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翊扣著她的手驀地加力,握痛了她,“你的名譽(yù)全毀了,你也不在乎?”
她掙扎了兩下,掙不開他反而把自己擦痛了。皺著眉,神情狼狽,“那是我的事情,不麻煩你替我操心。”
“你是我的妻子,你無所謂,那有考慮過我的聲譽(yù)嗎?”他用力一扯,把她拉到身前。
“現(xiàn)在不是了。”宋安七搖頭,咬牙往後仰,拒絕他的靠近,提醒他他們已經(jīng)離婚的事實(shí)。
“就算不是,”陸子翊瞇起眼,繃著下巴,清冷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臉上鑽出一個洞來,“至少你戴過我妻子的名頭,那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陸家的名譽(yù)不能因爲(wèi)你毀了。”
“你以爲(wèi)我想嗎?”宋安七啞著嗓子喊道,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沒忍住,失控地往下掉。
被抄者反而向抄襲者道歉,這世界上本就沒有所謂的絕對公平。抄襲設(shè)計(jì),將是她這一生的黑歷史。無論以後她多麼出色,卻再也甩不掉這頂抄襲者的帽子。
她這一輩子都要揹負(fù)抄襲者的惡名。
他以爲(wèi)她就甘心嗎?
這一生,失去了親人,愛人,連最後的夢也被毀了。她徹底一無所有,無能爲(wèi)力。就和樓下渺小如螻蟻的人一樣,任人擺佈。她何嘗就好受了?
每一步都是打碎了牙齒和著血水往嘴裡吞,還自欺欺人哄騙自己那是糖水。
他把她當(dāng)笑話一樣看,可她本來就是笑話。
冰涼的眼淚砸在他手上,好一會兒他才知道她是哭了。陸子翊鬆了手,動作粗暴地扯鬆了領(lǐng)帶,冷冷地問,“知道是誰嗎?”
“你別管了,沒有用。”宋安七按住眼睛,不讓自己繼續(xù)丟臉。
濃密的長髮順著她垂頭的弧度,遮住她大半的臉,她拖著沙啞的嗓音慢慢地說,“我會說清楚,抄襲是我個人的事情,是我被名利衝昏了頭。”
陸子翊眼眸下垂,看著桌上那份嫣紅的畫稿,脣角抽動了一下,“沒有做過的事情,認(rèn)它做什麼?你不是很倔嗎,怎麼離婚後性子全都變了?”
“其實(shí)你搞錯了。”
宋安七摳著手上的指甲,輕輕吸了吸哭得發(fā)紅鼻子,“不是我認(rèn)不認(rèn),是所有的人都這麼認(rèn)爲(wèi)。我不認(rèn),事情也不會有根本的變化。認(rèn)了,也免得無辜的人受牽連。”她不會懷疑,按照陸希梵的脾氣,他一定會答應(yīng)四四的要求。
“所有人?”陸子翊重複她的話,低聲笑了下,“你的眼界未免也太窄了,怎麼樣的才叫做所有人?”
“陸子翊,我沒心思和你開玩笑。”宋安七張著酸澀的眼睛,盯著地板,想要找個洞鑽起來,“我求你……”
宋安七張著酸澀的眼睛,盯著地板,想要找個洞可以鑽進(jìn)去。爲(wèi)什麼人不能像鴕鳥,遇到傷害前就能找到沙子把自己埋起來?
她其實(shí)很懦弱,她只是假裝堅(jiān)強(qiáng)。在需要她的人面前,她必須假裝自己一切都能應(yīng)付。所有的人都離她遠(yuǎn)去,剩她自己,她就只能假裝一個人也很好。
不能戳破,不能拆穿,因爲(wèi)她是那個懂事體貼、從沒讓人失望過的天之驕女「宋安七」。
可是現(xiàn)在的她,沒法不承認(rèn),自己失敗透頂了。
沒有了她爸,離開了他,她什麼都不是。
無力地捂住眼睛,宋安七苦笑。
“我知道我很失敗。我嫁給了你,你不愛我可是對我真的很好。我的愛情建立在有所取得的基礎(chǔ)上,可是我還貪心地想要更多,於是什麼都得不到。我以爲(wèi)我不理會居心叵測的人,就可以相安無事;我以爲(wèi)只要我努力去做,就會接近我的夢想。可是我都輸了,輸?shù)煤軓氐祝芸尚Α?
“我也沒閒心和你開玩笑。”陸子翊捏起她的下巴,清亮的眼瞇了瞇,“去告訴Russell,這是場誤會。你先回去,等我電話,下次再做事情前先過下腦子。”
“陸子翊,你不要——”宋安七很無奈。
“我沒有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先下定論,回去。”陸子翊冷絕地打斷她的話。
宋安七想告訴他,他不是萬能的。他是自信慣了,從來呼風(fēng)喚雨,要什麼伸手動些心思就能拿到。可是這次不一樣,在無賴面前,唯有比之更無恥或許纔有可能。
她張了張嘴,看見他撿起出自自己之手的設(shè)計(jì)稿。淺白的紙上的桃粉色婚紗,她愛極了的靈感,也許只有這麼一次,以後再不會有了。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她小自私了一把,選擇接受他的安排。
陸子翊開門讓鍾虎送她下去,要求她回家等他消息。
事情沒有如願解決,還把陸子翊牽扯了進(jìn)來。儘管他是爲(wèi)了陸家和他的聲名插手,但是宋安七忍不住不心動。這大概就是人的本能,好比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理智明白那一線生機(jī)微不足道,情感上卻不敢放棄。
在小區(qū)前的公交車站下車,宋安七沿著人行道往小區(qū)裡走。
公交車上空調(diào)的冷氣悶得人頭暈,下了車夏日的豔陽晃得眼睛痛,宋安七幾乎一夜沒睡,頭暈暈乎乎,走著腳步有些虛浮。
或許回去之後什麼都不要管,先悶頭睡一覺。
樓道背光,陰陰地。宋安七從太陽底下突然走進(jìn)去,眼睛不適應(yīng),白光一閃又黑下去。
她站在樓梯下,使勁眨了眨眼。再睜開,眼睛好受了許多。包裡她才裝上電池板沒多久的手機(jī),突然響起鈴聲。
“小姐——”一個男人從樓梯下竄出來。
猝不及防,宋安七踉蹌後退,被臺階絆了一下,幾乎摔倒。她抓住樓梯扶手,警覺地往上了一步臺階。
一樓樓梯下方有塊只有半人高的空間,被樓上的住戶堆著用處不大又捨不得扔的雜物。影影錯錯,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先前光線的原因,她根本沒留意到那裡面有人。
她撇開頭,看見又三個人高馬大男人從裡面鑽出來。
“小姐,”之前叫她的男人上前了一步,笑嘻嘻地問,“請問馬蘭家是住幾樓來著?”
宋安七覺得他的眼神混沌,笑容看著有幾分猥瑣,“不認(rèn)識。”她冷冷地回了句,轉(zhuǎn)身上樓。可能出於自身的防備,她轉(zhuǎn)頭看了眼。
領(lǐng)頭的男人回頭看著他的同伴,幾個人鬼鬼祟祟地交換了幾個眼神。點(diǎn)頭、搖頭,有人伸手到背後,偷摸是要掏什麼東西。經(jīng)歷過去年楊理那事,宋安七警惕心有加強(qiáng)。
樓道里陰涼的風(fēng)拂開,仔細(xì)觀察看著他們的舉動,宋安七後背竄起涼氣,莫名地不安,直覺地往樓上跑。
“快!追上!”男人嘶啞著嗓子叫道。
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地,像重錘敲在宋安七狂跳的心上。她屏著一口氣,不停往樓上跑,遇見住家順手就用力敲兩下。她不敢奢望有人會出來幫忙,只是抱著個微弱的自救想法。犯罪的人無論多麼窮兇極惡,但心裡仍是畏懼的,如果看見外人,也許他們會放棄現(xiàn)在來追她。
可惜,大白天大部分成年人都上班去了。宋安七跑到四樓,聽到三樓有個老太婆開門出來,被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呵斥了一句,嚇得咚地關(guān)上門。
然後再沒有人應(yīng)聲……
樓道里只剩下腳步聲,和如影隨形地喘息聲。宋安七回了次頭,看見幾步臺階下男人手中冒著寒光的水果刀,“陸希梵!”她失聲大叫。
已經(jīng)到了六樓,她多喊幾聲,他和錢沒有應(yīng)該會聽得到。
“陸希梵……”宋安七連續(xù)叫了幾聲,聲音驀地哽咽起來。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她踩到堆砌在走廊裡的雜物,腳踝扭了一下,頭撞上牆壁。摸著迅速腫起來的頭,她不敢停,瘋了一樣往樓上跑。
恐懼之中,人是感覺不到疼的。
樓上很快傳來急促的聲音,三個舉著菜刀的男人跑下來,拉住宋安七的人是那晚從她家隔壁出來的山東大漢。
山東大漢敏捷地把她拉到身後,“丫頭,沒事吧?”
“沒、沒……”宋安七搖頭,顫抖的手拽緊了他背心衣角。
山東大漢點(diǎn)點(diǎn)頭,輕輕卻不失力度地把她往樓上推了一下。把她上下看了一遍,他轉(zhuǎn)過身大吼一聲,揮著菜刀衝進(jìn)人羣。
宋安七拿出手機(jī),拇指抖了幾下,好不容易把110撥出去,語序混亂地告訴接線員事件和地址。
等到那邊的女警告訴她大概十分鐘後到,掛了電話,她擡起頭。三個見義勇爲(wèi)的男人站在六樓的樓道入口,小心地往樓下看。追她的那羣人因爲(wèi)她的報警,倉皇逃跑了。
宋安七慢慢吐了口氣,一下軟軟癱坐在臺階上。腳在不可抑止地發(fā)抖,原來她全身都在發(fā)抖。
“怎麼了?”錢沒有揉著眼睛走下來。他光著上身,鬆垮垮的沙灘短褲凌亂地套在身上,腳上的人字拖一邊一個顏色。他還沒睡醒,猶似在夢裡。直到看到男人手上的菜刀,猛地打了個哆嗦。
“他丫丫的,你們想幹嘛?”他忙不迭退了幾步,腰上堆了兩層的肉滑稽地跟著他的步子搖晃了幾下。
他完全清醒過來,看見宋安七還擱那兒坐著。睡腫的小眼冷冷地盯著那些明晃晃的菜刀,不由自主嚥了口唾沫,“有什麼衝我來。”他拉了下宋安七,發(fā)現(xiàn)她沒動。小聲哀嚎了一聲,狠狠一咬牙豁出去地?fù)踉谒媲埃皠e爲(wèi)難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