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急剎車,高架橋上那個紅色的身影如同烈火般耀眼。
邵月也停在了橋下,他坐在副駕上,低聲喝道:“不許開槍。”擡頭看著橋上那輛白色的跑車。
陸凱按下車窗看著她。
何寶兒這一生,從未美過如此驚心動魄,她張開雙臂,風吹起了她的紅色風衣,長卷發飛揚在身後,帶著一絲義無反顧的決然。
“寶兒,”陸凱對她道,“來……”
何寶兒跳上車,笑意盈盈道:“你丟不下我。”
陸凱的手握在方向盤上,受傷的右手臂依然滴滴答答往下滴著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那就生死都一起,好不好?”說完,他單手一把攬住何寶兒的頭,親吻她的嘴脣。
“我們走。”一腳油門踩下,轟鳴聲響起,一路絕塵往園子的方向駛去。
東圖到園子裡覆命的時候,梅悠看著邵東的屍體,伸手掀開了屍體上的白布,問道:“去的快嗎?”
“很快。”東圖細長的眼睛閃爍了下,低頭回道。
“你先下去吧。”說完,梅悠回到主屋的臥室裡。
邵老爺子閉著眼睛在養神,他的面色蒼白,梅悠進來後,他很快地睜開眼睛,彷彿是期待著什麼,“人回來了?”
“還沒有。”梅悠笑了笑,將羊毛毯子蓋上老爺子的雙腿,毯子因爲摺疊的久了,有一點褶皺,她彎著腰用手去撫平那點褶皺,一下又一下,動作很緩慢,彷彿是支撐不住,半跪坐在老爺子的身邊。
“阿梅,總有這麼一天的。”老爺子枯瘦的手指碰了下梅悠的頭髮,“我一直在等著這麼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意思……你無需內疚,這是我決定的事情。”
“阿東死了。”梅悠道。
老爺子的手指僵了一下,滿臉的悲痛,“我不該給陸清希望。”
“您是不該給陸清希望,也不該給邵東希望。”梅悠心裡說著,沒有擡頭。
“我一次都沒有夢見過她,你說,日後到了地下,她會見我嗎?”邵老爺子問道。
梅悠道:“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是她。”
“阿梅,這麼多年,你心裡委屈吧?”
“老爺子,我跟了你三十四年七個月二十一天,從來沒有一日心裡覺得委屈。如果沒有你,我十五歲就可能死在了烏巷。我沒有親人沒有丈夫沒有孩子,這輩子只爲了您一個人而活著。你的決定都是由我來執行的,如果有報應,我擔上一半,這輩子覺得也值了!頭兒……”
最後這聲頭兒,她叫的又幹脆又順口。
自從那件事後,她從來都是恭恭敬敬喊他老爺子,從來沒有再喊過一聲頭兒,他也沒有再叫過她一句阿梅。
老爺子,哪裡老呢?也不過就比她大了十多歲。
他在葉城烏巷白手起家,她跟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跟人鬥心機耍嘴皮子,玩謀略搶地盤。如果不是秦素月,他們可能終其一生,都只是在葉城一隅做地頭蛇。
月闌珊,秦素月,這個名字早被人遺忘在了時光中。
“龍騰資金這麼緊張,不如我入股,大家一起搭個夥,路也好走一點?”月闌珊的老闆娘——跺跺腳整個葉城都要震一震的扎手貨,在幾次簡單的合作中對邵峰年印象良好,私下約了他合作。
她用短短一年時間控制了葉城的中心地區,有著看透世事滄桑的冷靜眼光。
彼時邵峰年三十四歲,龍騰發展十年,已經將東城區的地盤盡數吞下。
葉城在十年的爭鬥與動盪中步入了對峙期,經過蠶食與合併形成了四股勢力,遙遙相對。
秦素月憑著名傾一時的美豔在中心開了家歌舞廳月闌珊,她這股勢力插入的突然,起來的也蹊蹺。
葉城四股勢力:東區龍騰邵峰年,西區平升陳子驕,南區豐原齊新宇,北區耀陽金大莊。
月闌珊的地方選的巧妙,所以跟四方勢力都有生意往來。
“今後對外,我就是你的女人。”
邵峰年看著洋洋得意的女人,道:“合作可以,私情就免了。”
“我喜歡有野心的男人,”秦素月美目流轉,“金大莊太俗,齊新宇年紀大了,陳子驕是個妻管嚴,我也是沒得挑啊!”說完,她摟著邵峰年的脖子,卻被男人像抓小雞一樣抓起來放到牀上,“少跟我來這套,東湖的那批貨,我七你三,齊新宇那邊你擺平。”
“五五,不然沒得談。”
“五五?”邵峰年湊近她,看著她那張白皙妖豔的臉,“成交。”
他有那麼一剎那的心神恍惚。
邵峰年不是個貪圖女色的人,他太專注於發展事業,這讓他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
秦素月的背景和關係,除了合作利用之外,他暫時都沒有什麼別的想法。
“你不要讓我失望啊……”邵峰年人生的高大,秦素月踮起腳尖也不及他的肩膀高,偏偏就喜歡站在牀上然後跳到他的背上去。
邵峰年對她,有的時候很是頭疼。
“頭兒,”梅悠將剛剛拿到手的一箱子錢扔到桌子上,“這個月比上個月多賺了一倍的錢。”說完興奮地將箱子推到他面前,“你點點?”
秦素月和梅悠年紀差不多大,卻比此時的梅悠沉穩的多,說道:“如果我們這筆錢投入陳子驕的賭坊,一年下來的分紅翻上十倍,爲什麼不試試?”
邵峰年卻並不接話,將箱子裡的錢一筆一筆地清點清楚,秦素月有些沉不住氣,圍繞著巨大的桌子走了幾圈,嘟起嘴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待到邵峰年點完錢,她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他說什麼,尖細的高跟鞋在地上點了幾步,道:“龍騰我有入股,我要更多的回報,如果你不能給我,我就換個合作伙伴。”
龍騰的發展是邵峰年最看重的事,他哪裡肯放權讓她來做,冷聲回了一句,“還不到解約的時間。”
等到邵峰年併吞了陳子驕的賭坊,將整個葉城大半賭業接到手中的時候,秦素月尚還在不服氣。
邵峰年得意之時,也不忘記和她解釋,“陸豐是陳子驕的妻弟,年輕又心浮氣躁,一直脫離平升單做賭業。如果我能幫他達成目的,是不是比在南區撒不開手做事要好,而且中心賭場設在你月闌珊,我們何必去幫平升幫發展賭業?”
“如果是在月闌珊做,六、四分,不還價。”秦素月摟著他的脖子,驕橫道。
“依你。”他要的是拓展而不是眼前的實利,秦素月有著很好的資源背景,人人都說邵峰年傍上了月闌珊的老闆娘纔將事業拓展的如此之快,卻不知道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合作親密無間。
秦素月需要大量的現金流轉,她待人向來大方,在場面上走動每天撒出去的錢像淌水,因爲秦素月的多方活動,邵峰年跟政界牽上了線,因爲有政界的暗中扶持,龍騰的擴張一日千里。
很多個時候,月闌珊裡都是燈火輝煌,人頭涌動,各式的交易隱藏在燈紅酒綠的觥籌交錯中。
秦素月長袖善舞,以龍騰掌權龍頭的女人這樣的身份,掩蓋了她正在做的事,直到遙遠的京城傳來消息,她才決定向邵峰年攤牌。
“峰哥,晚上你能不能陪我去見個人。”秦素月坐在椅子上梳著頭,她的頭髮又濃密又黑,白皙的手裡執著一把桃木梳子,順滑著一路滑下,邵峰年揹著手站在閣樓上,道:“素月,是誰?”
“我知道你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可是有的時候,野心太大的人,就不肯相信一點真情了。”
秦素月和他說話一向喜歡直來直去,此時卻言語不詳很有深意,手裡的動作也是緩慢的,頭髮和梳子絞在了一起,疼的她皺了下眉頭。
邵峰年走到她身邊,他生來嚴肅,很少做親密的舉動,只是從她的手裡接過梳子,順著她的手幫她梳著頭髮,說道:“我陪你去就是。”
秦素月身後就是邵峰年英挺偉岸的身軀,他的手很大骨節突出,握著小小的桃木梳子的樣子有點笨拙,但是爲她梳頭的神態很認真。
這個女人,有的時候聰明狡黠的像只九尾狐,有的時候又驕橫任性,現在她的樣子,嬌嬌怯怯的像只小貓,可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會伸出爪子撓你一下。
邵峰年一直都防備她,她的背景不明,他不願意冒險,付出太多的情感在這個神秘身份的女人身上,可是他們朝夕相處,一起經歷了很多的事情,秦素月做事有魄力,性格倔強,站在他的身邊絲毫不遜色。
也許,他應該嘗試著習慣她站在他身邊的日子,卻已經來不及。
“峰哥……我要走了。”秦素月輕輕道,邵峰年的手依然很穩定,將桃木梳子放到桌子上,半晌道,“去哪兒?”
“回京城去。”秦素月站起身來。
邵峰年將她送到葉城外的一座園子裡,那棟園子原本是一家別院,在別院裡會見了軍方新的接洽人,那是個有點倨傲的年輕人。
華國建國並不久,中央想卸掉軍方某位將軍的軍隊掌控權,而這位將軍爲了保住勢力不垮臺,竟然支援華國東北部的羣衆暴、動,從而調兵東北脫離中央掌控。
秦素月就是這位將軍某個心腹下屬的謀士,來葉城挑選合適的人完成這件事。
原來這就是秦素月一直在秘密進行的買賣,她搭好了所有的線,只需輕輕一推,就可事成。如今龍騰已經被她推離了原來的軌跡,合適的時機藉此事便可從地頭蛇翻身化龍,這是一個可以搭上華國軍方的機會。
她竟是這樣的身份!秦素月背後那股神秘的力量終於掀開的時候,邵峰年並沒有想到這個女人背後是如此複雜的軍方背景。
很多時候,時勢、機遇、能力三者缺一不可,邵峰年以決斷的魄力取得了當時掌控葉城軍方的高層扶持,向華國正在動亂的東北部輸送軍火支援暴、動,龍騰真正的發達,起因就是這樣一筆罪惡的軍火生意。
“月姐,京城那邊很多事需要你回去處理,葉城這邊的線從今以後由我負責。”年輕男人說道。
京城的動亂來勢如此洶洶,她爲了家族,必須立刻回去接手遇刺身亡的父親未完成的工作。
她走的匆忙,留下的事情複雜而危險。
邵峰年遠赴東北,押運軍火,路上遇到了太多的伏擊,幾乎九死一生。
因爲這次的東北叛亂,華國東北的軍部以鎮壓暴、動爲名,在東北部獨立於中央之外,成立了軍區,而葉城歸附的龍騰也相應了有了第一批私人武裝力量,就是龍之組的前身。
這件事情,從佈局到推進,秦素月完成的相當漂亮。
在華國東北平安城,邵峰年見到了秦素月一面,距上次一別,已有二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