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王員外與於中林叫來那日跟隨王益之的隨從王吉,再次盤問究竟發生了何事。原來,畫舫離開湖心之後,王益之便不顧那女子的反對,對其上下其手,女子反抗不成投了湖。隨即,湖上就發生了種種怪事。
“那還我頭髮是何意?”
王吉目光閃爍,低頭道:“小的不知。”
王員外心煩意亂,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揮揮手讓他去了。他的夫人呂氏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賢婿,你可一定要找到益之,他是我的**呀。”
於中林還未答應,王員外怒道:“若不是太過驕縱,怎會有今日之事,家中有一妻三妾還不滿足,還要在外面拈花惹草,這下惹出禍事了吧。你先回房,莫在這裡吵鬧。”
王員外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年輕時在酒樓做工,因爲聰明伶俐頭腦靈活被老掌櫃相中,老掌櫃膝下只有一女,正好同爲王姓,便招贅爲婿,老掌櫃去世前,將酒店交給他打理。他接手後,酒店生意越來越好,後來他還涉足了飯莊、客棧、絲綢等生意,身價越來越高。可惜夫人王氏福薄,三十多歲便去世了,留下了兩個女兒,後來王員外又娶了現在的夫人呂氏,呂氏年輕貌美,而且進門不久就生了兒子,王員外因此對其十分寵愛,對兒子王益之也有些嬌縱。如今出了事,才覺得後悔不迭。
呂氏回房之後,便讓人把王吉叫了來。
“你真的聽到有人喊還我頭髮?”
王吉點點頭,“是的,夫人,小人嚇得魂都快丟了。”
呂氏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害怕,很快,那害怕化作了狠厲,“這世上哪有什麼鬼怪,分明是有人作怪。”她定了定神,又問:“鬼一定是蘇蘇假扮的,你再想想,可還有其他細節。”
王吉低頭沉思了片刻,道:“我們見到那女子時,蘇西風正在與她說話,說不定,他認識蘇蘇。而且,一個姓蘇,一個叫蘇蘇,怎麼聽著都像是有關係。”
呂氏眼睛一亮,道:“速速把他帶來。記住,此事先不要讓老爺知道。”
在王員外親自帶人外出尋找王益之時,蘇西風被王吉等人悄悄帶進了王家。王家的庭院很大,走了好一會兒,纔來到了王家的主院。呂氏等在後院,一見到蘇秀才,她滿臉笑容,起身相迎。
呂氏已經年近四十,仍風韻猶存,因保養得當,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只是因爲王益之的事情,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焦慮與擔憂。簡單的寒暄之後,呂氏讓人奉上香茶。蘇秀才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從她的笑容裡看出虛假和急切。蘇秀才以前也曾在街上偶遇她,只不過那時她步態優雅,漂亮的頭顱微擡,從未將蘇秀才這樣的窮苦之人放在眼裡。
“蘇公子,請恕我直言,你以前可認識那名叫蘇蘇的女子?”
蘇秀才搖搖頭,“並不認識。”
“爲何那時你們會在湖邊說話?”
“我見她當衆濯足,於禮不合,有傷風化,想勸她回去。”
“既然不認識,我們公子去的時候,你爲何要擋住她,不
讓我們公子看到。”一旁的王吉不悅道。
“這位小哥誤會了,我只是想站近一點兒,好跟王公子打個招呼。”那日蘇秀才借書回來時曾見到王益之的畫舫,知道他不久就會來到石橋旁,見蘇蘇年輕貌美,怕王益之見到後會生出歹心來,因此便勸她離開。知道王益之失蹤之事後,蘇秀才便後悔了,原來那女子也非善類,自己實在不該多管閒事。
呂氏沉默不語,她覺得只憑蘇秀才這一個動作就懷疑他與蘇蘇認識,確實有點牽強。可是現在他們又找不到別的線索,所以,寧可錯殺,不能放過。也許揍他一頓,他就會說出一些有用的線索來。讀書人不是最經不得疼的嗎?
呂氏示意王吉將蘇西風帶下去,很快,隔壁傳來了拳打腳踢的聲音,以及蘇西風的痛呼哀嚎。一盞茶的工夫後,蘇秀才被帶了過來,原本破舊卻整潔的衣衫變得凌亂不堪,臉上有幾塊青紫,嘴角流血,頭髮散亂,十分狼狽。
呂氏喝了一口茶,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王吉按住蘇秀才,想讓他跪在夫人面前,誰知那蘇秀才膽小的很,腿早就嚇軟了,他一鬆手,蘇秀才就趴在了地上。“夫人,我真的不認識那名女子。我從小在清河縣長大,怎麼會認識外面的人呢。”
此時呂氏相信蘇秀才真的不認識那蘇蘇,她不動聲色道:“聽聞你擅長丹青,你見過那女子,將她的樣貌畫下來吧。”
王吉取來紙筆,讓蘇秀才伏在一張矮幾上作畫。
蘇秀才拿著筆,躊躇不定。呂氏不分青紅皁白命人毒打於他,如此歹毒,他實在不想幫呂氏,可是王吉見過那女子,如果他畫得不像,是萬萬不能矇混過關的。想了想,他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開始動筆,中間手還抖了幾次。
半個時辰後,蘇蘇的畫像終於完成了。呂氏讓王吉過目,王吉覺得有幾分相似,但又不完全像,再看蘇秀才,低著頭不敢言語,分明是嚇壞了。
“夫人,這個蘇西風好像是嚇壞了,不過畫倒有幾分相似。”
“既如此,拿去給於大人。至於蘇秀才,先關到柴房,等抓到那女子再說。”
蘇秀才愣了一下,哀求道:“夫人,我真的不認識那個姑娘,畫像我已經畫過了,夫人放過我吧。”呂氏不願聽他囉嗦,揮揮手讓王吉把他帶下去了。
呂氏心中焦慮,便讓兩個丫鬟挑著燈在院內隨意走著。王吉所說,王益之落水不久他們就下去找了,卻一無所獲,就連附近的密林也尋了。這麼短的時間,他們怎麼就消失了,難道,真的是水妖所爲。沉思間,她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臉上,癢癢的,伸手一摸,似乎是頭髮,想起王吉所講,她心中一驚,叫丫鬟提了燈籠來照。
“夫人,好多頭髮啊。”丫鬟驚呼道。
呂氏正要訓斥丫鬟大驚小怪,淒厲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
“還我頭髮……還我頭髮……”
那呼喊一聲比一聲尖利,一聲比一聲陰冷,呂氏不禁有些害怕,她擡頭看看四周,月色慘淡,樹影婆
娑,覺得更加陰森恐怖,她身後的兩個丫鬟早已嚇得直哆嗦。
忽然,一道白影不知從何處飄了出來,從她們頭頂越過,帶起一陣陰風,然後消失不見。
“還我頭髮……還我頭髮……”
那聲音如毒蛇一般,陰冷溼滑,慢慢爬入三人耳中,隨血液滲入肺腑,心底的恐怖更是洶涌而出。
“夫人,鬼啊!”
呂氏再怎麼要強,終是忍不住,腳一軟,癱倒在地。
蘇西風被丟在了柴房裡,手腳都被捆住了,柴房無燈,一片漆黑。昏昏欲睡中,他聽到了悽慘的呼聲,身子又縮緊了幾分。正這麼想著,忽然聽到柴房的窗戶有輕微的響動,他擡頭看了一下,見一道白影從窗前緩緩飄過。秀才一驚,急忙又閉上了雙眼。
白色的聲音在窗外飄了一會兒,不知何時消失了。
第二天,王家鬧鬼的消息傳遍了清河縣。先是蘇蘇化作水鬼將王益之捉走了,至今不知所蹤,而後王家夜裡鬧鬼,看來是與王家有仇,於是衆人紛紛猜測這女鬼究竟與王家有什麼仇什麼怨。到了傍晚,便有幾個版本的故事傳了開來,其中流傳最廣的與劉大發的女兒劉麗麗有關。
劉麗麗在王家做事,據說是服侍王益之的一個妾室,初春的一個夜晚忽然投湖自盡了,王家人打撈了半夜也沒有找到她的屍身。有人無意間撞見了那日的情形,說劉麗麗投湖之時頭髮只有三寸來長,起先他以爲是男的,後來劉大發狀告王益之,那人才知道死的是劉麗麗。後來,於中林判劉大發誣告,說是劉麗麗盜竊主人財物,被訓斥之後趕出了王家,她自己無臉回家才尋死的,將劉大發趕出了衙門,劉大發又鬧了幾次,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此事最後不了了之。
聯繫到王益之有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之行徑,而且劉麗麗長相秀美,衆人便猜測是王益之見色起意,劉麗麗不堪受辱而投湖,至於偷竊財物之說,於中林是王益之的姐夫,自然是爲了包庇他而栽贓劉麗麗。如今又是水妖又是女鬼,想必是劉麗麗回來報仇了。
王員外很快也聽到了這個猜測,叫來於中林一問,於中林含糊其辭,見瞞不過去,只得老實承認確有此事。王員外急忙派人去找劉大發,卻發現劉大發半個月前舉家失蹤了。不過,那人意外得知,劉大發狀告王益之的狀子是蘇秀才代寫的。於中林不相信鬼魂之說,認定是那名叫蘇蘇的女子在爲劉麗麗報仇。
呂氏悄悄離開,她心中暗想,這蘇秀才即便與蘇蘇不是同謀,也必定是相識。她令人將蘇秀才提了過來審問蘇蘇的下落,蘇秀才言說不知,又被痛打了一頓,關在了柴房。
晚間,蘇秀才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口渴難當,他一日不曾用飯,身上又疼痛難忍,很快便人事不知。迷糊中,他聽到有輕柔的女聲在自己耳畔想起:“你發燒了,我帶你出去吧。”
“你是誰?”
“我是蘇蘇啊。”
“我不喜歡女鬼,不跟你走。”
“不跟我走,留在這裡繼續捱打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