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古堡莊園,在一望無際的密林盡頭。
汽車行駛地很緩慢,開車的司機穿著件半舊的燕尾服西裝隨著田園英文歌曲搖擺著身體。
後座上是兩個女人,左邊一位年紀稍大,眉目間隱有憔悴,她裹著件孔雀藍的羊絨披肩,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眼見著車子開進古堡大門前的平整路面,古堡巍峨的大門越來越近,右邊的年輕女人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管家交付給年紀稍大的女人一張支票,躬身做了個相送的手勢,她看了一眼還受著傷拄著柺杖的年輕女人一眼,開口用不太流利的英語道:“帶我向哲綸公爵問好。”
此時,在古堡的某一間臥室裡,有著湛藍眼睛黑色頭髮的男人將一枚有著豹形徽記的家徽在手中端詳片刻,直到管家輕輕叩了幾下門,纔將家徽握在手中,邁著悠閒而帶著幾分肅殺氣的腳步慢慢走了出來。
幽暗的地下室中,女人已經(jīng)脫去了來時的衣服,靜靜站在了冰涼的石臺上。
咔噠一聲,門開了。
地下室中沒有燈光,只有石臺上方一盞微弱的燭光,隨著開門帶進的涼風顫顫抖了兩下。
高大的黑衣男人走進來後,卻沒有動,湛藍的眼珠在黑暗中幽幽閃爍,注視著女人光潔而赤裸的胴、體。
“啪”地一聲,手中的黑色長鞭拋擲到女人的腳邊,彷彿是被驚到,她跳動了一下,因爲手腳無力無法在持續(xù)方纔筆直的站姿,順勢跪坐在了石臺上。
“傑克給你動了個腦部的小手術?”聲音低沉,聽不出怒意,腳步慢慢地近了。
女人剛剛“嗯”了一聲,下一秒鐘就被大力的手勁捏住了下巴,強迫性地扳過她的臉看向男人的臉,半邊青銅面具遮住了容顏,只能看到方形的下巴和兩撇修剪整齊的鬍鬚。
“還記得我是誰嗎?”手下的力度加大,幾乎要將她的下巴捏碎,“傑克接替了你在華國的工作,卻自作主張地清除你的記憶將你送回來,我花了那樣大的代價將你訓出,不是要你在華國兒女情長!”
男人看著女人大病初癒蒼白的臉,放開了手,她伏在那裡喘息著,眸中一片冰冷。
“計劃爲什麼會失敗?”他離開女人的身邊,坐在了臺子邊的椅子上,“我需要一個解釋。”
哲綸公爵並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卻難得地要求一個解釋。
“在我取到證據(jù)準備回來的那天晚上,被我們的對頭盯上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我跟邵峰年做了一筆買賣。”
“老狐貍的這次轉圜將所有的流動資金都過了我們的銀行,你時機把握的倒是很好。”
“我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只頭幾日記憶一片空白,慢慢就都想起來了。”
“很好。”哲綸公爵還想問些什麼,地下室的門忽然開了。
進來的白衣男人手裡拿著厚實的絨毯,直接上前將女人裹在絨毯裡,將她抱起來,皺眉道:“哲,她回來已是不易,何必再追究。”
“子墨,誰允許你擅闖我的禁地?”
“這是我的弟子,我自當護著。”白衣男人神情清冷,“她還堪用。”
“也好,那就等痊癒了再懲罰。”放棄了對抗,哲綸公爵看著白衣男人子墨抱著女人離開。蠟燭燒盡了最後一點,閃爍了幾下,慢慢熄滅了,整個地下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幽暗,孤獨,沉淪,家仇,哲綸公爵嘆了口氣,將自己沉溺在黑暗中,喃喃和自己說了一句,“愛?哼,可笑的字眼。”
女人原本就很虛弱,在冰冷的石臺上又赤裸著站了許久,早就有些眼睛發(fā)昏,如今摟著白衣男人的脖子,死死也不肯鬆手,彷彿那就是最溫暖安全的所在,子墨笑了笑,看了看他最得意的徒弟,“若初……人生若只如初見,你給自己改了這個名字?”
“老師……”原本以爲會被狠狠地懲罰,卻只被簡單問了幾句話就簡單放過,她自小性子就倔強,卻也撐不住離別的苦痛和長途的跋涉辛苦,沉沉睡了過去。
哲綸公爵的家族在華國四分五裂戰(zhàn)亂時期爭奪失敗,舉族遷移到異域運行資本生意,對故國進行資本控制與滲透,收攏政治體系中的落敗家族遺孤爲家奴,盼望有朝一日能迴歸故國重新掌權。
醒來的時候,有胖胖的僕婦將她扶起,喂上牛奶與糕點。
休養(yǎng)了幾日,還是在地下室領了十鞭子作爲懲罰。
若初揉著痠痛的後背,卻打開電腦開始看邵氏的資金過賬。哲綸公爵看著她一回歸就即刻開始工作,覺得華國暗處的生意巨頭之一也與他開始有合作確實是若初的功勞,也難得地沒有以往般暴躁處置。
子墨是個悠閒人,如今見若初身體大好,時常會陪她在古堡裡走走。
“老師,過幾日我要回華國去了。”若初行了弟子禮。
子墨遊歷世界,作爲古老傳承體系孔明門的執(zhí)掌人,卻只收了寥寥幾個弟子,如今聽說了弟子的八卦,心中也是忍不住,問道:“鋥羽前幾日給我發(fā)函,告知我他已結婚,但是那女子的名字,我聽著很是耳熟,是否巧合?”
“老師,這是我和莫鋥羽之間的較量。只是想不到他如此狡詐。”若初和子墨說話向來隨意,子墨哈哈大笑一聲,“謀界弟子,狡詐原本就是本性。”
“只不過若初,執(zhí)念一生,人生就再也沒得半分解脫。你是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不要再做愚蠢的事情。”
“是,老師。”若初的脣角勾起一絲笑,心道,“蘇蘇,你等我回來。”
哲綸公爵看過呈上的報告後,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作爲一個家主,他不算是多麼寬厚的人,卻也對在外爲家族賣命的家奴提供了強大的庇護和後盾,戴著面具的高大男人優(yōu)雅執(zhí)著紅酒杯,坐在寬大的餐桌後,道:“你就要走了嗎?”
“嗯。”子墨切著盤中的牛排,回了一聲,接著道,“她的事,你怎麼想通了?”
“時機還不到,但是資本控制不能放鬆。華國那邊的事務,她最熟。”
“鄭家事敗,只餘這姐弟兩人,既然投靠了過來,就要善待他們。”子墨淡淡道。
哲綸公爵擡起眸子,湛藍的瞳孔裡閃過一絲光芒。
子墨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人,道:“我收徒弟,一向只收對我脾胃的。華國內(nèi)倒是有一個特別的……”
哲綸公爵道:“可堪用?”
子墨搖了搖頭,道:“業(yè)界內(nèi)大有名聲,做事不顯山露水懂的隱藏。如今在門中前輩地盤中半隱退狀態(tài),這次她回去,倒是可以探一探。”彷彿是想起了有意思的事,子墨不顧哲綸公爵好奇的眼光,朗聲笑了起來。
莫鋥羽此時正在陪著蘇凌在鄭朗明的診所裡打脫敏針,只覺得背後冷了一冷,打了個噴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
若初坐在房間裡,手中的剪紙已經(jīng)剪出了熟悉的輪廓,遙遙回想起初見蘇凌的時候。
她所有的人生都是陰暗破碎的記憶,幼年家中的大火,母親渾身的鮮血,還有手中幼弟的柔軟。訓斥,教誨,還有陰暗底層人生的千錘百煉。
那個男人,倨傲的聲音猶在耳邊“經(jīng)過我的觀察,在沒有任何支撐的情況下,你能養(yǎng)活自己,還能供養(yǎng)弟弟在海外的生活,你是我要找的人。”
說完丟給她一張契約,家奴……然後是一年多的培訓,男人請了謀界最優(yōu)秀的老師,而子墨老師給了她自成年以來最多的愛和教誨。
“你是我傾注了最多心血的弟子,不要讓我失望。”
真的大有不同,憑藉著所學的謀略之術,她漸漸有了自己獨特的行事風格,接下的幾次商業(yè)謀劃案都堪稱完美。
可是心裡是空的。
直到在某一次的買醉中,她遇見了那個眼神清澈的女人,她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女人並沒有注意到她,只是專注地打著電話。
她穿著件普通的米色風衣,裡面是立領的淺色灰襯衫,一隻手拿著電話,一隻手捂著肚子,“萌萌,對不起。”彷彿是累極,她低下頭去,“我晚上要回去晚一點,如果這筆單子成了,我就能付得起首付,給你一個家。”她的語氣很溫柔,說到家的時候,清澈的眼睛裡閃著堅定的光芒,彷彿她能給的那個,就是最好的一個家。
長相,有一點點熟悉……若初猛然想起,沒有打過幾次照面,如今在何先生手下的莫鋥羽錢夾裡那張側面照片,短髮清秀的女人,還有那廝的嘆息,“……給我,這可是我的夢想啊。”
“那你爲什麼不去找她?”
“不到時機。”莫鋥羽笑的神秘,若初當時很是不屑。
若初心想,我也要有個夢想。
她醉意朦朧地伏在吧檯上,看著女人捂著肚子皺著眉頭,要了一杯熱飲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沈氏的上層已經(jīng)被她放出的情報迷惑,任由她頂替了沈氏家奴艾琳的空位,將她派駐到沈鬱身邊。沈鬱的疑惑讓她當時就想笑,“艾琳,你整容了?”
但是身份和資料都完全覈實的上,她又表演的天衣無縫,就這麼進入了沈家,明面是情婦,暗地裡處理資金流問題,誰也沒有懷疑到她。
只有龍騰的邵峰年太過於聰明,龍騰的明面暗面她都無處入手。
可是這些事,現(xiàn)在都擾亂不了若初的思維。她只是想看著她,約的談生意的那夥人來了,出於好奇,若初調(diào)用了資料,這家公司名聲很不好。
那個女人卻陪著那個公司的人喝著冰涼的啤酒,喝的臉色煞白,每一次都搖搖晃晃去衛(wèi)生間,又每一次都蒼白著臉出來。
她一定有著良好清白的家世,所以纔有那樣清澈的眼神。
若初本身就是個很不服輸?shù)娜耍瑓s爲了她每一次的咬牙返回覺得心疼,心裡就像有一處淺淺的線拉扯著,微癢的絲絲疼痛。她彷彿看見自己的另外一個靈魂,在孤苦地掙扎著,得不到拯救,而能給予溫情的那個人,爲什麼不能給她?她會回報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所有的最好。
若初伏在桌子上,無聲地勾起了嘴角。
“誰搶到了,就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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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第三視角寫起來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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