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前,李郎中再次背了藥箱跟在丫鬟身後往懷墨染的別院走去,此時太子府內到處可見豔麗的一品紅,只是這豔麗中依舊有殘葉不時墜落在地,隨風打旋,滿園紅色也無法掩蓋日益蕭瑟的院落。
李郎中望著這滿園蕭條,想著被困在這裡的那個女子,神情雖淡漠然眼神卻暗淡,直到看到從懷墨染房間內走出的百里鄴恆,他的眼底才閃過一道光芒,卻讀不出什麼情緒。
“你來啦。”百里鄴恆站在那裡,凝眉淡淡道。
“嗯?!崩罾芍猩袂榈?,微微行禮後便自他身邊走過,那般陌生,讓他覺得他們似乎從沒相識過。只是,他如今想起來,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太過分,也從未真的將誰當做是朋友,所以,他身邊的人,纔會一個個跟隨著懷墨染,就連重紫山莊的人都聽她的話,若不是昨日她的意思,他都還不知道她一直在背後調查著什麼。
百里鄴恆仰起臉,面上露出一抹悲哀神色,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太失敗。
.....
李郎中走出房間後,便看到懷墨染將精緻的皓腕遞出去,似是在等他上前。
他見房間內空無一人,不由斂眉,以爲她又和百里鄴恆吵架了,但他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躬身上前,爲她捏脈,旋即欣慰笑道:“你的身體恢復的不錯,不過不能鬆懈,還是多多休養幾日吧。”
懷墨染目光悠悠的望著他,眼底帶著莫名的哀傷。
他躬身退後,行禮準備告辭,轉身時,卻聽懷墨染淡淡道:“你還要這樣躲我們多久?冷傲?!?
李郎中身形一僵,下一刻,他轉身,訕笑道:“娘娘在說什麼?在下性子是有些冷,卻沒有一點傲氣,娘娘若不喜歡在下這樣,在下日後改便是了,或者說娘娘可以讓人換一個郎中,在下......”
“阿傲......我從第一日便知道是你。”懷墨染打斷冷傲的話,眼底閃過一抹悲慼。
冷傲不再多語,他站在那裡,坦然的,平靜的望著懷墨染。
懷墨染微微蹙眉:“你身上的藥香......是誰都無法模仿的,也是你自己無法捨棄的,所以當你第一日靠近我,我便知道,你是冷傲,是那個曾經給了我溫暖,又因爲我而傷心的阿傲,阿傲,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前的你......分明那般明豔動人?!?
冷傲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升騰著霧氣的鳳眸,他淡淡道:“娘娘原來如此瞭解冷傲,冷傲真是受寵若驚,只是冷傲變成什麼模樣,似乎與娘娘無關?!?
懷墨染見冷傲一直一副冷漠的模樣,不由有些惱怒,她凝眉道:“當初我問過你,如果我不是處子之身,你能否介意,可是你沒有說話,不是麼?”
冷傲冷冷一笑,淡淡道:“就算我當時說‘不介意’,你會跟我走麼?”
懷墨染沉默片刻,望著此時擡眸凝望她的冷傲,搖搖頭,鄭重道:“也許不會,但你沒說出來之前,誰也不知道答案。阿傲,有時候,一時的猶疑,會讓我們錯過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或風景。況且,你在我眼中親如兄長,我不希望你因爲我而失去原本的陽光與笑意?!?
冷傲心中一痛,他怎會不明白懷墨染的意思,那日,他猶豫之際,懷墨染已經跟著百里鄴恆離開,那日起,他便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一次可以獨霸她的機會。
懷墨染望著此時凝眉不語的冷傲,以爲他終究放不下那個心結,她不知道他當初爲了她失去了什麼,自然也不能理解,爲何明明相識的時間很短,他卻愛的那麼癡然,她不知道對於痛恨女人的他而言,她令他改變的多麼徹底。
總歸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享有這個男人的愛意,而這份愛在她看來幼稚的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然而,現在她卻覺得,這份愛如此沉重。
懷墨染起身下牀,來到冷傲的面前,伸手,小心翼翼摸上他的臉頰,淡淡道:“把面具拿下來吧,我不喜歡你這老成持重的模樣,我還是喜歡那個天真無邪的冷傲?!?
冷傲的大手緩緩覆在懷墨染的手上,他凝眉望著她,在她那溫柔的眸光中,他終於決定將面具撕下,面具後,他那絕美容顏依舊讓人窒息,只是,屬於他的燦爛笑意似乎永遠都不會出現了。
“阿傲,笑一笑吧?!睉涯灸笾侨似っ婢?,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
冷傲脣角微微上揚,一笑間仿若滿室花開,溫柔淡漠,帶著幾分出塵的味道,美則美矣,卻再沒有曾經的放蕩不羈,一如一隻被雕鏤的精緻卻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懷墨染愣在那裡,旋即她凝眉道:“阿傲,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冷傲在她那困惑的目光中無所遁形,他別過臉,喃喃道:“沒有,我一直都很好。”
“阿傲!”懷墨染有些急躁,太奇怪了,冷傲突然變成這副模樣......真的是太奇怪了,她不相信,僅僅因爲那一次拒絕,因爲賭氣,他就變成這幅模樣。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肯定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懷墨染攥著他的胳膊,面色焦急道。
冷傲搖搖頭,心口的絞痛卻疼得他忍不住顫抖起來。
懷墨染自然發現了他的變化,她面色倉惶,想喊人,卻發現四周空無一人,她突然便察覺出什麼不對的地方,然那思緒只是輕輕一飄,如一縷青煙,她還未抓住便已經消散。
冷傲卻顫抖的更加厲害,他原本平靜的面容此時變得猙獰,眉宇之間難掩巨大的痛楚,“墨染......快放開我......”他痛苦的低喃著,想要將她推開,她看到她那痛楚的神情,知道他正經歷巨大的痛楚,感覺到他的搖搖欲墜,她忙環住他的腰,要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你們在做什麼?!”這時,百里鄴恆的聲音冷冷傳來。
懷墨染微微蹙眉,歪著腦袋望著站在門口的兩個人,目光在病怏怏的瀟瀟身上掃了一圈,眼底閃過一抹厭惡,淡淡道:“阿傲不舒服。”
她回答的那般坦然,百里鄴恆一肚子的怒火,在她的淡然中倒像個笑話,他上前一步,一把扯開懷墨染放在冷傲腰間的手,冷傲猛然向後,“嘭”的一聲撞在內室門框上,他微微蹙眉,此時滿是冷汗的臉上多了幾分不耐。
“你瘋了麼?”懷墨染一把甩開百里鄴恆的手,焦急來到冷傲面前,伸手扶他起來,面上不悅道:“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很難受麼?”
冷傲反手包住懷墨染的手,喃喃道:“不用扶我起來,讓我緩一緩......”他的頭無力的靠在門上,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就在剛剛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身上的痛楚突然消失,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從方纔那巨大的痛苦中緩過神來。
百里鄴恆目光死死的瞪著他們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氣不打一處來,然而,看到冷傲那副模樣,想起若不是他,冷傲何至於變成這樣,遂內心小小的內疚,讓他不願意再傷害這個男人。
懷墨染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她知道,此時的冷傲需要力量,但更讓她疑惑的是,冷傲究竟怎麼了,是中毒,還是得病,亦或是......被下了蠱?
瀟瀟此時低咳幾聲,旋即顫巍巍的來到百里鄴恆面前,一臉關切的望著冷傲,柔聲道:“恆,他怎麼了?”
百里鄴恆搖搖頭,表示不知。他見瀟瀟身體微微顫抖,忙爲她理了理大氅,雖然知道她在裝病,然而他還是不忍心就這麼對她不聞不問,方纔出去沒多久,他便遇到了她,她說要去看看懷墨染,他擔心冷傲會對她不利,遂也跟著一起過來,孰知一進門,卻撞見了這令他火大的一幕。
冷傲緩緩鬆開懷墨染的手,旋即,他微微擡眸,望著此時“濃情蜜意”的兩人,眼底閃過一抹譏誚,脣角微揚,終於有了幾分邪魅的味道,百里鄴恆偏過臉來,四目相對,室內突然便生出幾分冷意來。
“不要對我怒目相視,我冷傲還沒喪心病狂到對自己的妹妹圖謀不軌?!崩浒恋?,他緩緩起身,順帶拉著此時因爲他的話而目瞪口呆的懷墨染起來。
瀟瀟的目光在懷墨染身上轉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此時凝眉不語的百里鄴恆,旋即掩面淺笑道:“冷先生什麼時候和墨染姐姐結拜了?看模樣,連恆都不知道呢。”
懷墨染凝眸望著瀟瀟,眼底厭惡昭然若揭,致使她連做戲都懶得做,只冷聲道:“我的事情,何必要別人多管?!?
百里鄴恆微微蹙眉,卻依舊沉默不語。
瀟瀟俏皮的眨眨眼睛,搖頭道:“墨染姐姐這話說得可不對,你畢竟已爲人妻......萬事總得考慮恆的身份。恆,你說是不是?”
懷墨染剛要開口反駁,冷傲卻先她一步道:“你這醜八怪,能不能不要在這裡挑撥離間?”這還是他出現後,第一次這般脾氣火爆的說話。
瀟瀟面紗下的面容瞬間扭曲,她口氣淒厲道:“你......你說什麼?”一直以來,她最忌諱的便是自己被毀容的面頰,此時聽到冷傲這麼說,自然再不能虛僞的保持微笑。
百里鄴恆見瀟瀟情緒激動,忙將她攬入懷中,同時慍怒道:“冷傲,你說話給我小心些!否則休怪本王不客氣!”
冷傲也有些怒了,他冷哼一聲道:“百里鄴恆,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她慕容瀟吃了我的藥,身體本就好了,如今隔三差五生病,正常麼?你一向聰明果斷,如今卻甘願被一個女子耍的團團轉?”
“冷先生!”瀟瀟氣急敗壞的嘶吼道,一雙桃花眼此時似要噴出火來:“您難道沒聽過‘士可殺不可辱’這句話麼?我慕容瀟不知怎麼惹了你,惹得你這般惡毒中傷!”
冷傲悠悠道:“呵呵,這不是挺生龍活虎的麼?我還以爲,你真是隻病貓呢?!?
“你......”
“夠了!”百里鄴恆突然吼道。
立時,瀟瀟住了口,冷傲輕蔑的望著他,然後鄭重道:“懷夫人是我的乾孃,不信你們可以問她,所以墨染是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