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慶餘堂,京師知名的藥材行和鄔家的杏林館、許家的濟世堂,並稱京師三大醫館,其中不乏有太醫院太醫所教授的弟子負責駐診,其使用的藥材就算不是最名貴也是稀有罕見的,更重要的是這間醫館幕後的大股東就是當今皇后的父親,定嘉伯周奎。
定嘉伯就算本身對於醫術一竅不通,但是有醫館作爲門面,他要進出口大江南北的藥材倒也便利,從僻遠山區進一些稀有但在產地卻是便宜的藥材,在京師卻可以翻好幾倍在轉賣出去,也算是個大暴利,不過也就京師這幾個勳貴有辦法這樣幹。
“姑娘,你要的藥材都準備好了,不是我在說,你要的這種藥材還只有嶺南纔有,加上這個藥草沒啥人在使用,平時進貨少,眼下備好的這些都是庫藏的,要在多的話就還得再進了。”慶餘堂的大掌櫃笑瞇瞇地道。
瓊雯秤了秤桌上那包藥材,雖然有點少,但是勉強還夠用,便微笑道:“真是多謝了,我跑遍了整個京城也只有幾家有賣這味藥材,好在你這邊的數量還夠用,不然可就麻煩了,不過還是得麻煩掌櫃的再幫我進一些來。”
藥材掌櫃點頭答應,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婉轉的問道:“呃,其實我是不該多問啦,不過我很好奇……姑娘你買這些藥纔是幹什麼用的。”
瓊雯見這個老掌櫃一副好奇的模樣,微笑解釋道:“這些藥材是用來醫治瘟疫的,前幾天我看到城內似乎有瘟疫在蔓延,所以備了這幾味。”
藥材掌櫃是瞭解藥材的療效,見這幾味藥材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只是他也明白凡是從醫的人,多少都會有一些私藏秘方是不會透露給外人知道的,所以當下他也不多問,只是一臉訝異的道:“沒想到姑娘還是一位大夫呀?”
老掌櫃見瓊雯一臉羞澀地輕輕點了頭,以爲她是剛出茅廬的雛兒,便好心提醒道:“其實也不必那麼麻煩,杏林館的鄔子俊和濟世堂的許霑都是有名的杏林世家,他們分別是太醫院御醫鄔元慎的獨子和太醫許霆的弟弟,兩人都是聞名京師的大夫,雖然所費不貲不過依姑娘家應該負擔的起,就算他們不行,我們這也有不少有名的大夫。”他看瓊雯雖然穿著是件婢女衣,不過衣服的質料卻頗爲高級,故有此一說。
瓊雯聽出他言中之意也不生氣,不過當她聽到所費不貲這句,便急問:“所費不貲?那有一般百姓去看過嗎?”
老掌櫃見瓊雯一副著急的樣子,心中微感奇怪,左右看看都沒有旁人在場,這才低聲道:“欸,哪看得起!看樣子兩家還一起說好的,一瓶藥就要十兩,不過藥效也就見仁見智了,像對面那間客棧的老闆娘吃了藥也沒用,撐個幾天也是歸西不過這例子也在少數啦。”
瓊雯又問:“你知道這瘟疫流行多久了嗎?”
老掌櫃摸著白鬚想了一下道:“應該是今年中秋後纔開始的吧,似乎是廣渠街那邊開始流行的,李府那大宅子裡頭三十幾口都得瘟疫病死的”說完還打個寒顫,又接著道:“不過內城好像是這五、六天才發生的,不過情況並不嚴重,不過這京師整個加總起來應該也死個幾百人有吧……”
“蘇小姐,藥材買齊了?”老管家王福突然出現在瓊雯旁邊問道。
瓊雯點頭謝過老掌櫃後,就捧著藥材跟著老管家走出店門。
王福見瓊雯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便問道:“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瓊雯微笑著搖搖頭,就聽一旁有人叫道:“福爺、蘇小姐!”隨後便看到小鄧子和兩個丫環迎春、秋月拿著一堆東西跑了過來。
王福問道:“該買的都買好了?沒有缺吧?”
迎春一臉笑瞇瞇的道:“嗯,都依著夫人和蘇小姐辦置的,一樣都沒有缺。”
自從王楓和瓊雯定了名份後,王楓就規定家裡的奴僕們稱瓊雯叫小姐,藉以淡化她奴籍的身分,雖然瓊雯覺得不好,不過家裡僕人倒是都樂意照辦,加上現在家中的僕人都是從南京老家帶上來的家人,一向都和瓊雯友好。
王福召來馬車跟著小鄧子把購買的東西都搬上車,搬完後卻沒看見瓊雯和那兩個丫環,連忙一雙老眼四處張望,只見到那三個丫頭蹲在一旁街角,看顧一個婦人家。
瓊雯把手指搭在一個臉色焦黃的婦人的手腕上靜心一探,便知她大方脈有損,俗話點就是有內傷,她探完脈息後好奇問道:“你受傷了?怎沒進去看大夫?”指著一旁的慶餘堂。
瓊雯見那婦人怔怔地看著自己也不答話,又看她身上穿的是尋常的農家衣服,一身又破又爛的,便又問道:“你的家人呢?”
那婦人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都死了……”然後看了一旁的慶餘堂一眼吃吃地道:“我……我沒……”
瓊雯知道她下面接著要說什麼,不讓她說完就直接說
:“這樣好了,你就先到我家吧,我幫你醫治,這大雪天的你也沒地方去吧?”
見那婦人微微地點了頭,一旁的秋月則一臉擔憂地,把小嘴靠在瓊雯耳邊小聲道:“小姐,這樣不好吧……老爺那……”
見一旁的迎春一臉也覺得不妥的表情,瓊雯微微笑道:“沒關係的,老爺那我來解釋,這大寒天的你要她去哪?”
秋月和迎春見那婦人一臉痛苦的樣子,還看得出來她嘴脣是蒼白的,加上這大雪天她居然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衣裳,惻隱之心也覺得於心不忍,便也同意地緩緩點頭。
王福見迎春和秋月扶著一個婦人走了出來,眉頭不由得一皺,聽見瓊雯居然要把人帶回家,皺緊的眉頭又皺得更深了,不過見到瓊雯如此堅持也就由得她了。
王福心想:“看這婦人應該也做不出什麼會對家裡不利的事情,加上救人一命是一件好事,想必自家老爺也不會反對,自己多關照注意點也就是了,何必掃了蘇小姐想救人了好心腸。”他讓幾位姑娘家進了車廂後,便和小鄧子坐在外邊,駕著馬車回宅子去了。
※ ※ ※
朱慈烺癟著小嘴看著桌上的沙盤,眼神中透露著不可置信和欽佩的眼光,怔怔看了良久才苦笑道:“可惡,我太躁進了,沒想到這大隊人馬就卡在這山谷中,讓你給前後包圍住了,說起來你也奸詐,居然派了一隊在這當誘餌。”
王楓微笑道:“欸,俗話說兵不厭詐,太子你這麼說可就過分了。”
王楓在後世就沒少玩三國志還有信長之野望這類策略遊戲,這沙盤的小玩意怎會難倒他?不過說實話,別看太子現在年紀才十三歲,對於兵法的策略佈陣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心得,雖然有些地方還顯得眼光太狹隘和幼稚了點,不過大致上來講王楓還是頗爲看好他,至少知道眼前這個太子不是那種好逸惡勞的那種太子爺,未來大明若是能撐過去的話還是大有可爲的。
朱慈烺隨手丟了手上的棋子向海大富道:“我餓了,拿點東西上來給我吃。”
海大富吩咐下去,不一會就有幾個小太監捧著托盤進來,上面擺著幾碟小菜和幾樣糕品點心送上來。
朱慈烺拿起一雙銀筷遞給王楓,微笑道:“來,你也嘗看看這宮中的飯菜如何。”
王楓見這朱慈烺個性隨和,加上肚子也真餓了,當下也不客氣,雙手恭敬地接過筷子,便動手夾了一個桂花糯米糕塞在嘴裡。
朱慈烺邊吃邊道:“對了今天不會有師傅講課,等等你也早點回家過節吧!等年初二在進宮來就可以了。”
朱慈烺見王楓一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然後一雙疑惑的眼神看著自己,便失笑道:“玉堂,你們家難道都不過除夕的嗎?”
王楓眉頭一跳,還真得不知道已經年三十了呢,時間過得還真快,當下訕訕笑道:“呵呵……想必是我受傷那段日子忘了算上去。”
朱慈烺一聽整個興趣都來了,一張小臉興奮地道:“對對,說說那天事情的經過,我聽大富講得顛三倒四、不清不楚的,你有上去指揮一定比他清楚情況,快點說給我聽聽。”
王楓一邊品嚐著宮廷的美味珍饈,一邊和朱慈烺說著那天在陷馬坑發生的事情,爲了避免讓未成年少年聽了太過血腥的東西影響身心發展,所以王楓儘量不提戰場上的現實慘況,只是故意渲染得比較精彩刺激、豐富生動而已,光是這樣就讓朱慈烺聽的津津有味。
海大富在一旁也是聽得出神,心中忽地一陣慚愧,心想:“我當初明明也在場,看到的情形也都差不多,怎就沒辦法像他說的那麼精彩呢?”看著王楓一副侃侃而談的樣子,心底又不由地生出一陣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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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瓊雯捧著藥箱和董小宛一起來到東廂房,董小宛問看守在房門口的迎春道:“葉姑娘沐浴跟衣了嗎?”
迎春道:“嗯,秋月和冬薰剛把澡桶搬出去。”
董小宛點點頭意示迎春退下,伸手輕敲了房門幾下問道:“孤紅姑娘,可以進去了嗎?”
房內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是宛夫人嗎?請進來吧!”
董小宛輕推開了房門,只見那名叫葉孤紅的女子盈盈拜倒在地說:“多謝宛夫人和蘇小姐的收留之恩。”
董小宛見到她沐浴完換上新衣裳後,仿彿和之前那個村婦是不同一個人,可能是沐浴後血液循環變好,感覺整個氣色好很多,雖然脂粉未施,不過整個人看起來是亮麗了許多。
蘇瓊雯見狀連忙把她扶起來道:“葉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禮,救人本就是大夫的分內之事,更何況你內傷未愈,實在不必如此多禮
!”
董小宛握住那女子的手勸慰道:“是呀!好在你遇見了瓊雯妹妹,不然這大寒冬的你一個女人家也不方便,不妨就暫時留在這裡,等你傷愈再做打算。”
見葉孤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董小宛微笑著道:“你就別勉強了,都要過年了你就留在我家作客吧,我把迎春留在這邊,你有什麼需要就儘管吩咐她,毋須客氣,家中還有事情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董小宛離開前卻不忘再看那名叫葉孤紅的女子一眼,心裡暗付:“總覺得她眉目之間的神色有些熟悉,卻不記得有在哪見過,看起來似乎是個北方人,那就不太可能是在江南見過面,那是在哪呢?”董小宛想半天還是沒有頭緒,便覺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就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
瓊雯見葉孤紅還要回禮,便拉住她微笑道:“免禮免禮,我們家沒這麼多禮數,你先躺著把外衣脫掉吧,我先幫你施針,這樣藥效纔會走的快,話說你受的傷還真嚴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葉孤紅把外裳給脫掉,裡頭只穿著一件紅色肚兜,露出背後的窈窕曲線,膚白勝雪、秀頸婀娜、楚楚纖腰、豐滿翹臀,一路延伸成一種美麗的曲線,瓊雯就算同是身爲女子,看到她如此曼妙身姿還是不禁暗暗慚然。
葉孤紅聽瓊雯如此一問,臉上不禁露出猶豫的神色,瓊雯見她一副顧忌的樣子,便解釋道:“我沒有其他意思,要是葉姑娘不方便的話,就不用勉強自己說出來,就當我沒問好了不要再放在心上。”
瓊雯手上的銀針一針一針輕輕拈在葉孤紅背部的穴位上,手指觸碰到結實還富有彈性的肌膚,想必平時有在鍛鍊身體,說像是農家出身的倒也像,但是方纔仔細看過她的手,雖說有上頭有繭,但那又不像是因農務所產生的。
瓊雯心中還在猜想,便聽到葉孤紅緩緩說道:“其實你們救了我,我就不該隱滿你們,只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只怕會連累到你們,我本來……想說過了今晚就走,只是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該坦白說出來。”
瓊雯一針一針依舊穩穩的下,不過卻沒忘記聽著葉孤紅說的一言一句……
“我家在山西也算是個有名的標局叫震威鑣局,總鑣頭叫葉歡是我爹,那天我們鑣局接了陜西一個土豪的生死鑣,要運到河南的紫雲觀,我們一行人經過平陽府遇上了東廠的人,不知爲什麼地他們要截我們這趟鑣,我們做保鑣的自然不能讓人把鑣給劫了,加上這接了生死鑣,是不管死活那是一定要把鑣安全送達的,加上廠衛的人本來就沒什麼好東西,所以當時猜想他們是看上這趟鑣的價值,所以二話不說就動起手來,本來尋常的東廠番子也不是我們鑣師的對手,只是這次的對手真的非比尋常,我們絲毫不是對手……只有我受重傷逃了出來,我本來打算先回到鑣局,但是纔到京師盤纏就已經用光了,更何況我受的內傷又日漸嚴重。”
“喔?她是那麼自我介紹的嗎?”王楓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吹著茶盞內的茶水,看著瓊雯和小宛一臉怯生生的樣子,毫不在意的說道。
王楓一從皇宮回來,就聽瓊雯和小宛說起那個新收留的葉孤紅,他對瓊雯收留一個傷患倒是沒多大意見,畢竟大冬天的要一個受傷又無依無靠的女人家要去哪?不過自己身爲錦衣衛的一份子,被人說不是好東西,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還有……啥時東廠還幹起打劫的兼職呀?對於葉孤紅這番投訴,王楓倒是一點也不懷疑,自古到今,東廠就和惡名昭彰畫上等號!
瓊雯見王楓依舊面無表情地喝著茶,怯怯道:“老爺……您生氣了?”
董小宛也在一旁分擔責任道:“老爺對不起,是妾身的責任,妾……”
王楓放下茶盞,俊眉微揚無奈地道:“好了好了,我又沒說我生氣了……你們緊張個什麼勁?救人是件好事我不會反對,況且……她說的那些事情也沒什麼多大的麻煩,就讓她安心的留下來養傷吧。”
王楓內心不由地覺得好笑,既然怕我生氣你們幹麻還先斬後奏呀?轉念一想……這個家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雖然雯兒和宛兒對自己的態度還是一樣溫柔和順,但是偶而會做一些讓自己預料外的事情,比如上次同牀共枕和這次的事件,王楓深深覺得……看樣子有必要重振一下夫綱……
瓊雯放下心中的大石頭,暗自鬆了一口氣,詢問道:“那……老爺要和葉姑娘打聲招呼嗎?”
王楓擺擺手道:“不用啦,今晚除夕你們就陪她吃飯吧,我請了國棟和陳彬來家裡吃團圓飯,順便聊聊一些事情,你們就去準備準備吧。”
蘇、董兩人應聲後就各自忙去了,王楓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自顧自的碎碎唸道:“葉孤紅?奇怪……這名字還真熟悉……是在哪聽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