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不經意間掃上了慕容璟略帶疲憊的臉,又摸了摸身旁冰冷的被褥,問道:“你昨夜沒有回來睡麼?”
聞言,慕容璟略一點頭,又安撫道:“你放心,爲夫在書房睡了一會兒。”
見他這模樣,楚凌玥立刻明白過來:“昨夜陸明湄又來了?”
慕容璟點頭,道:“恩,看她走時的模樣,怕是從白氏的口中得到了些消息。”
至於消息是什麼,就得看白氏知道什麼內幕了!
若說這世上最快的是什麼,一爲千里良駒,二便是流言。
不過半日的工夫,白氏口中的內幕便已經傳遍了京師之中。
不僅如此,更有那說書人在茶樓之中吐沫橫飛,將這段秘辛編成了段子,從說書人的嘴中,流向了京師的千家萬戶。
“你說什麼?”
楚凌玥午後方醒,就聽到蘭溪吞吞吐吐的向她來彙報,登時就大驚失色。
見楚凌玥這模樣,蘭溪也有些害怕,連忙上前扶著她的身子,蹙眉道:“夫人您別動氣,都是奴婢不好,不該亂嚼舌根的。”
楚凌玥就著蘭溪的手起身,走到桌前端了一杯茶,卻無心喝下,只是捏緊了茶杯沿,開口問道:“你方纔說,這事情已經傳開了,是麼?”
蘭溪點了點頭,斟酌了一下方纔回道:“是,奴婢上午隨著婆子們出去的時候經過的茶館酒肆裡面,無不在說這件事兒,彷彿是有人刻意爲之。”
皇家之事本就是秘辛,更何況,這傳言也太震撼了!
那些說書的竟然說小侯爺是皇上的兒子,還編排皇上當年爲了皇位,不惜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作爲籌碼拱手讓人。那話裡話外無不是在貶低皇家,奚落當今聖上!若說這幕後沒有推手,誰會相信?
楚凌玥將茶杯放回桌上,冷笑一聲道:“還真是好膽子啊。”
她原以爲白氏只是知道慕容璟是皇帝之子,誰料想,這白氏竟然還知道這麼多的隱情。這女人果真是不能小覷!
而這個不能小覷的白氏,僅僅在一個時辰之後,便堂而皇之的出了薄荷館。只因——
“老爺,香兒雖然與我情同姐妹,可是她卻犯下這等大錯,妾身實在不敢替她求情。還請老爺發落。”
白氏再次磕了個頭,含情脈脈的看著慕容詵,將柔弱無辜的模樣做了個十成十。
慕容璟和楚凌玥趕來之後,便見到白氏這般做作的模樣。而她的身邊正跪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模樣看著雖然面生,可是從慕容詵震驚的眼中可以看出,此人怕是個老熟人。
且熟的不能再熟。
是香兒。
香兒倒是個敢作敢當的,當下就冷笑一聲,怒目而視道:“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我還不需要你來求情!這次陷害不成算我倒黴,可是你記著,只要我活一日,你就休想安枕!”
慕容詵瞇了瞇眼睛,藉著夕陽的餘暉打量著香兒,好一會兒才道:“拖下去吧。”
香兒的罵聲越來越遠,白氏柔順的跪在原地,直到慕容詵命她起來,她方纔就著丫鬟攙扶的手站起身來,柔聲道:“多謝老爺給妾身主持公道。”
而聞訊而來的慕容驍更是與白氏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的大戲,若這不是發生在自己家裡,楚凌玥怕是都要端一盤瓜子一邊吃著,一邊誇一句好演技了!
慕容詵看了一眼二人,方纔沉聲道:“此次既然查明你是被誣陷的了,那就重新搬回暢春園吧。驍兒,扶你母親回去。”
慕容驍喜形於色的謝過慕容詵,又隨著白氏請了安,這才轉身回去了。
見二人離開,慕容璟這才皺眉問道:“父親,香兒是在哪兒被捉住的?”
慕容詵不回他的話題,只道:“凌玥來的剛好,你祖母方從佛堂唸完經,過去陪陪她吧。”
楚凌玥知道父親這是要支開自己,因笑道:“是。”
她行了一禮,又拒絕了慕容璟送自己,便挑了簾子離開了。
只是出門的時候,卻聽到慕容詵隱隱的聲音傳來:“說是香兒不甘心她還活著,要回來取她的命。你信麼?”
再往後,她便聽不真切了。
楚凌玥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這話連她都不信,那白氏還真編的出來。
只可惜白傲霜現在已經回南筑了,不然倒是可以讓他來驗一驗這個所謂的香兒是什麼妖魔鬼怪!
等到楚凌玥從慕容老太君的房中離開時,已經是暮色四合了。
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地上的餘溫也散了個乾淨。
楚凌玥一路琢磨著老太君的話,連地上的碎石子都未曾留心。她只覺得腳下一震,繼而便朝前趴去,不期然的被男人抱了個滿懷。
“還真是一刻都不讓爲夫省心,交代你多少次了,要留心看路。”
慕容璟板著臉數落著小嬌妻,只是話雖然嚴厲,人卻直接將她抱在懷中,小心翼翼的抱回了院子。
楚凌玥訕訕一笑,勾著他的脖子道:“因爲我知道,只要我有危險,夫君就會第一時間出現呀。”
這個馬屁拍的著實不怎麼樣,連臉上的笑都帶著幾分心虛,可偏偏慕容璟就吃這一套。瞪了她一眼,見小媳婦開始撇嘴,連忙就放柔了神色,問道:“可有大礙?”
楚凌玥擺手笑道:“無礙無礙,唔,我餓了,你可用過晚膳了?”
“你說爲夫吃了麼。”
慕容璟又瞪了一眼她,這丫頭,還真是沒心沒肺。
“夫君如此疼愛妾身,自然是沒吃的。蘭溪,傳膳!”楚凌玥嘿然一笑,順著臺階就往下溜。
笑鬧完了,楚凌玥才說起了正經事兒:“父親怎麼跟你說的?”
慕容璟自然不會隱瞞,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清楚。
據下人們親眼所見,說是香兒僞裝成別的下人來殺白氏,好巧不巧的被衆人抓了個正著。將她捉住之後,才知道之前的事情都是香兒陷害白氏的。鬧到慕容詵面前後,鑑於衆人的證詞,和白氏聲淚俱下的控訴,慕容詵便也只能將白氏安撫一番後,重新安置回了暢春園。
不但解除了先前的責罰,連帶著母子二人都成了被衆人同情的對象了。
楚凌玥聽完後,冷笑一聲道:“她倒是會洗白自己,就不知道這個香兒的來路了。”
慕容璟扶著她走到桌子前坐下,意味深長道:“你不覺得今日那個假香兒的話頗有問題麼?”
聽他這麼一說,楚凌玥纔想起來,今日香兒似乎說的是——只要她不死?
如果這個香兒是假的,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這個香兒怕是緋月樓派來的,看來白氏跟緋月樓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協議啊。”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假香兒今日這話明著是說給慕容詵聽的,可暗地裡,卻是在警告白氏,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丫鬟們很快便將飯菜擺上了桌,福字瓜燒裡脊、紅梅珠香、佛手金卷,外加一盤時令的蓮蓬豆腐和小火偎燉的紅豆膳粥。因著楚凌玥喜甜食,廚房又另做了蜜餞金棗和翠玉豆糕,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顏色鮮嫩,看的人格外有食慾。
慕容璟從丫鬟手裡接過碗,放在她面前柔聲笑道:“這些事暫且不提,先吃飯吧。”
楚凌玥早就有些餓了,當下便應了,低頭吃起飯來。
只是,這頓飯到底是沒吃好。
她剛吃了兩口飯,就聽得門外通報,道是:“表小姐來了。”
楚凌玥手中的筷子還沒來得及放下來呢,門外的葉萱已經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第一句話就是:“表哥,你聽到外面的傳言了麼?”
葉萱今兒個去外面溜達,可是這一路行來樂子沒有找到,流言蜚語倒是聽了不少。若是別人家的,她還能跟著湊個熱鬧。可誰知道這流言所在竟然是慕容家!
她這一路打馬而來,這會兒氣兒還沒喘勻呢,問完了話,葉萱一面喘氣兒,一面不客氣的端了茶杯咕咚咕咚的灌了半盞茶。
楚凌玥吩咐蘭溪去加雙碗筷,慕容璟則擡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連你也知道了?”
葉萱比劃著說道:“何止是我,怕是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就不知那位是不是知曉此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朝著皇城的方向指了一指,言語中不自覺的帶出一抹擔憂來。
都說無風不起浪,這京城如今掀起這麼大的浪頭來,就不知會便宜到誰那兒了。
慕容璟冷冷一笑,剛要說話,就聽得門外腳步聲匆匆而來。緊接著便是隨著挑簾聲響起的話。
“小侯爺,外間傳的事情是真是假?”
得,又來一個問話的。
楚凌玥嘆了一口氣,索性將碗筷放在一邊,吩咐丫鬟們撤了下去,而後在慕容璟不贊同的目光中笑道:“要讓我家夫君答疑解惑的就快點,我們可還沒用完膳呢。”
三皇子吶吶一笑,歉然道:“真不好意思,我剛得到消息,有些急。”
慕容璟白了他一眼,緩緩道:“三皇子這麼沉不住氣,可不是什麼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