關我屁事。

第三派系明顯要更多一些，它們都在關心，爲什麼一個九品金仙能來這種地方。

王機玄恍然間明白。

他現在應該算是邁過了金仙的門檻。

這叫啥事啊這。

天道取走了卡他進步的門限，他成功闖入了長生之境，還沒來得及激發天地異象，就被婆羅派出的芝慧幹掉了。

史上死的最快的金仙？

王道長鬱悶了，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失敗，除了有兩任可愛迷人風情萬種的女朋友，有個忠心耿耿的小女僕，有一羣志同道合的哥們兒，有個唱歌好聽的女弟子……

好像還不錯。

王機玄光速調整好了心態。

他讓自己這團虛影盤坐了下來，好奇地看向各處，等待著周圍這些‘前輩’們討論完全。

順便，王機玄也在猜測這裡是什麼地方。

沒了牡丹幫忙計算，王機玄總算開始動用自己的小腦筋。

從周圍這些話語可以得出，這裡不是他一個金仙能進來的地方，周圍這些聲音充滿了對他這種‘九品金仙’的不屑。

那有可能，周圍這些都是一二品金仙？甚至大羅金仙？

大羅金仙是大道的執掌者，如果大羅金仙死了，是會有殘存的靈留在大道上的。

王機玄在道則之海遨遊萬年，與很多殘存之靈都混熟了。

道則之海也有歲月的概念，但這裡是沒有的，而且這裡除了灰色的絲帶，也尋不到其他痕跡。

所以，這裡並不是道則之海。

王機玄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之前聽過幾次，有關上古時，仙界一大批大羅金仙同時闖入混沌海，然後再也沒了音訊……

“各位前輩，莫非是仙界上古時闖入混沌海找尋什麼秘密的大羅金仙？”

王機玄直接就問了出來。

周圍的吵鬧聲頓時息止了。

有個嗓音嘆道：“唉……我們所處的時代，已經成爲後人口中的上古了嗎？”

“小子我問你，羽族可被人族吞併了？”

王機玄搖搖頭：“羽族還在，成立了羽神宮，天地間的八大仙宮之一，實力中上，現在主要是跟天道混。”

“現在跟天道混？哼！他們這些不肖子孫，難道是想被吃幹抹淨嗎？我就是被天道算計死的！”

“小子，我獸神宮如何了？你按照最近百萬年發生的事說就行。”“獸族跟羽族一樣，主要也是跟天道混。”

王機玄補充了一句：

“天道利用了獸族羽族和人族之間的矛盾。

“因爲人族比較強勢，所以獸族和羽族沒得選，只能成爲天道之蟲婆羅的走狗。

“婆羅過去這些年，培養了一大批金仙天仙安插在了羽神宮和獸神宮。

“現在來說，這兩家雖然名義上還是在的，但靈魂已經成了婆羅的樣子……婆羅是誰，你們知道嗎？”

周圍聲音回答：

“我們自然知道。”

“我們被算計時，早就知道婆羅的存在了，只是沒想到……算了，不提也罷。”

“婆羅是個大麻煩。”

“是啊，我們錯信了婆羅，不然也不至於現在這麼慘淡。”

“我們一定要弄死這個混蛋！”

“對！殺了它！”

“殺了它！”

周圍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王機玄咧嘴一笑，等喊聲稍停，他便道：“那感情好，我也想幹掉婆羅……準確來說，我就是被婆羅殺死的。”

現在必須吸引這些聲音主人的好奇心。

於是，王機玄也就厚著臉皮，直接道：

“婆羅爲了殺我，死傷仙兵百多萬，損失高手數百，還親自對歲月大道大羅金仙出手，讓我沒了護身之人。

“唉，鳳凰族的凰久凌，此前她建立的火神宮剛被婆羅消滅，凰久凌還去我基地投奔我了，結果這次鬥法，她並沒有現身。

“我還以爲她會現身拉我一把。”

兩個蒼老的嗓音從遠到近。

一個問：“火神宮被滅了？怎麼可能！”

另一個問：“宮主爲何會投奔了你！”

王機玄雙手一攤：“那總不可能是因爲我英俊瀟灑，你們火神宮出問題了，兩個大羅金仙對凰久凌出手，不過凰久凌之所以落敗，是因爲婆羅直接鎮壓了她。”

“婆羅！”

“殺了它！吾定要殺了它！”

“夠了。”

一則雄渾的嗓音忽然響起。

王機玄下意識擡頭看向上方，這次，他隱約看到了一座山在黑暗中移動。

那像是一個坐下後的人形怪物，隱約能看出肢體、軀幹、頭顱。

隨後，這個怪物對王機玄擡手點出一指，王機玄心下泛起了重重感悟，忽然看清了周圍那些嗓音的來源。

數十頭各式各樣、模樣千奇百怪的怪物，正圍在他周圍。

此間還穿插了數十個人影，這些人影與落杉居士的靈體狀況有些相近，都只有一層虛淺的輪廓，能大概看出一些人形，身體輪廓上出現了一些異變。

王機玄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還是老樣子。

王機玄擡頭看向斜上方那座‘山嶽’，問：“晚輩王機玄，誤入此地，還請各位前輩指點一條生路！不知前輩當如何稱呼？”

那巨大的怪物之影緩緩點頭，用低沉的嗓音說：

“我們都已是被世界遺棄之靈，這裡是一艘船，用虛無邊界的暗沙煉製而成，正在駛向仙界。

“我們會去毀掉婆羅，這不只是爲了報仇，也是爲了保護我們各自的族人。

“你應該聽過我們的故事，或者，我們的故事被天道篡改了、被婆羅隱藏起來了。

“而現在，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我們是……”

周圍這百多‘靈體’同步呼喊：

“終焉。”

……

仙界，千世盟總部附近海域上空。

牡丹衝抵王機玄身側，目中多是驚喜，似乎是要喜極而泣。

王機玄手指那輕輕的一顫，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老闆絕沒有死亡，畢竟這是仙界，老闆的元神如果魂飛魄散了，身體不會有任何生機。

而現在，老闆這具仙軀的生機竟然在不斷恢復。

只是牡丹衝到王機玄身側才發現一個問題……

“機玄的元神去哪了？”

那名劍神宮的老金仙快聲問著：

“明明看到他的元神被天道之力擊碎後，殘存流光遁入了體內，還有大道之力在波動，他必然是有殘靈留下來的！

“只要找到殘靈，哪怕傷及了根本，我們也能有轉世之法啊！”

“異魂……”

哭紅了眼圈的艾米娜忽然想到了這點，扭頭看向牡丹。

牡丹略微搖頭：“老闆的異魂還在，但沉睡了……像死了一樣，沒有了任何波動。”

“不要在此地交談！快！去你們那個住處！”

劍神宮的老金仙直接甩出一道仙力屏障。

剛剛王機玄被襲，這位老金仙也是頗感內疚，劍舞宮主把這麼大的事交給他來辦，他沒辦好，若是能搭救王機玄，也能彌補他心底的這份虧欠感。

小花婷和艾米娜用力抱起王機玄，老金仙大袖一揮，帶著衆人回了漩渦之中。

他們剛走，遠處天空就裂開一條縫隙，道道流光飛射而出，幾道衝向了王機玄這邊，其餘都衝向了還在交戰、準確來說是在追殺敵軍的戰場。

王機玄的死訊正迅速傳開。

劍舞此刻雖很想直接掀起大戰，但她依舊在剋制著，努力讓自己忍住。

王機玄的異魂此前沉睡在一隻仿生機械體內部，方便他與牡丹異地交流。

此刻，他的身體與這隻機械體一同躺在地上，那異魂被金仙小心翼翼拽出來，左右觀摩、仔細查看。

龍蟒吞天訣也是一等一的魔功，但在這些仙界老學究眼裡，並不算太神秘，只是有不錯的巧思。

他們仔細看了好一陣，也是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多時，劍九與落杉居士一同衝抵此處，在幾丈外看著，不敢貿然向前。

“死了，但沒全死。”

“這是咋回事？”

“很奇怪，”劍舞低聲道，“死亡大道，修這條道的高手本就不多，而且古籍記載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發生，有個說法是，生死之間有一片虛無之地，那虛無之地能尋找到回家的路。”

牡丹立刻問：“需要呼喚嗎？”

“可以試試。”

牡丹閃身就把小花婷提了過來，小花婷擦了擦眼淚，用仙力護持自己的嗓子，低頭就開始輕柔哼唱。

她哼唱了大概幾分鐘，王機玄的手指再次輕輕顫抖。

“活了！”

“沒死沒死！”

“元神呢？元神怎麼還不在！”

王機玄的手指再次顫動，他似乎想表達什麼，卻無法表達出來。

衆人一頭霧水。

而角落中的鄭士多忽然眼前一亮，來不及擦自己眼淚，大聲喊著：

“牡丹！腦電波分析！快點！”

牡丹如夢初醒，立刻擡起左手摁在王機玄面前，隨後雙眼綻出射線，組成了一個屏幕，上面迅速浮現出了兩行大字：

【臥槽，有大問題。】

【我混到量劫大軍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