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馨語望著,嘴裡說了一句,“琪琪,我想我該告訴你了。”
把戴媛媛送到家後,蘭馨語沒有回餛飩店,讓琪琪跟著她回了紫檀苑。
“告訴我什麼?”琪琪的腿長長地伸展在長沙發上,頭枕在蘭馨語的腿上,看著手機上一會兒閃一下的屏幕,時不時地還抿嘴發出一絲低笑。
蘭馨語把目光收回來,伸手上去捂住琪琪的手機,“坐起來,我有事跟你說。”
琪琪在蘭馨語捂住她的手機時,還以爲蘭馨語是跟她逗著玩兒,可蘭馨語接下來說的話裡那沉重又嚴肅的音調,琪琪感覺出這不是玩笑了,就趕緊坐了起來,看著蘭馨語,“丫頭,怎麼啦?”
蘭馨語看著琪琪,咬了下嘴脣,重重地說,“我,不是我、爸媽的親生女兒。”
“你,說什麼?”琪琪瞪大了眼睛。
蘭馨語深呼吸了下,說,“我是他們撿來的。”
琪琪的手機掉在了地上,“你,你是胡說的吧?”
蘭馨語彎腰撿起手機,遞給琪琪時,突然笑了,“我很想說,自己是胡說的。”
在輕輕木然地接手機時,蘭馨語就又轉臉看窗外,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窗外,那些樹上、屋檐上、地上,就掛滿了白白的雪花,她可以想到,這樣下下去,再過一個小時,整個西川市,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景緻。
都說雪景是最美的。
雪景的美麗給了城市裡浪漫的心情。
可只有鄉下的人,帶著虔誠感謝冬天裡這樣的大雪紛飛,因爲這樣的大雪紛飛,能給來年一個好的收成,有了吃喝纔是人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根本。
人得先活著,之後活得好一些,纔會有情懷去浪漫。
木然了一會的琪琪突然想起來,蘭媽媽在知道蘭馨語被康遠非拋棄時,說的那句話:可憐的丫頭,一次又一次地被拋棄。
當時的她,還說了蘭馨語是二婚的笑話,卻原來是應在這兒了,可憐的丫頭第一次被父母拋棄(人販子拐帶也算是被拋棄)第二次又被丈夫拋棄,咋就這麼命苦呢?
琪琪心疼地把蘭馨語的臉捧住,哽咽著,“告訴我。”
蘭馨語伸手抹去琪琪眼中含著的淚,之後,輕眉淺笑中,說,“小升初,我的成績名列槐縣第二名,第一名是個男孩兒。爸媽非常高興,就
去飯店要了一桌子的好菜,爸媽還破例喝了點兒酒,因爲爸爸好多年都不喝酒了,媽媽第一次喝酒還是在和爸爸結婚那天。
爸爸喝多了,媽媽雖說喝得少,也有點上了頭,倆個人走在路上都有點搖搖晃晃地,我就夾在中間,拽著倆個人的胳膊,在倆人高興的絮絮叨叨裡搖搖晃晃地回到了家。
爸爸直接就躺下了,媽媽勉強簡單地洗漱了下,也回了臥室。我才進去洗漱,之後看了會兒書,才睡了。吃飯時水喝得多了,半夜就起來了,一出我的門,就聽到爸媽那邊傳來說話聲。
爸爸說:福安這孩子真是爭氣,你是沒見,以前的那些鄰居們看見我時,那個恭喜羨慕地。
媽媽也高興說:是啊,咱的小福安太給咱們長臉了,不只模樣好,性子也好,乖巧孝順的,這學習成績更是呱呱叫,我一出去,這臉啊,別提多美氣了。
爸爸就笑了。
媽媽這樣子分明就是在顯擺,我也笑了,害怕他們聽見,趕緊捂住嘴,擡腳正要走,卻聽見媽媽哀嘆了聲,我就停住腳步,心裡有點不明白了,剛纔不是還高興地顯擺著,怎麼轉眼間就又哀嘆上了。
我就捻手捻腳地又靠近了一步,就聽見媽媽又說,說出來的話一下子就把我釘在了牆上,就像耶穌被釘在了十字架上。
媽媽說:你說咱倆這是命好呢還是不好?你要說是命好吧,我卻是個不能生養的;可要說命不好呢,老天爺又把小福安這麼好的孩子給咱們倆送了來,你看咱們小區裡的孩子,有哪一個能比得過咱的小福安。
爸爸就跟著感慨道:這就是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當時住在槐園的人家那麼多,那孩子偏偏就選了咱們家,這是咱們和小福安的緣分。哦,也不知道那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
我拼命地捂住嘴,拖著腳步退回到我的房間裡,輕輕關上門,蜷縮在牆角,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淚水就再也管不住了。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直到媽媽在敲門叫我吃早飯,我才被驚醒來,看見自己窩在牆角里,很是茫然不解。
好一會後纔想起來頭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纔想起來,自己原來是個被親生父母扔掉或者被人販子拐帶的孩子,根本不是蘭家親生的,這個事實一下子再次地擊打了我。
我猛地起身,卻摔倒在地上,身體倒地的聲音驚動了爸媽,他們進來看見我在地上躺著嚇壞了。媽媽著急地問我怎麼啦?爸爸就趕緊伸手抱我,卻發現我全身滾燙滾燙的。
在醫院裡住了三天,三天裡我一句話沒說,一開始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後來是不敢說,我怕我一說話,就把我聽到的話說出來,那我不是他們的孩子的這層窗戶紙就捅破了。
到時候我怎麼辦?他們又該怎麼辦?
見我不說話,爸媽還以爲我燒壞了腦子。媽媽看著我哭,爸爸著急地追在大夫屁股後面問,那一刻我的心就好像被刀鋸在據割著,疼得我身體一抽一抽地,這一下,更是把爸媽嚇壞了。
媽媽抱住我說著別害怕,爸爸媽媽就在身邊。爸爸噗通一下跪在大夫面前,求著大夫一定要治好我,不管多少錢都要治好我。
大夫扶起爸爸說,孩子身體各方面都好了,不說話,也許是心裡有什麼事情壓抑住了,不是得了什麼病,讓爸媽帶我回家好好地調養和開導,就沒事了。
爸媽半信半疑地帶我出了院,回到家裡後,倆人小心翼翼地問我,心裡有什麼事情,別怕,說出來有爸媽給你撐腰做主。
我是他們撿來的,他們一直不告訴我,顯然是想把我當做親生的孩子,而在我心裡他們就是生我養我的親生父母,即然這樣,我又何必糾結呢。十二歲的我,一下子就長大了。
於是我告訴他們,我是做了噩夢嚇著了。
我一開口說話,又這樣說了,爸媽的神情就鬆弛了很多,跟我說,不就是個噩夢嗎,咱不怕,然後就帶著我上了西山上的廟裡,禱告了一個小時,又捐了五百元錢,拿了護身符回來壓在枕頭下。
見我又像以前一樣了,爸媽這才放下了心,而我再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了。爸媽沒有生我,卻用百倍千倍的真心真愛養育了我,我又何必在意誰是生了我的人。
我以爲我真的不在意了,沒想到,戴媛媛的行爲把我內心深處的那個自己的根究竟在哪裡的年頭拽了出來,原來我還是在意的,原來我還是想知道究竟誰生了我?”
琪琪看著蘭馨語由輕眉淺笑一點一點地淚流滿面,心疼地一把攬過她,“丫頭,沒有誰不在意自己是誰生的,這是做人的根本,你沒有錯。”
“可我覺得我對不起他們,他們對我那麼好,我竟然還想著自己的親生父母。”
“丫頭,你這樣想才又錯了,蘭爸爸和蘭媽媽這樣好的人,不會因爲你想著親生父母就會怪怨你,生你的氣,如果他們是那樣的人,就不會對你這麼好了。”
“我知道,他們不會的,可我過不了自己心中這道坎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