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和師傅站在酒吧門口迎接他們的時候,她看著陸家三少從那人的車上下來。
陸三少長得那麼好看,她不由自主地往他下車的位置多看了幾眼,自然不會看錯。
她默默藏著那份感激,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向他道謝。直到他到學校裡接宋安七,昂貴的保時捷一週圍了許多的人,宋安七就像她一直扮演著的公主那樣,幸福地走進人們的視線裡。
那一刻,她對她的厭惡達到了最盛。
“是你拯救了我?!?
“拯救你的是鍾虎,你怎麼不連他一塊兒愛了?”陸子翊抽回手,挖苦地問。
顧婉君一怔,無法回答。
步行街一片燈火酒綠,邁巴赫開進一間會所停車位。
陸子翊看了眼會所內跑出來的人,轉頭看向她說,“我接受你的條件,那也只是因爲我需要一個小孩。沒有人能威脅到我,你要是想入非非,協議可以馬上終止?,F在你想走,我也可以馬上送你回去?!?
“不用?!鳖櫷窬驳負u頭,像是表明她態度一般,自己伸手拉開車門走下去。
來迎接的人看見她,臉立刻笑得跟花兒似的,“三少,顧小姐,裡面請。”
應酬是爲康復出院的薛牧舟辦的,以陸子翊私人的名義,請了幾位圈子裡的朋友。面對陸子翊,薛牧舟沒敢太放肆,也興許是家裡事先打過招呼。客客氣氣打了招呼,沒人提那天的不愉快。
陸子翊坐在角落,手機扔在對面的茶幾上,端著裝滿威士忌的酒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小酌。他雖然不太有興趣開口,卻是包廂裡的焦點,幾個富家哥兒各自摟著清涼小美女,不時瞅瞅他堪佳的臉色,暗自揣測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薛牧舟很開心,無腦的人總是很容易就開心。
他眼裡只有顧婉君,一門心思全放在佳人身上。有的人潛藏的就有那麼點受虐的傾向,見多了趨炎附勢、討好恭迎的女人,驕傲的顧婉君在薛牧舟那裡就成了特別的存在。
這幾年他身邊紅顏不斷,卻始終沒有將顧婉君放下??墒堑K著她的救命之恩,再也不敢胡來。隔三差五送花送首飾送名牌包,顧婉君東西照收,人卻不搭理。她態度曖昧卻不失強硬,薛牧舟就更想把這隻驕傲的孔雀馴服了。
今天晚上,這隻驕傲的孔雀突然格外地柔順,像一隻聽話的小鴿子。
薛牧舟把著她的肩,請她陪著喝了幾杯。甚至在他興起拉她起來跳舞時,她溫順地配合他在包廂中跳舒緩的華爾茲。
迷離的燈光晃得微醺的薛牧舟眼花,眼前的顧婉君面容如花,髮梢處迷迭的香氣若有似無,像是無形的挑逗。酒不醉人人自醉,薛牧舟扶著柔軟婀娜的腰肢,手上像著了火,動彈不得。一會兒就口乾舌燥,忙藉故坐下灌了一大杯加冰威士忌。
興奮冷卻下來,始纔想起怠慢了聚會的主人。薛牧舟端起酒杯,拉著顧婉君走到自斟自飲的陸子翊面前,恭敬地端起杯,“三少,今個兒我純粹是來赴你的約,和你二哥陸雲揚沒關係。我和他樑子是結下了,不過你放心,我薛木頭人是混,道理我還是拎得清。我和陸雲揚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和我們兩家,和你都無關。以後哥們兒有事,還要請你多擔待?!?
“嗯……”
陸子翊道了聲恭喜,連客套也免了。薛牧舟看他興致缺缺,慫恿著顧婉君挑了個在座的好朋友去陪他。
是顧婉君被雜誌社外派期間認識的省日報副主編,海歸派,留著玲瓏的短髮,個子高挑,氣質幹練。她從陸子翊進來就拿眼偷偷瞄他,薛牧舟一示意,懶得矜持作態,當即在陸子翊身邊坐下,職業性地掏出張名片,“陸先生,我是Rose?!?
陸子翊迅速瀏覽了一遍名片上的內容,伸手接過名片,丟進西裝口袋裡。
Rose看見他無名指上的戒指,輕吸了口氣,瞬間又面不改色,“陸先生,我的上司是你的校友,從她那裡我聽說了很多陸先生大學還有畢業後的事情。說出來可能有些幼稚和可笑,我仰慕陸先生好久了。陸先生目前經理陸氏,以後需要省報方面幫忙的請你找我,我一定盡力辦好?!?
“Are~you~really~here,or~am~I~dreaming?I~can‘t~tell~dream~from~truth。For~it‘s~been~so~long……”
宋安七捂著嘴打出第一個呵欠的時候,單曲循環第N遍的歌從頭響起。夏利車車窗*,低啞清醇的女聲舒緩棉柔,暖氣令人昏昏欲睡。
“I~think~of~you~smiling,With~pride~in~your~eyes……”
Oscar長腿交疊,舒服地翹在駕駛臺上。簡單的歌詞,從他嘴裡低喃出來,醇厚清澈的聲線有著男人特有的磁性,和曲子奇異地合拍。
看他是有些陶醉其中了,宋安七偏過頭。
“幹嘛笑,我有唱得很難聽了?”Oscar拍她肩,惡狠狠問。
“不會啊。”宋安七聳聳肩,猛眨眼,她一說謊就會不停地眨眼,“比Markéta-Irglová的版本都還要好。”
他一愣,撲哧笑道,“我大嫂也是這麼說的。”
原以爲他會又一巴掌拍過來,吐槽自己怎麼拿他和女人比。宋安七抱著膝蓋,人已經縮到了車門邊,錯愕地擡起頭,“你大嫂?”
認識他有段日子了,他似乎都是一個人,像一縷憑空飄出的空氣,住在那所僻靜清幽的四合院裡。仔細回想,他從來沒提及過他的生活,在她印象裡,他叫Oscar,是個酷愛hello-kitty,以插科打諢爲第二職業的資深心理諮詢師。
“我大哥的老婆啊。”Oscar揶揄地盯著她,“你該不會以爲我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吧?”
“沒、沒有?!彼伟财弑凰f中心思,怕他會誤會,心虛地搖頭。
“那部電影是有年夏天大哥他們來美國看我,我們三個一起去小影院看的。那時候剛巧撞上美國每年一度的颶風天氣,外面交通阻斷,我們被圍困在小影院三天,把這部一個小時的電影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
Oscar揚起眉笑,清亮的眼珠子像顆飽滿的黑葡萄,一點點滲出回憶的影子。
他現在都還記得第三天下午最後那一遍電影尚未結束,房子外的電桿給颳倒,風聲雷聲雨聲噼啪作響,小影院狹窄的包廂裡沉悶粘稠。那個優雅的女人像只粘人的小貓似的蜷縮在大哥懷裡,昏昏欲睡,嘴裡夢囈般輕哼著這首歌。
他和大哥忽然很有默契地都不再說話,女人來自夢裡的歌聲輕盈柔軟,四周剎那寂靜清曠。跳躍的燭光下,她的臉披著柔光,像西方油畫裡的女人,好看得不真實。
他威嚴內斂的大哥,那時候忽然做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舉動。他總是不茍言笑的大哥,低頭貼在她額頭深深一吻,然後自顧地笑了起來。
他從沒見過大哥那樣溫柔的笑,他看著她,像看著自己珍藏的寶貝。
Oscar翻出手機相冊裡的圖片給宋安七看,是一張從臺下拍的芭蕾舞舞臺劇劇照。照片上,女人穿著漆黑如墨的芭蕾羽衣,高挑纖細,濃重的眼妝斜斜上挑,倨傲的眼神冷冷看著臺下。真像一隻驕傲的黑天鵝,睥睨著臺下衆生。
一眼,便令人驚豔的女人。
“她很美?!碧苹ㄖχ幔堑诙€宋安七衷心讚歎的女人?!皯撌俏乙娺^的最美麗的女人?!?
“頭髮長見識短?!?
Oscar揉著她的頭髮,懷念地看著照片,“在芭蕾舞劇團裡,她有過‘黑天鵝’女神的稱號。”
她的美麗,她的空靈傲然,只有她才能將冷豔孤傲的黑天鵝演繹得動人心魄。他陪著他哥看過幾場演出,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的眼睛裡無法不隨著舞臺上那隻最高貴的天鵝皇后旋轉。
所以他能理解,冷情剋制的大哥會因爲她,而變成了另一個人。
“那她現在呢?”宋安七小心地問。
明星閃耀的光輝總不會維持太長,可是美得如此驚心動魄的女人,這樣的一顆明星,斷然不會跌落太遠。但,這幾年,她從沒有聽說過關於“黑天鵝”的一絲半點的消息。聯想到剛剛他話裡那“有過”兩字,宋安七猜想中間也許是出了意外。
Oscar臉上的笑容怔了怔,“她生病了,幾年前生了重病,我哥把她送出國療養了?!?
“Sorry……”宋安七幾乎想咬舌頭,好奇害死貓。她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就是撒嬌??墒撬蚈scar還沒熟到能撒嬌的地步,想拍拍他的肩當即就覺得這動作太矯情,舉起的手立刻掩飾地抓抓頭髮。
“那她怎麼樣了,還好吧?”
“嗯,差不多快康復了。她已經決定退出芭蕾舞圈了,最近在自修金融學?!?
“那也很好啊。”宋安七贊同道,“她是個懂得取捨的女人。”
她越發佩服這個美麗的女人,美麗與智慧,這個女人擁有人世間最優美的品格。世界上最大的難題莫過於取捨,取很容易,要舍卻需要足夠的決斷和豁達的出世觀。
反觀自己,遠遠做不到她的豁達。
“你是這麼以爲?”Oscar鬼惻惻咧開嘴,眼睛裡藏著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