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沐紫凝如此一問，沐延承心中霎時一驚，而與他同樣震驚的，還有藏在屋頂的莫揚和秦風。

“她打聽歸雲山莊做什麼？”秦風以耳語詢問莫揚，後者沒有回答，視線一直鎖定下方的沐紫凝。他比誰都清楚沐紫凝爲什麼要打聽歸雲山莊，但他卻沒想到她會採取這麼冒險的方式。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暫且不談，但如此一來必然會打草驚蛇引起沐延承的注意。如果南郡王府跟歸雲山莊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她這麼做無異於引火燒身。而這，卻又恰好是沐紫凝要的結果。

她真的已經無計可施了。這段日子雖然一直在忙活沐逸紳的事，但影衛卻從來沒有放棄對歸雲山莊的挖掘，只可惜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她纔出此下策。聰明如她，一開始就沒指望能從沐延承口中挖出點什麼。她只是要讓他知道，她在調查歸雲山莊，如果沐延承跟歸雲山莊真的有什麼瓜葛，兩方勢力必然有一方會有所動作。如此一來，她纔有機會。

“歸雲山莊？”沐延承放下茶碗拈鬚沉思，目光不動聲色的審視著沐紫凝，卻是如鷹隼一般犀利且極具侵犯，就像是要將她看個通透一般。而面對這樣的目光，沐紫凝卻十分坦然，坦然的就像只是問了一句今天天氣怎麼樣。

能在他的注視下保持如此淡然自若的態度，沐延承開始對面前這個看似嬌弱的女子刮目相看了。不管傳聞是真是假，她的文韜武略是否真的是人中翹楚，但這膽識卻不是所有人都具備的。

“哈哈哈！”毫無預兆的，沐延承突然朗聲大笑起來。“安於一隅，本王不僅不入朝堂，也未再過問江湖之事了。不過這歸雲山莊可是淄鴻國的傳奇之所在，本王倒是略有耳聞，但是本王知道的，想必公主殿下也不會不知道。而公主殿下都不知道的，本王又如何能得知？”

巧妙地將問題重新拋回給沐紫凝，沐延承重新端起了茶碗。茶水已涼，沐延承已蓋碗颳了刮茶沫，作剛想起來之色問道：“不知長公主殿下詢問這歸雲山莊，所爲何事？”

“本是紫凝的私事，不提也罷，但既然王爺問起，那我就說了吧！實不相瞞，我已來洛邑郡數月，戀此處祥和太平，遂生久居之意想好好清靜清靜。沒有提前給王爺招呼一聲，是紫凝考慮不周了。”裝出一臉歉意，沐紫凝稍稍頷首朝沐延承欠了欠身，後者客套擺手示意她無須在意。

沐紫凝接著往下說道：“在這裡呆了一段時間，愈發體會到王爺治理下的洛邑郡是怎樣的一方樂土，便想修書給皇帝哥哥，讓其嘉獎王爺治理有方，可未曾想，信成當晚就出了事。”

“哦？”沐延承來了興趣。“出了何事？”

眼瞼淡垂，濃密的睫羽遮住眸中的狡黠，沐紫凝暗自鬆了一口氣，心想這老狐貍終於上鉤了。當然她也明白，沐延承追問並不代表他就會信了她的話，但起碼，他開始注意這件事了。只要她再稍加助力，很容易就能把注意變成重視。

“想那一日，我剛寫好信，卻突然聽到屋外傳來打鬥之聲，出去一看才發現皇帝哥哥派來保護我的人與一羣白衣劍士混戰一團。那些人一見我露面，便齊齊衝向我，劍法狠厲招招致命，若不是手下人拼死保護，我定是難逃一劫。死裡逃生之後，我開始追蹤對方的來歷，後來得遇江湖中一位高人，他聽完我對那羣白衣劍士穿著打扮以及行劍之法的描述，辨出對方乃是歸雲山莊的人。”

接著，沐紫凝又詳細補充了一下她口中的白衣劍士的衣著扮相以及所持寶劍上的花紋細節。因爲曾交過手，沐紫凝連對方的劍法招式特點都說的一清二楚。真假相間，方能虛實難辨。如此一來，沐延承就算不信她的話心裡也會打鼓。若只是道聽途說，又怎會了解的這般詳盡？很顯然，她肯定是跟歸雲山莊的人打過照面的。

一邊暗自分析著，沐延承一邊問道：“長公主方纔說得遇一位江湖高人，不知這位高人是……”

“醫聖鬼見愁！”沐紫凝一字一句的回答。

“鬼見愁？哈哈哈！”沐延承聞言朗聲大笑，屋頂上的秦風也氣得直咬牙。這女人是瘋了不成？天下誰人不知醫聖鬼見愁早在多年前就死了？他是給她託夢了還是鬼魂顯靈了？

秦風旁邊，莫揚嘴角卻揚起了一抹淺笑。終究，也只有他最瞭解她的心思。放眼天下，再沒有人比這個‘死人’的話更具說服力了。

“王爺此番可是笑我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沐紫凝鎮定反問，沐延承連連擺手，但那神情已經說明一切。是啊，就算是要說謊，也該想個合適一點的佐證之人不是？他是該說她百密一疏呢，還是說她班門弄斧不自量力？

沐紫凝怎能不知道沐延承心中所想？但這正是她要達到的效果——欲揚先抑。

“王爺定是笑我竟然不知道醫聖鬼見愁已離世多年吧，不過我想問一句，這鬼見愁離世到底是江湖傳聞，還是有人親眼所見呢？”此話一出，沐延承臉上的笑意瞬間如霜般層層凝結。沐紫凝又繼續往下說道：“這世間傳聞百怪千奇，但可信度又有多少？呵呵，說來也好笑，不知王爺可否聽過與我相關的一個傳聞？那消息在帝都傳的沸沸揚揚，王爺應該知曉一二吧！”

“是說長公主乃人魚所化一事？”劍眉緊蹙，沐延承沒料到沐紫凝竟然會提這一茬。

“是啊，但是王爺仔細悄悄，我可有哪裡有異？”說著，沐紫凝還有意將裙襬往上提了提露出一雙繡花蘭靴。

沐延承不說話，目光深沉且佈滿迷霧，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無人說話的花廳瞬間沉寂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沐紫凝也開始有些發虛。爲了避免露出端倪，她趕緊打破沉寂。“如此荒誕的傳聞都能廣爲流傳，就更別說醫聖的死訊了。據所說知，江湖中人之所以斷定醫聖鬼見愁離世，是因爲他當家作主的落鳳山迷谷易主成了他的徒弟迷谷醫仙，後來常有人闖入迷谷尋醫求救，但都未在見到醫聖鬼見愁，江湖上便漸漸興起了醫聖已死之說。但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誰又能說得準呢？”

短短一席話，沐紫凝順勢強調了傳聞的不可盡信，推翻了鬼見愁離世之說，同時在不經意間肯定了她所說的得遇鬼見愁指點一事，可謂是一舉多得。而鬼見愁是江湖上的老前輩，也是一代傳奇，而他之所以習得一身醫術鑄此成就，正是因爲他曾在年少時被歸雲山莊選中。

鬼見愁是歸雲山莊門徒一事，沐紫凝是不知道的。她之所以把鬼見愁給搬出來，原因有三。一是因爲這個醫聖死因有疑，但有無從查證，還不是由著她說？其二是鬼見愁在江湖上的顯赫地位，以他的身份說與歸雲山莊有交情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爲無從查證。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沐紫凝真的懷疑鬼見愁沒死，並且已經隱約猜到他現在以什麼身份活著。

這一路走來，沐紫凝認識了三個醫術十分精湛的人：香弄，青衣和荊夙。荊夙號稱浪子醫仙，是鬼見愁的大徒弟，這個沒什麼好說的。而香弄繼承了迷谷成了迷谷醫仙，其身份也是不彰自顯，再剩下的，就是青衣了。

青衣的明面身份是四喜梅的當家花旦，梨園新秀，實際卻身懷精湛醫術而鮮有人知。本來，青衣除了醫術高明之外與鬼見愁並不能扯上什麼關係，但是那日她和莫揚被鷹熦等人包圍兇多吉少，最後爲其所救，她才發現青衣和鷹熦曾是舊相識。而鷹熦和香弄又是一丘之貉，那如果要說青衣與香弄是舊識也很順理成章了。特別是後來，沐紫凝得知莫揚從迷谷取得的奈何解藥竟是出自青衣之手，那個時候她就更加斷定這青衣與香弄關係匪淺了。

前幾日在山人居，沐紫凝無意中想起此事，便想探探荊夙的口風，後來得到一個關鍵訊息。原來他的恩師鬼見愁出自一個醫藥世家，但他卻衷愛梨園風采，無心醫道。後來父母雙雙患疾而亡，他這才發憤圖強醉心醫理。但是即使是後來被世人奉爲醫聖，他老人家也會時不時的哼上兩嗓子。

將所有信息篩選整理再彙總，沐紫凝得出了結論：與她師父相交甚深的亟沅小老頭兒，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醫聖鬼見愁。

只是一次偶然的發現，沒想到卻在這裡派上了用場，而再看沐延承的反應，很明顯他是信了有幾分了。因爲鬼見愁的一身造詣出自歸雲山莊的事沐紫凝不知道，但他卻是知道的。如果鬼見愁真的沒死，那麼以他對歸雲山莊的瞭解，定能準確的認出歸雲山莊的人。

如此說來，這個小女子是沒有說謊？但是，歸雲山莊爲何要對她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