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全憑皇上跟太后做主,自始至終都沒有臣妾說話的份。”
我指明一個事實,太后沒有任何表情,用碗蓋緩緩箅著茶葉,擡起眼睛:“如果哀家就是要問你的意思呢?”
“臣妾並沒有這個心,至少也不是現在。”
我的實話實說惹得太后側目:“你倒很坦白。”
“太后叫臣妾來這裡,而不是仁壽宮,不就是想聽一些實話麼。”
聞言太后一愣,隨即把手中的茶碗撂下了:“好!那哀家也不跟你繞圈子,因著一些朝廷上的事,皇上於前朝後宮都在向陳家施壓,前朝的事你不必知道,就說後宮,哀家一直說後宮需要扶起一個,免得一方獨大,你可明白?”
“是。”
太后如此直白讓我有些意外,同時也在揣測她的用意,太后倒不理會我作何想法,接著道:“至於人選,自然不能是倪家,餘下的,瑾妃太弱,又是有生養的,頂不上事。崔家丫頭哀家倒是喜歡,不過卻不得皇上的心,所以哀家屬意你,面上懂事知禮,心思上也是有的。在這上面,皇上倒是與哀家不謀而合。”
我垂了眼沒吭聲,心是著實沉了一下,太后這麼想並沒什麼,不知文朗是否也真的是打算扶植我來抗衡皇后,腦子裡迅速閃過多日前的情形,時間太短,一時想不清楚。
“能爲皇上做一點事,是臣妾的福分。”我知道太后在等著我表態,便給了她答案。
太后點頭:“你能這麼想,就很好。哀家知道你不是認死理的人,有些事真假不必強求,該給你時自然會給你,不是你的,也不可貪心。”
“坦白說,哀家並不喜歡你,因爲什麼想必你也明白。但是隻要將來皇上好、朝廷好,哀家也不會計較你有什麼過去,自然保你一個一品妃的位份,你可懂了?”
“是,臣妾一定盡心盡力。”
我已經有些麻木,只是一味順著太后的意思應,太后顯然滿意,最後補了一句:“施壓並非打壓,後宮的事,哀家不會插手,不必打算從哀家這裡尋到靠山,更不要把皇上扯進來,你記住了的好。”
拜別太后一路往回,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太后得很明白,沒說的我也猜得到,後宮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分立皇后,吸引衆人目光,讓如日中天的陳家不那麼安枕無憂,當然不能是同樣家大勢大的倪家,也不能是毫無根基的無名之輩,要有足夠的心思和能力成事,又不能有太過顯赫的背景而養虎爲患,要心甘情願的犧牲,又不能影響到皇嗣的撫養。
這是一個看似多麼舉足輕重的
人,實際上又是多麼無關緊要。推我入戰場卻不會有任何支援,說白了就是一顆誘敵的棋子,生死由命,自求多福。
對此我並沒有什麼怨言,只是很想知道到底是太后選了我,還是文朗選了我。
那些溫言疼愛還歷歷在目,難道就已成了假象,太后說,真假不必強求,是指這個麼?
如果是這樣,那麼打算封我爲貴妃就真的只是一個幌子,爲了給陳家一個訊息,它不能成真,因爲一旦我越過靜妃去,我便同時站在了陳家倪家的對立面,失去了價值,弦可繃不可斷的道理人人明白。
心裡有點亂,算了,如我所說,能爲文朗做點什麼,也是我的福分。
我以爲如果感情只是萌芽,那麼迅速澆滅也不會太難,所以當我很快釋然之後,慶幸著自己沒有陷進更多,我懂得越少的情感束縛,纔會有越多的清醒冷靜。
然而當文朗心急火燎衝進景和宮的時候,我才發現一切都不是那麼回事。
沒有傳召也沒有通報,文朗的出現沒有任何徵兆,已是亥時,我剛剛卸了妝飾,散開頭髮要寬衣就寢,冷不防被闖進內室的他嚇了一大跳,還是一邊的環鈴小心翼翼的:“奴婢參見皇上——”
環佩和常遠慢了一步,跟在文朗後頭進了屋,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看臉色十分不好,連忙示意三個下人出去,然後才湊過去,溫言道:“朗哥哥,怎麼了?”
文朗雙手扶住我的肩膀,微伏下身子,對著我的眼睛,急道:“愉兒,不是那樣的,無論誰說了什麼,都不是那樣的!”
焦急緊張、擔憂惱怒,各種情緒在文朗面上交錯著,一時讓我有些困惑,我知道他在說什麼,卻不懂何以至此,是他聽到了什麼,還是誰說了什麼。
我的一時呆滯讓文朗產生誤會,他猛的將我擁到懷裡:“愉兒,朕做錯了,是朕太著急了,不該在這個時候把你扯進來,都是朗哥哥不好!”
他劇烈起伏的胸口,讓我意識到他是這樣急切的想要解釋,雖然並不清楚,但是我已迅速獲得了一個讓我幾乎淚下的訊息,文朗對我那些,都是最真實的情感,我曾以爲那都無關緊要,但當他再一次擁我入懷,我才發現自己是這麼在乎。
把臉埋在他胸口,我無聲的迴應了他一個溫柔的擁抱,這讓文朗稍稍安定了些,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放開我,鄭重道:“愉兒,不是那樣的,你明白麼?”
“我明白。”我點頭,“朗哥哥,是怎樣愉兒都不會在意的。”
“朕在意!母后跟你說了什麼,你答應了什麼?”文
朗搖頭,並不能認可我的迴應,“愉兒,朝廷有再大的麻煩,那是朕的責任,不是你的,你不該也不會是棋子,朕不允許!”
“可是你的確需要這樣一個人,難道你有更好的人選?”我平靜的指出一個事實,讓文朗語塞,“太后並無惡意,不然她根本沒必要對愉兒說什麼,你一定了解。”
文朗別開了頭不說話,我試探著問:“朗哥哥,你那日刻意與皇后爲難,愉兒能問爲什麼嗎?”
“朕打算收回陳家在京城周圍的兵權,這原本是皇家直屬,先皇駕崩時被將軍接管,後來就一直遲遲不肯交還,”文朗皺了眉,復又甩開,“朕是想給陳家一個警示,的確是故意在皇后面前那樣,可是朕無意拖你下水,更不會利用你。”
儘管文朗迅速掩飾了表情,但那短暫的愁緒已然出賣了他,從將軍手裡要兵權,豈不如虎口拔牙一般,將軍一定不會輕易撒手,不然文朗也不會去與皇后爲難——他一向不願在後宮扯入前朝的事,對皇后也素來和善。
“利用又怎樣?只要能成事,何必計較那麼多,”我淡淡一笑,“可有成效?”
“愉兒,”文朗的眼睛閃爍了一下,盯著我忽的皺眉,“你是不介意,還是不在意?”
“有分別麼?”我仰頭。
文朗不回答我,我也看得出來,一定是有成效,不然他也不會把晉位的事壓下,這樣很好,至少我還是有價值,那麼又何必問我是不是在意。
我垂下眼,無限落寞:“朗哥哥,那不是我在意的起的。我只知道只要能幫到你,要做什麼,愉兒都肯。”
“不需要!”也許是被我話裡消極所影響,文朗的面色又開始陰沉,“明日朕就下旨,封你爲貴妃,誰都別想打你的主意!”
“朗哥哥,你別這樣,我——”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文朗打斷,一句一句攔著不讓我開口:“你又想說無功無妊不合規矩?還是擔心那些莫須有的?你閉嘴,朕不想聽!”
“皇上!”我也有些惱了,提高了聲音,“你自作主張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
我也阻止了他繼續開口的打算:“別說你是爲我好,照顧我關心我保護我,你有想過這些是我想要的麼?如果你只想要一個躲在你身後軟言細語,安枕無憂的女子,那你去景福宮找睿蓉,不要來找我!不要企圖把你身邊的女子都變成一個樣,如果是一個樣,今天我們也不會站在這裡爭吵!”
我看著他,咬咬牙,終於說出口:“我是慕冠愉,不是石睿蓉,不要用你愛睿蓉的方式愛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