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七拉開衣櫃門,挽起*的長髮,回頭看了一眼他腳下的垃圾桶,“……那個,外面露臺茶幾上有菸灰缸?!?
簡單地衝了幾分鐘熱水澡,換了一身質地綿軟的寬鬆衣褲。
浴室裡熱氣騰騰,宋安七蹲地上收拾衣物裝進洗衣籃子,果然小腹慢慢有了痛感。放下籃子,她抱著肚子在馬桶蓋上坐下。抓過盥洗臺旁掛著的西裝,翻過面來,看見衣服內襯上的污血漬,微皺起的眉又緊了一下。
興許是室內的熱氣蒸騰,很快,狹小的空間裡就都是他衣服上的木香味。
宋安七隨手把西裝丟進籃子,捂著小腹開門出去。
臥室開了盞小壁燈,原本被拉上的門大大開著??蛷d燈光敞亮,陸子翊坐在燈下,低頭撥著手機,面前茶幾上玻璃水杯裡的水安安靜靜冒著白煙。陽臺外樓下花叢仲夏的蟬耐不住寂寞地聲聲鳴叫,擺著老式傢俱的房子裡愈發(fā)地安靜。
宋安七走過去,像是走進了一個無聲的空間,整個人都被陽臺吹進來的風拂得飄著。
坐下,喝了口微微燙舌的白開水。她看見陸子翊看過來,抱著杯子暖在小腹處。
“抱歉,你的衣服被我弄髒了。還有今天晚上買那個的錢,我們好好算一算?!?
“不用,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再說,我不記得那些是多少錢了?!标懽玉捶畔陆化B的長腿,彎下腰握著手機遞到她眼前。
宋安七接過來,垂下眼,看著記事本的頁面,莫名其妙,“幹什麼?”
“要吃的藥,還有你習慣用的衛(wèi)生用品,存進去。”陸子翊語氣清淡地說。
他注視著她,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
宋安七剋制住想笑的情緒,放下手機,“花枝明天會幫我?guī)?。?
陸子翊神色不變,脣角倏爾一揚,“她明天下班,已經是下午的事了?!?
“她會請假過來陪我?!彼伟财卟粣偹磺斜M在掌握的神情,隨口一說。
“沒人批假條,她請不了假。”
睇著她疑慮的表情,陸子翊脣邊的笑弧加深,“對,她的工作是我安排的。你和我鬧脾氣沒關係,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而且我記得在車上,你答應過我,這一個月聽我的話?!?
宋安七莞爾一笑,輸入傅明安告訴她的牌子,看著他從她手中拿回手機,拖著嗓子說,“你想太多了。陸總你日理萬機,恐怕分分鐘都是幾萬十幾萬的入賬,家裡老婆孩子需要照顧。我們無親無故,實在不好意思佔用你寶貴的時間?!?
陸子翊沒搭理她的諷刺,手機朝茶幾上一擱,看了看時間,“你該休息了。”
“你走後我就去睡了?!彼伟财叽蛄藗€呵欠,本來她一洗完澡就有些犯困了。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标懽玉绰忾_襯衣領口,依然自在地說。
“隨你?!彼伟财邲]力氣陪他折騰,又喝了口熱開水,放下杯子,站起來,“那兩間臥室是他們的房間,這裡沒有多餘的客房了?!?
以他的傲氣,想也是不可能去睡別人的牀。
陸子翊側身在長沙發(fā)上躺下,曲起手枕在腦後,閒適轉過頭看她,“我就在這裡瞇一會兒,你臉色不太好,進去睡吧?!?
燈光是明黃的,但她瘦小的臉白得有些反光。大概是缺了血色,桃花瓣一樣的嘴脣白得見不到一丁點兒紅。宋安七嘆了口氣,還是去把她的羽絨被抱出來給他,自己去把幫傅明安準備的被子找了出來。
一整夜翻來覆去,宋安七睡得都不太安寧。小腹裡像裝了只亂竄的小兔子,往往快要熟睡時抽筋似的陣痛涌上來,痛得她冒冷汗。
弓著身,抱著小腹,迷迷糊糊睡了一陣。最後實在痛得睡不著了,她爬起身,佝僂著腰靠坐牀頭。臥室裡黑黢黢的,睡衣後背溼得能擰出水來。
遙遠記憶的經驗告訴她,她最好去喝些熱水。
宋安七輕手輕腳走出去,一開門,目光所及撞進陸子翊墨黑得發(fā)亮的眼睛裡。
他坐在沙發(fā)上,側頭看著臥室門。不曉得是錯覺還是她被痛得發(fā)暈了,她看見他眼睛裡閃現了一種與他不相宜的緊張。
“你要去哪兒?”陸子翊問。
“喝水?!彼伟财叨似鹣惹昂仁O乱恍”乃?,混入飲水機裡的熱水。
喝完了一整杯,她回去,陸子翊還坐著,她一想就明白了原因,“不然你去主臥睡吧,裡頭東西都是新的,沒動過?!?
沙發(fā)又窄又硬,他沒睡過,睡不習慣是自然。
她看他眼皮底下有一圈深青色的影,才這麼提議。他沒有動,宋安七也不勉強,回房間裡坐了好長時間,剛一躺下聽見樓下開竈臺點火的聲音。
廚房裡燈光淺白,在半夜裡,亮得晃眼。
陸子翊站在天然氣竈前,房子是老式建築,天花板不高,他頭上幾寸就是燈罩。他就像是一個發(fā)光體,連頭髮絲兒都淌著白光。
他俯身看著放在料理臺上的手機,低聲念著。不太熟練地捏著勺子,從旁邊袋子裡舀了一勺子紅糖到邊上白瓷碗裡,反反覆覆加減了些分量。
爐子上鍋裡的水開了,鍋蓋蓬蓬地響。
陸子翊揭開鍋蓋,把挑好的紅糖山楂桂圓放進鍋裡。熱氣和白眼一股腦往外溢出,陸子翊揉著眼,把頭偏向門口。
“你要把它打開?!彼伟财叨自趶N房門口,擡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抽油煙機。對方放空了表情,似乎明白不過來。宋安七嘆氣,慢慢挪過去,摁下開關按鈕。
轟隆隆的聲音乍然響起,聲音大得超乎預期。
宋安七看著他被薰紅的眼睛,笑了笑,找不出話對他說。
陸子翊調低抽油煙機的力度,機器轟鳴的聲響頓時低了,熱氣蒸騰的房間又安靜了下去。他彎下腰,調小爐火,被熱煙燻得不舒服的眼瞇著,捏著小湯勺輕輕攪拌了兩下。
蓋上鍋蓋,他挪開兩步,拿起盤子邊上的胖肚細頸的玻璃瓶子。
“去躺一會兒,半個小時就好?!?
“哦。”宋安七從他手上把熱水瓶子接過來,隔著睡衣放在小腹上,慢慢走回去。
她沒有上樓,就在樓下很大的布藝沙發(fā)上坐下。蜷縮著腳,熱水瓶暖著翻江倒海疼著的小腹,緩解了一丁點的痛感。
房間裡很安靜,連勺子在鍋底翻卷的聲音都聽得到。側頭看了看半掩的廚房門,她打開電視機,拇指一按,隨便選擇一個頻道。
是傅明安最愛的體育頻道,深夜轉播西甲聯(lián)賽半決賽。
宋安七眼睛看著綠得很好看的電視屏幕,心思卻不在上面。她想她是有點困,但又痛得睡不著,以至於腦子有點放空,下意識裡處於停機狀態(tài)。
不到半個小時……
“很痛嗎?”陸子翊站在沙發(fā)前,居高臨下看著她。
手裡小巧的白瓷碗,像是被遺忘了的一個事物,被他端著,卻不放下。
宋安七搖了搖頭,擡起下巴點點他手上熱氣騰騰的碗,不覺得有什麼地問,“這個……是要給我喝的嗎?”
陸子翊微一揚脣,深黑的眼似乎是被紅糖水的熱氣灌進了幾許暖意。他在她腳邊坐下,握著碗,捏著勺子動作清淺地吹了幾口,然後擱在她面前茶幾上。彎腰正要問,看她躲閃的眼神,便放下了勺子。
“趁熱喝了,動作慢點,有些燙?!?
“謝謝了。”沒心情去提醒他話裡的語病,宋安七絲毫不矯情,俯下身對著碗沿吹了吹。
經痛時候的熱紅糖水,無異於治療各種頭痛腦熱的板藍根,可以說是神一般的存在。
白得剔透的碗,燈光下能透射出一絲光在褐紅如胭脂的湯裡。山楂差點就煮碎了,幹桂圓煮得很軟,勺子不小心戳了一下,果肉幾乎立刻就往核裡凹。
宋安七捏著勺子,打趣道,“能喝到陸三少親手煮的糖水,算是我三生有幸了吧。”
陸子翊輕皺了下眉,輕鬆的語氣開口,“還能說笑話,那真不是特別痛了?!?
“習慣了就好。”宋安七低下頭,慢慢啜了一口。
雪白的牙齒咬住勺子,眉毛慢慢打了個結。她腦袋懸在小碗上空,神情莫測地看著陸子翊。
陸子翊斂了笑,“怎麼,味道不好?”
“沒有,比外面賣的味道還要好。”宋安七很懂得捧場地誇他。
事實上,紅糖水真的很純正。外面賣的大多都是紅糖勾兌出的,質地稀,且味道很浮。真正好的紅糖水,是像她現在喝的這種,小火煨煮出來,不算特別濃,但喝著有糖漿的感覺繞在脣齒間。
因爲加了山楂和乾果,所以甜度清淡,剛剛好。
就和她過去,喝過的很多碗一樣,一個味道。
宋安七邊喝著紅糖水,瞟過去看他。
陸子翊端坐在身側,對正在直播的比賽一點興趣也沒有。溫和的光下,臉上淡得如清水。
“陸子翊,遙控器在這裡,要看什麼你自己選?!崩w細的腳腕踢著遙控器到他手邊。
“我沒什麼想要看的?!标懽玉匆皇帜笞∷哪_腕,傾下身把遙控器丟到一邊。
宋安七縮了一下,沒把腳收回來,“陸子翊,男女授受不親?!?
陸子翊若無其事一挑眉,拇指在腳踝處按了兩下,“這裡是不是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