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qū)幵厩皟A的身子陡然迴歸原位。
“你是說,臥底了警察?”她像是傻瓜似的重複他的話。
於深然將最後一節(jié)煙狠狠的吸進(jìn)肺裡,嘶的一聲,猩紅的菸蒂落入了菸缸,“很奇怪?能做起那種生意的人手段很多,如若想安插眼線,選個聰明的讀完相關(guān)課程然後回國。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沈?qū)幱煮@又愣,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難怪顧正冥說自己曾經(jīng)是警察。”
於深然擡眸,盯了她好長一段時間。
良久,他擡手,鬆開了襯衣領(lǐng)口的扣子,緩慢地開口,“不,故事裡的男孩……是我。”
沈?qū)幰浑p烏瞳瞬間滾圓,“你……你說……你說什麼?”
於深然伸手,緊緊將她冰涼頭頂?shù)男∈旨{入掌心,“顧正冥沒有欺騙你,他曾經(jīng)的確是警察。爲(wèi)了把那個出國丟下他的混蛋弟弟拉回正途,他從一名警察臥底了泰國的黑aa道,從此,我和他的人生軌跡發(fā)生了顛覆性的變化。”
沈?qū)幙粗浪赖乜粗?
削薄的身軀緩慢地從椅子上竄起來,她的手從他掌心中抽了出來,她情緒很激動滴搖頭,“不,你在騙我。這不可能。顧正冥的資料上顯示他是法國的留學(xué)生。而你是在泰國上的學(xué)。騙人,你騙我。”
於深然也站了起來,他一臉平靜,“做了警察之後,我不想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了。而他卻在黑與白之間苦苦掙扎,最後落入那灰色的地帶,自我折磨,然後……”稍作停頓,他說出一句極具爆炸性的話來,“出了很嚴(yán)重的精神問題。”
“精神問題……”沈?qū)幍纳碥|一晃,“那麼……”
沈?qū)幍男南袷潜灰粭l繃緊的線不斷拉扯,這種隱隱作痛的感覺自然是沒有鋒利的刀刃來得清晰,但持久又磨人。
於深然的故事說到了這裡,沈?qū)幱X得不用說下去也完全讓她腦補(bǔ)了四年前那場慘劇的全部畫面。
一個在黑白之間掙扎的哥哥,一個從黑暗到光明的弟弟。
一場已然分不清正義還是邪惡的對決。
如果是!
那麼四年前的於深然要怎麼面對自己的哥哥?
就算當(dāng)時的他是個神槍手,也根本不可能拋下一切按下扳機(jī)。
雖然他看似無情,但人心哪個不是肉長的。
她的眼眸中快速滲滿了淚水,一顆顆掉下來,墜入了苦不堪言的咖啡裡。
難怪當(dāng)於深然知道她和沈青關(guān)係之後,會那麼照顧她。
沈?qū)幇底試蚕乱豢谕倌p眼充斥滿那經(jīng)營剔透的東西,“那麼,簫雲(yún)被殺,兇手是顧正冥,對嗎?”
於深然沒有說話,但他的默認(rèn)早就說明了一切。
一個接著一個的謎團(tuán)原本都像是散落的珠子,而於深然卻用一條線將所有珠子都串聯(lián)在了一塊。
他在姐姐的遺相面前淚光瑩瑩有了解釋,他能在綁架她的人手裡輕鬆救出她也有了解釋。
一切的一切彷彿都串成了一個圓圈。
有因有果,有天真,有殘忍。
沈?qū)幯凵駵o散起來,“捐腎那個人突然死亡,應(yīng)該也是顧正冥做的,對嗎?”
空氣靜靜流動著,而於深然的沉默也仍然繼續(xù)著。
“白珊珊所謂的那段你的過去,她想對我說的絕對不會再愛你的原因,也是你的這段過去,對嗎?”她笑了,仰頭大笑,笑到眼淚是那麼晶瑩剔透一顆顆地墜下來。
“對不起。我想你已經(jīng)猜到你姐姐爲(wèi)什麼會死。確實是我沒有及時開槍。”低低沉沉的聲音若是以前像美酒醇厚,這會卻成了最讓人抓心撓腮的味道。
是苦的。
沈?qū)幰ё∽烀嫞暱涕g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佈滿整個口腔,甚至連喉嚨口都好似灌滿了血的氣味。
她一下竄到於深然面前,一把抓緊他的衣領(lǐng),“於深然!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於深然低頭,眼前的一張小臉蒼白憔悴,眼淚不停在翻滾,可這個時候,他卻連擡手擦拭一下她淚水的勇氣都徹底失去了。
他就站在他面前,沉默得像是個啞巴,所有的疼痛不與人言說,通通都往自己肚裡咽。
因爲(wèi)……他知道沈?qū)帟约洪_口的。
果然,下一秒,她問,“顧正冥有精神問題,在殺人過程中病發(fā)沒有判刑我明白,可爲(wèi)什麼我看見的顧正冥除了感覺神秘陰沉些之外,並沒有看出他哪裡有什麼精神上的問題?”
“他以前叫羅鳴。在國外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療,前不久纔回國的。”於深然淡淡地說。
事實上,就是因爲(wèi)顧正冥的回國,他才突然又了在自己風(fēng)光無限的時候突然退隊的想法。
或許,從很早開始,於深然就十分清楚,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比如最近一起起具有表現(xiàn)色彩的人命案件。
“我知道了。你提出和我訂婚,這個念頭我想應(yīng)該是從顧正冥翻窗而入那天開始有的吧?”她笑得極冷,除了心寒,也有自嘲的成分在裡面。
她恨自己太蠢。
“寧寧,抱歉。”他說。
寧寧?
一個曾讓沈?qū)幖聞恿撕靡粫姆Q呼。
這會聽進(jìn)耳朵裡怎麼就那麼刺耳呢?
她怪他,並不是完全因爲(wèi)四年前那次沒有盡忠職守,更多的,是他無盡的隱瞞和利用。
伸手,她自己抹了把眼淚,還是忍不住關(guān)心他,“深然,逃避沒有用的。因爲(wèi)你的逃避,會讓更多的人死去。只要你一天我正面和他對決,命案會不停上演的。我知道你顧念兄弟情,可你是包庇,你犯罪了。”
於深然薄脣淺勾,意味深長地說,“大道理都懂,又如何?這幾年經(jīng)過我手的命案那麼多,大多都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案子。屍體,生死,對我來說就和家常便飯一樣,但我終究還是做不到親手把他推進(jìn)地獄。現(xiàn)在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也意味著我沒辦法在警隊留下去了。等伯父手術(shù)結(jié)束,我會提交退隊申請。”微微一滯,他有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原本想對她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吞回了肚子裡。
出了咖啡廳的時候夕陽已經(jīng)染紅了整個天空。
今天的落日餘暉特別紅,紅得像血,彷彿是因爲(wèi)這個秘密而死去的人的血染的。
於深然墨色的髮尾在微風(fēng)中靜靜擺動。
沈?qū)巶?cè)臉看他,或許他生來就淡得像水,彷彿不該存在於這個浮躁的世界似的。
於深然意識到沈?qū)幍哪抗庹⒁曋_步一停,突然問出一句,“你是不是恨透了我。”
沈?qū)幍慕廾活潱劬t得像兔子。
她想了很久,“我不知道。”
於深然烏黑的瞳眸裡滲出心疼,“你真是蠢,這種時候你應(yīng)該狠狠甩我個耳光然後走掉纔是正確選擇。爲(wèi)什麼不這麼做?”
沈?qū)幍拖骂^,就是不說話。
等她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於深然卻突然伸出手臂,一下將她扯入自己懷中緊緊抱著。
他的懷抱來得兇猛熱烈,至少沈?qū)帍膩頉]有在其他時候感受過他會用這麼熾熱的方式發(fā)泄或者表達(dá)過什麼情感。
這次,竟不同。
男人的下巴在她肩窩處不斷摩挲,低低地開口,“你,還要我嗎?”
沈?qū)幍男目┼庖幌隆?
她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陷入一個難解的局。
道德告訴她趁著還有一點點理智應(yīng)該從這段瘋狂且危險的感情中抽身而出,可心卻說著,不能放手,明明已經(jīng)離不開他了。
沈?qū)幵俣纫狭吮谎例X磕破了的脣,眉心也緊緊擰著。
她倒是像一般的言aa情小說裡一樣,因爲(wèi)點誤會或者衝突就分分合合,又或者對持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現(xiàn)實是,她終究是個只有二十二歲的女人,無法抗拒感情給予的誘惑,更沒有那樣能放也能收的自持力。
尊嚴(yán),面子,還有太多個該放棄這段感情的理由,只因三個字就全部頹敗的不成軍。
她愛他。
無關(guān)金錢名利,也無關(guān)風(fēng)花雪月。
就是愛上他的一瞬間,認(rèn)定了,就這麼簡單。
緩緩的,她冷冷地笑出了聲音,聲音殘破得要人命,“要。我還是愛你,不管你是萬人敬仰的破案王,還是有著不堪回首過去的男人,我都要。”
說完這句話,她在心裡把自己從頭到腳鄙視了個透,然後無可奈何地妥協(xié)。
圈住她身子的兩條手臂一點點的收緊,後來的後來,於深然雖沒有再說什麼話,但他的懷抱對沈?qū)巵碚f就是一條道走到底的最大動力。
周圍的路人來來往往,他們相擁在夕陽下,再無語聲。
偏偏,人生沒有那麼多盡人意。
隔天,沈北衷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檯,誰料手術(shù)檯上臨時出了狀況,沈北衷也再沒有下來。
喪禮是在三天後辦的,所有人都穿著黑色肅穆的衣服站在墓碑前靜靜的,沉默。
那天還下了小雨,於深然打著傘,黑色雨傘下的沈?qū)庒輳吩趲滋熘畠?nèi)從一個沒經(jīng)多少塵世的女孩徹底成熟了。
她說,以後那個四合院裡再也不會看見父親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畫面了。也再也聽不見他的咳嗽,而她卻還要這樣活著。
於深然的眸漆黑地不見底,他騰出一條手臂緊緊圈住她的肩,陪她矗立在墓碑前很久。
喪禮,悲傷而安靜。
可這一場蓄勢待發(fā)的兄弟之戰(zhàn),怎會真的躲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