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直接開到開發區龍城府臺四期的工地。
麻四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車停下,急忙迎了上去,拉開車門,小聲說道,“任總。她在樓上。”
任凱點點頭,邊下車邊問道,“什麼時候上去的?”
麻四擡手看看錶,依舊很小聲,說道,“上去有四十多分鐘了。她上去前交代,除了任總,任何人不得靠近,所以……”
任凱擡頭看了看高聳的大樓,沒有說話。
龍城府臺四期規劃設計的共有十七棟高層住宅,地下兩層車位,地上三十二層。主體結構已經封頂。臨街是六層的鋪面,綠化覆蓋率是龍城現有小區最高的,所以現在看來,樓距非常寬。大量的備用建築材料被碼放的整整齊齊。已經看不到田小芳跳樓時的雜亂。
眼前這棟是主打的樓王,採光最佳。樓外的綠色防護網還沒有拆除。冷風一吹,四處飄搖,顯得異常破敗。
跳樓事件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倒是前段時間業主跑來維權,要求儘快開工的動靜鬧得沸沸揚揚。都知道梅海生被抓了,害怕交的房款打了水漂。
“除了她,還有誰?”任凱瞟了麻四一眼,淡淡問道。
麻四正在猶豫要不要提醒他,聽到這麼問,心裡由衷的佩服,也不知道他從哪兒看出來的,低聲說道,“還有一個年輕人,一直沒有開口,聽不出是哪兒的人。不過,看打扮,不像國內的。”
任凱嗯了一聲,邊尋思邊漫步踱到樓門口,又擡頭看看上邊,頗感躊躇。
“任總,他們在樓頂。坐升降梯上去的。你看……”麻四指了指一旁的另一個升降梯。
“這升降梯在這擺了大半年,怕是有隱患,不如我上去把他們接下來?”一直沉默的馮三這時開口了。
“隱患?沒有吧。三哥,我今天挨個都檢查了,裡邊也打掃的乾乾淨淨。”麻四有些詫異,馮三一向滴水不漏,怎麼會說出如此外行的話?
任凱微微一笑,點點頭,向著樓梯走去,邊走邊說道,“麻四,你上去把他們帶到九層,九九歸一,落葉歸根。再高就不合適了。”
麻四笑著應道,“好的,任總。”心中卻滿是疑竇。
馮三看著任凱的背影消失於樓臺,略一猶豫,低聲對麻四說道,“他恐高。”說完也不等迴應,便漫步遠去。
麻四恍然。心中卻滿是懊惱,如此重要的信息還需要別人來告訴自己,這樣下去遲早被擠出這個圈子。
九層,沒有護欄的九層。
儘管他極力靠著牆根行走,可依舊兩股戰戰,汗出如漿。走到八層的時候,腿抖的實在邁不開步子了,就趴在牆角,把舌頭伸出來,像條狗一樣大喘氣,來緩解內心的緊張。
這時的他,孱弱而可憐,哪裡還有半點恣意江湖,力可拔山的氣勢。
最後一層,他有意放緩步伐,咚咚有聲。
拐到裡邊,看著站在露臺邊緣,迎風而立的女人,心中著實鬆了一口氣。
女人著米色長款羽絨服,豔紅色的絨線帽,與遠處龍山蒼翠的松柏,近處村莊整齊的青磚,勾勒出一幅淡淡的水墨。讓他不由得自慚形穢。
“抱歉,不知道你恐高。”女人聽見動靜,扭過頭,嫣然一笑。
任凱溜著牆跟,向露臺邊緣看了看,乾笑道,“也不是太要緊。是我要道歉纔對,讓你等這麼久,豆豆。”
這女人正是大馬單氏在華的決策人之一,單豆豆。
“得了吧,還以爲你出去玩一趟,這老毛病能好一些,沒想到還是這德性。”一個男聲從一旁的房間傳來。
任凱聽到這個聲音,像被雷擊了一樣,呆立當場,好半天才慢慢轉過身。
一高個兒風衣男子,戴著眼鏡,正笑瞇瞇的望著他。
他看了半天,才點點頭,笑著說道,“你個兔崽子,再聯繫不上你,我就得去HK挨家挨戶的找了。”
這人正是他留在HK的暗棋,崔頡。
前段時間,國內風起雲涌,波及到藏身HK的他,幾股勢力散開人馬的查找,更有兩次幾近得手。也算他運氣不錯,單氏的人率先找到,並通過地下通道,迅速帶離HK。
本來收到馮三的傳話,任何人都不可相信,無奈他已經落入單氏家族的手中,除了冒險,別無他法。好在隨後就得到證實,龍小年的事兒正是單氏在身後推手,才達到預期目的。敵人的敵人自然就是朋友了。
到了大馬,憑藉單氏的幫忙,改頭換面,如今已經成爲土生土長的大馬人,名字依然是崔頡。這次跟隨單輝回國,一則爲了家小,二則也爲了任凱。
兩人熱切交談,時不時拍打幾拳,場面極富感染力。單豆豆在一旁看了,滿是羨慕,這大概就是男人間的氣味相投,肝膽相照吧。
崔頡說了一會兒,便收住話頭,走到單豆豆跟前躬了躬身子,微笑道,“單小姐,抱歉的很,老朋友太久沒有見到,話多了一些。你們接下來有正事兒要談,我先走一步。”說完也不待女人回話,回身拍了拍任凱的肩膀,作了個手勢,緊走幾步,下樓而去。
任凱瞇著眼睛望著老朋友消失的地方,長嘆一聲,知道他這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可不管怎麼樣,這個人情是一定要還的。
“謝謝。”任凱也躬了躬身子,輕聲說道。
“你拿什麼謝我?”女人臉色緋紅,笑吟吟的問道。
任凱擡頭望著她,拍拍胸膛,笑道,“看上什麼,只管拿去。”
女人緩緩走過來,步履輕盈,暗香浮動。
任凱瞇著眼睛,臉上似笑非笑。
“我喜歡你。”女人漲紅著臉,小聲說道。
“謝謝。我也喜歡你和小小。”任凱微微一笑,說道。
“哦?那你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小小多一點?”女人咯咯一笑,說道。
“我以爲你們是一體的。”男人並不思索,順嘴說道。
“滑頭。”女人伸手挽了男人的胳膊,儘量向露臺靠了靠,指著樓下的一片村莊與農田說道,“這裡將會由單氏集團與天南省城投合作,打造中西部首個莊園化旅遊度假區。正式的合作意向已經在昨晚簽下來了。最遲今晚就會對外公開。到時候,這座樓盤的溢價率足以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閉嘴。不是有一百多戶要求退房嗎?明天你就在天南新聞上滾動播出,按照他們自己提出的條件把房子收回來。這筆錢,我會暫時借給你。記住,是借哦。等房子賣掉,要算利息。”女人說完,衝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任凱神色有些複雜,嘴動了動,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兩人又談笑了一會兒。女人便走了,臨走時留下一句話,“不急,我可以等,等到你來喜歡我。”
任凱慢慢走下來,已經正當午時。
三人也沒有到別處,讓看工地的老夫妻隨意炒了幾個家常菜,又從麻四車上搬了一箱五糧液。便在一處廢棄的工棚裡吃喝起來。
“這麼說,公司馬上就可以開工了?”麻四聽聞任凱轉述單豆豆的話後,大大的喝了一口,開心的像個孩子。這段時間,他的壓力很大,手底下有幾個弟兄對投靠任凱頗感疑慮,他需要證明自己。
“就怕消息一公佈,那些眼紅的人又要出幺蛾子了。”馮三看了一眼麻四,淡淡的說道。
“聽喇喇蛄叫咱還不種莊稼了?任總把活兒找來,下邊養那麼多人,難道讓他們吃白飯?誰要搗亂,擋大夥兒的財路。哼哼。”麻四聞言,眼珠子都紅了,他死氣白咧搭上任凱,好不容易剛看到一條通天大道擺在眼前,卻發現有人攔路。這時候,別說是人,就算是漫天神佛,他也要殺過去。
“麻四說的對。鄺聾子死後,天南道上總有些刺耳的聲音,陰魂不散。放出消息,就說這活兒我們三家包圓了。誰想喝湯,讓他找白頭翁去。”任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細細體味著肺腑內火燒火燎的感覺,眼睛不由得瞇成一條縫。
“三家?白頭翁?”麻四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兩人。
馮三這才把早上的事情挑挑揀揀的說了一遍。
麻四一聽,急了,放下手裡的筷子,臉紅脖子粗的說道,“任總,這活兒何必便宜他們,只要你一句話,我現在就帶人滅了他們。鄺聾子都昇天了,他們這羣……嘿嘿。看我這記性,一見到好處,連爹都忘記了。昨晚任總剛教育我,人情世故是江湖,睡了一覺,眼裡就剩下人民幣了。該打。”說著訕訕的在自己臉上重重的抽了一巴掌。
任凱看著他臉上的指痕,哭笑不得,點了點他說道,“還好,忘了不要緊,能想起來就成。如果,旁邊的旅遊度假村真能動起來,你還怕沒活兒?先拿這次試試水,鮑六斤、白頭翁聽話,咱們不妨帶著他們,大家發財。要是……哼哼。再收拾不遲。胡蘿蔔加大棒,這纔是用人之道。你們都是要獨當一面的,不能怎麼痛快怎麼來,有時候要學會壓著性子。”
馮三和麻四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滿臉喜氣,齊聲稱是。
光明區天籟法務樓下的肯德基店裡。兩個俏麗女子隔桌而坐,望著窗外。
“菁菁姐,你也太勢利了。說好的大餐變快餐了。”魏立華看著手裡的漢堡,有些不情願的說道。
阮菁菁癡癡的望著窗外,白皙的臉在冬日的暖陽下,分外乾淨,她沒有理會女孩兒的話,微微笑道,“我從來沒有奢望過成功,只是想離得成功近一些,這樣就能看著他,感受到他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