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色如磐,車燈如劍,車輪如飛。
李斌良已經給胡學正打了電話,要他組織警力,儘快找到二明子,並搞清其發案前後的活動情況,然後就頂著越來越濃的夜色登上返程之路。車駛出省城後,他纔想起論文獲獎和研討會發言的事,只好給李自強打去電話表示歉意,李自強倒也理解人,說他正是關鍵時候,既然有命案,也就算了。李斌良這才鬆了一口氣,把全部精力都毫無保留地投入到案件上。
一路上,李斌良心情很不平靜,而造成這不平靜的,是在新科大學看到的一切,尤其是高寒那些話。可能,他的話有些過分,自己看到的現象不具有普遍性,可是,他還是強烈地感覺到,現在的大學已經不是當年自己在校的時候,在取得很多進步的同時,也滋生了很多問題,尤其是窮孩子上不起學的問題,更讓他如梗在喉,多虧自己讀大學時收費沒有這麼高,如果像現在這樣,自己能讀得起嗎?能有今天嗎?或許,自己也會和霍濤一樣,在哪個工地上成了民工吧,難道,大學真的成了高寒說的那樣,它存在的目的已經不是培養學生,而是把學生當成賺錢的對象……好像,還不止是大學,現在,中小學收費也不低呀,就說苗苗吧,剛上二年級,哪個學期不交上幾百甚至上千,高中學生就更不用說了。對了,在一高發生的事情很多也令人難以接受,學生在校不許喧譁打鬧,什麼叫喧譁,大聲說話就是喧譁,他們正值青春期,正是青春之火燃燒的時候,可是,卻不許大聲說話,這對他們的成長有益還是有害?會造成什麼樣的危害?而且,學校還到處安了攝像頭,隨時監視著他們,這成什麼了……
算了,這些還是你能管得了的,還是想想案件吧!
案件……霍濤失蹤了,鍾老師、郝柏生和高寒等人又都說他不會殺吳穎……看來,只能先查查二明子了……哎,胡學正怎麼還不來電話?囑咐過他,一旦控制住二明子,立即來電話,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李斌良雖然內心焦急,可是,不能表現出來,只是催小張快點開車。
受了李斌良的影響,沈兵和任鐵柱、小張都沉默著。
直到江泉在望的時候,李斌良的手機才響起來,正是胡學正打來的:“李局,我們查清楚了,二明子在金屋子幹活。怎麼辦?”
李斌良:“這有什麼怎麼辦,馬上找到他,查清他最近幾天的行蹤,尤其是吳穎出事前後的行蹤……對,也包括霍濤失蹤這段時間裡的行蹤。”
胡學正:“可是……你們在哪兒,什麼時候回來?”
李斌良:“已經在路上了,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差不多了……怎麼了?”
胡學正:“李局,金屋子是劉乃君的場子!”
李斌良:“劉乃君……”
胡學正:“對,你知道,他現在不同以前了,我們輕率地上門,弄不好會……”
李斌良明白了胡學正的意思:“那好,你先派人監控著金屋子,發現二明子,一定要盯住他,我儘快趕回江泉!”放下手機對小張:“再快一點!”
沈兵把頭探過來:“李局,怎麼,二明子在劉乃君手下幹活?”
李斌良嗯了一聲。
沈兵自顧說起來:“劉乃君有什麼了不起,我剛當警察那兩年,沒少收拾他。胡大隊就是怕得罪人,一遇到硬茬就軟了,要是我……”
沈兵把後半截話嚥了回去。
他也有點軟了。
李斌良沒有出聲,他理解他們的心情,他也知道劉乃君是個什麼樣的人,劉乃君已經不是沈兵剛當警察那時候了。
怎麼說呢?誰都知道,劉乃君是那種所說的沾“腥”的人物,當年,也是靠打打殺殺出的名兒,確實經常出入公安局,也沒少受到處罰,不過,這小子很狡猾,幹什麼壞事,你也很難抓住他把柄,所以,沒有受到過重罰。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幾年,他迅速地成長壯大起來,居然成了江泉的人物,居然還成了市政協委員,市工商聯副主席,他經營的企業、場所還被市裡確定爲重點保護單位,市電視臺的節目中,也經常可以看到他的尊容,所以,公安局對他必須客氣些。
所以,胡學正感到爲難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無論是誰,都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規範下,當警車駛入江泉市的時候,李斌良的決心早已下定,拿起手機,撥通胡學正的號碼:“發現二明子的蹤跡了嗎?”
胡學正:“沒有,我們的人都熟頭熟腦的,怕驚動他,只能在外邊監視,可是,一直沒見他出來過,我有點擔心,他能不能跑了啊?”
李斌良:“不會吧,你在哪裡?我們已經到了!”
胡學正:“啊,我就在金屋子對面!”
李斌良:“你馬上集中好人手,準備對金屋子進行搜查!”
胡學正:“這……用不用跟市裡打個招呼?”
李斌良:“不用!”
02
李斌良帶著十幾個刑警突然闖入金屋子,控制住局面。
金屋子是個歌廳,裝璜得很是豪華,李斌良一走到門口,就聽到各個客房中傳出的鬼哭狼嚎。沒辦法,這種場所,就是任人發泄的地方,如果來當聽衆,絕對是一種折磨。
金屋子的女經理立刻認出來的是什麼人,匆匆上前迎接:“李局長,你們……”
胡學正走上來:“二明子在哪兒?”
女經理:“二明子,他今天晚上沒來呀……啊,不,他來了一會兒,又出去了,一直沒回來,他怎麼了?”
胡學正不回答,轉向李斌良。
李斌良對女經理:“我們有事,必須馬上找到他,請您配合。”
女經理:“可是,他出去了……”
李斌良:“我們自己看一看,可以嗎?”
女經理:“這……我得問問老闆!”
李斌良:“那你就問吧,我們先開始了!”
李斌良向胡學正示意了一下,胡學正對身邊的弟兄們:“行動!”
十幾個刑警立刻向各個房間奔去。
十幾分鍾後,行動的刑警們陸續聚集回來,人人都是失望的面孔。
看來,二明子確實不在。
李斌良對女經理:“劉老闆在哪兒,怎麼還不來呀?”
女經理:“他說,在陪江總喝酒,一會兒就回來……”
外邊傳來轎車的喇叭聲,打斷了女經理的話。
女經理:“劉董回來了!”
說話間,劉乃君匆匆闖進來,高高的個子,黑衫黑褲,一頭板刷,不管他腦袋上頂了什麼光環,可怎麼看都不像個正派人,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自由瀟灑地活在社會上,還有人特別喜歡他,把他拉近了政界,當上了委員和主席。他走向李斌良:“李局,怎麼回事啊,我們好像沒犯啥毛病吧。我正陪江總喝酒呢,聽說你們來了,放下酒杯就跑來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瞧這架式,好像要問罪似的,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而且,還把江峰端出來了,顯然是衝你炫耀。李斌良剋制地:“沒人說你有毛病,我們在找二明子,他是你的人,你應該知道他在哪裡吧!”
劉乃君:“哎,李局,這話怎麼說的,他只是我僱傭的一個服務員,怎麼就成我的人了……怎麼,他沒了?”轉向女經理:“二明子哪兒去了?”
女經理:“這……今天晚上,他照常來上班了,可不一會兒,就跟我說有事出去一會兒,誰知一去就不見影兒了!”
劉乃君無奈和歉意地看向李斌良:“李局長,你看……對了,他出什麼事了?”
李斌良:“啊,有個案子,需要他證實一下……劉總,你現在身份可不同了,應該知道怎麼對待這件事吧!”
劉乃君:“啊,知道,知道,只要二明子一露頭,我肯定把他按住!”
李斌良:“那好,我們走了,不好意思,影響你們營業了!”
劉乃君:“沒關係,沒關係……李局,不送了,常來玩啊!”
進入車裡後,沈兵感嘆地說:“現在,黑社會已經洗白了!”
李斌良沒有出聲,可是,他心裡想的正是沈兵說的話。近幾年,社會的黑惡勢力確實呈現洗白的趨勢,由於他們的威名已經樹立,原始積累已經完成,並且已經涉足政界,所以,一般再也不會像當初那麼打打殺殺了,政法機關也就很難抓住他們的把柄,也就更難打擊了。
沈兵發著感嘆:“都說美國黑社會厲害,組織嚴密,其實,咱們的黑社會比哪兒都猖狂,他們所以組織不那麼嚴密,是因爲他們可以很容易地達到自己的目的,根本用不著付出那麼高的成本!”
李斌良:“哎,沈兵,你這句話的理論含量很高哇!”
沈兵:“那是,念大本函授好幾年了,雖然沒學到啥,有些詞兒還是記住了!”
03
李斌良回到辦公室,胡學正和沈兵跟著走進來。
沈兵:“不對勁兒,二明子肯定是察覺什麼了,這裡有問題!”
胡學正:“不會吧。參加行動的都是可靠的弟兄,把手機也都收上來了,傳遞信息時用的對講機,真的跑風漏氣也不會是我們這邊的事!”
“哎,胡大隊,”沈兵叫起來:“你什麼意思啊,不是你們這邊,難道是我們這邊,李局,我是什麼人你應該知道的,我雖然知道二明子這個人,可是,和他沒有任何特殊關係。”
胡學正:“我沒說你!”
沈兵:“那還有誰,小張,任鐵柱,就我們四個,你說是我們誰?我看,你這邊參與行動的人多,走漏風聲的可能性要比我們大得多!”
胡學正:“你……沈兵,你怎麼這樣,我只是說說個人的看法,你急什麼!李局,你說說吧!”
李斌良沒有出聲,暫時,他真拿不準是怎麼回事,參加公安工作以來,他對跑風漏氣的事已經司空見慣,但是,今天的事如果真有人跑風漏氣,可是牽扯到正在偵查的命案哪,確實應該高度重視。
沈兵忽然罵了句:“誰跑風漏氣誰是王八蛋!”
胡學正想說什麼,想了想沒出聲。
李斌良還是不出聲。當年,吳志深的教訓太深刻了,他豪爽大度又粗曠,自稱是魯智深;胡學正相反,陰陽怪氣讓人摸不透,自己一直懷疑他是內奸,想不到,最後的結果卻相反。
可是,沈兵不會是吳志深,當年,他和自己冒死並肩作戰,又經過幾年的考驗,完全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好同志。
那麼,是任鐵柱,能嗎……
沒有證據,不要亂猜,或許,這裡有別的原因,或許,有人無意中泄露了情況……
一個人的手機響起來,打斷了李斌良的沉思。是沈兵的,他接起來,對手機小聲說著:“是我……對不起,我太忙了,有案子……別別,等抽出時間來,咱們好好談談行嗎?你應該理解我……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啊……好,就這樣,再見!”
沈兵放下手機,陷入沉默中。
李斌良知道,沈兵最近處了個對象,是個中學教師,他挺滿意的,聽口氣,好像出了什麼問題:“沈兵,是那位女教師嗎?出現危機了?”
沈兵嘆息一聲:“別提了,本來處得挺熱乎的,可幾次爽約,弄得越來越冷。”
李斌良:“看來,是受案子影響了,用不用我給你當證人?”
沈兵:“算了,證明什麼,她也知道我是刑警。要是有緣,棒子也打不散,要是沒緣,也不能勉強!李局,別關心我,還是研究案子吧!”
聽口氣,有幾分淒涼,難怪,沈兵已經三十出頭,是大齡青年了。
李斌良換了話題,對胡學正:“霍濤的情況呢,還是什麼也沒發現?”
胡學正:“沒有,我一直派人盯著那個工地,霍濤一直沒露面。”
好像走進了死衚衕。
這時,李斌良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覺得號碼有點印象,卻一時想不起是誰,急忙放到耳邊,想不到,傳出的卻是年市長的聲音:“是斌良嗎?”
李斌良急忙地:“啊……年市長,有什麼事嗎?”
年市長:“有事。案子有什麼進展嗎?”
李斌良:“還沒有新的發現,我們正在深入調查!”
年市長:“你就爲這個不聽我的嗎?”
李斌良:“這……年市長,請您諒解,這案子實在脫不開身……對了,拆遷沒出什麼事吧!”
李斌良意識到,年市長肯定對自己沒親自到場指揮警察維護拆遷秩序不滿,所以,主動往這上說。還好,年市長並沒有深責,只是說:“還好,沒出什麼大事,你就專心搞你的案子吧……對了,有什麼進展隨時告訴我一聲啊!”
李斌良:“一定,一定!”
年市長說了聲再見,放下了電話。
胡學正看著李斌良:“年市長說什麼了?”
李斌良:“啊……沒說什麼,只是要咱們儘快破案,有什麼進展向他報告。”
胡學正沉了沉:“聽說,劉書記可能要調走,年市長要接任書記。你沒覺出什麼來嗎?”
李斌良:“覺出什麼?”
胡學正輕輕笑了笑:“我可能多疑,我覺得,現在的形勢和那一回有點相似!”
李斌良知道胡學正的意思,他指的那一回已經過去好幾年了,當時,劉新峰還是市委副書記,和當時的市長魏民競爭市委書記,魏民暗中指使鐵昆派殺手除掉劉新峰,可是,被李斌良等人發現,並將案件破獲,最終劉新峰當上了書記。
可是,轉眼間幾年過去了,現在,風傳劉書記要調走了,可能去地委去當副書記,年市長則升爲江泉市委書記。應該說,和當年的形勢並不一樣,如果說相似,那也只是又到了市領導班子變動的時候。
但是,那樣的事情不可能重演,年市長也不可能是魏民。
李斌良搖搖頭:“胡大隊,這話也就是我們在一起說說!”
胡學正:“這我知道。”
對胡學正的囑咐是多餘的,憑他的成熟,冷靜,寡言,這種話確實不會對另外的人人講的。
李斌良:“還是說說案件吧,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胡學正搖頭:“沒有,當務之急是找到二明子或者霍濤,現在,兩個人都不見了,不好辦。”
真的不好辦,事情也確實有點不正常,先是發現吳穎的屍體,懷疑到霍濤,可是,尋找霍濤時,霍濤卻失蹤了。現在,又懷疑到二明子,二明子也蒸發了,這……
手機鈴聲突然急促地響起來,李斌良急忙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急忙把手機放到耳邊:“您好,我是李斌良……”
“您好李局長,我是鍾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