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佐琰錯愕地看著陌兮,漆黑的眼眸深沉如海,轉而變成無盡的悲傷。當年的事情,始終都是他心裡的一根刺,要讓他徹底地忘記,那是不可能的,每每想起俞玫的死,他心裡就充滿了自責。
當初在酒店,他一步步接近陌兮的時候,兩人每天朝夕相處,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煎熬,因爲看到陌兮,他腦子裡就不斷浮現出俞玫慘死的情景,所以他心裡的恨意就不斷加深,最後到自己無法掌控的地步……
那時候的他,已經忘記了愛一個人的感覺,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復仇!
直到後來,俞佐琰強迫陌兮嫁給自己,他一直也認爲,自己只是在復仇而已,他一直在欺騙自己。可是看到陌兮對他充滿了抗拒與恨意,將他屏蔽在心門之外,他才感覺到內心無盡的孤獨,甚至對她有一種強烈的渴望。然而,當他一次次強行佔有她之後,看到她那心如死灰般的表情,他心裡感覺更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想要的一切都已經得到,他想對她做什麼,她在他面前也毫無抵抗的能力,可是他沒有那種擁有一切的快樂和優越感。
物質上,他擁有一切,可是精神上,他感覺自己非常貧瘠,他連妻子的一個正眼都無法獲得。他討厭這種,明明你就在我的面前,我卻無法真正擁有你的無力感。
他茫然,他看不清方向,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總是忍不住在牀上弄傷她、懲罰她,可是從她空洞的眼神裡,他看到的是一副麻木的軀殼,甚至對他厭惡至極的靈魂。
直到現在,他都無法擺脫精神上的矛盾,他不想再繼續傷害她,因爲看著她痛苦,他也會跟著痛,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超出自己的想象,但是他總是會做夢,夢到俞玫怨恨的眼神,恨他愛上那個害死她的女人。
既然把她留在身邊讓他那麼煎熬,那他爲什麼在她每次苦苦哀求他放了她的時候,他卻仍不肯放手呢?只因他對她有一種強烈的佔有慾,他見不得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擁有她,他在心裡始終認爲,她永遠都是他的。她於陌兮本來就該是他俞佐琰的!
“道歉有用嗎?”俞佐琰看著陌兮的眼神突然陰冷下來。
陌兮搖搖頭,沒錯,道歉有用嗎?傷害已經造成。
“如果我因爲去年的事情,跟你說一聲抱歉,你就能因此消除對我的恨嗎?你就能徹底地清楚心裡的陰影嗎?”俞佐琰一聲冷笑說,“你不會,因爲我從你的雙眼裡始終看到對我的恐懼與恨意,不過即使這樣,我還是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陌兮一聲苦笑,說:“咱們之間還真是孽緣。”
俞佐琰無奈地笑了笑,問:“我們還有可能好好做一對夫妻嗎?”
陌兮把問題拋回給他,“你覺得呢?”
他卻圓滑地避開,“我想聽你說。”
陌兮搖搖頭,“好像不可以,因爲我們兩個都有病。”
俞佐琰苦笑,沒錯,他們都有心病,“看來我們都得去看心理醫生!”
陌兮笑,“可不是,兩個可憐的瘋子。”
可是兩個生病的人,是會相互傳染的,會加重病情的,應該將兩人彼此隔離纔對!
他和她之間不是尋常夫妻間的小吵小鬧,氣上幾天就能和好,橫在他們之間的是,曾經刻骨銘心的傷害,甚至連他們的婚姻都是報復的產物,這樣的坎,還邁得過去嗎?
俞佐琰柔柔地看著陌兮,說:“陌兮,不要再怕我,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因爲傷害你就等於傷害我自己,那種感覺,真的很痛!
陌兮笑問:“那你能放了我嗎?也當是放過你自己。”
俞佐琰眼神直直地看著陌兮,半餉後搖搖頭,說:“我還是放不開。”沒有她的日子,他無法想象要怎麼過。
陌兮愣了愣,隨即大聲地笑,笑出了眼淚,“你真是病得不輕!”
俞佐琰笑,“可不是,我正在四方尋藥。”
陌兮仰頭,將酒瓶裡剩餘的酒一口喝盡。
俞佐琰問:“你就那麼想擺脫我嗎?”
陌兮說:“不然怎麼走出來?”不然怎麼擺脫心魔!
“你這女人真沒良心!可是我捨不得你。”俞佐琰深深的眼神,淡淡的笑。
陌兮接過俞佐琰爲她重新打開的一瓶酒,說:“這好像是我們結婚以來最平靜的一次交流。”
“恩,今天的你很可愛。”俞佐琰笑說,“你收起了身上的刺,沒那麼扎人。”
陌兮笑說:“因爲要跟你道歉嘛!”
……
最後,陌兮喝醉了,無力地趴在沙發上,這時還不忘對俞佐琰最後說了一句:“說真的,你當初的戲演得出神入化,讓我如今都在懷念,演技真的很好,真的……”
俞佐琰扭頭看著陌兮,她一邊的臉貼在沙發上,臥姿滑稽可笑,但他還是覺得很美,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在她的脣上停下,反覆地摩挲……
俞佐琰一聲嘆息,彎腰將陌兮抱起來,抱進臥室,放在牀上,這次她沒有鬧,睡容安然。
俞佐琰收拾了客廳的一地狼藉,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所有垃圾,以致陌兮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看著乾淨的客廳,以爲昨晚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夢。
從這次之後,俞佐琰偶爾會來看看是岸,偶爾也會來吃吃飯,兩人面對面的時候,氣氛也比以往緩和了很多,至少能夠心平氣和地交談。
陌兮發現俞佐琰身上少了幾分戾氣,眼底深處卻多了幾縷淡淡的憂傷,讓她感覺無比陌生。
柳妙晴有時間會經常來找陌兮出去閒逛,說什麼整天安靜地待在一個地方,會憋壞掉。
這天,陌兮送是岸去學校,剛回到公寓樓下,就碰到了柳妙晴,她身邊還跟著小顧。
柳妙晴拉著陌兮的手說:“他非要跟著來,別理他,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讓你陪我去商場挑幾件衣服,我比較相信你的眼光。”
陌兮一臉同情地看著小顧,心想他這隻猴子終究是逃不過柳妙晴的手掌心。
小顧挑挑眉說:“美女逛街,有個護花使者幫忙拎包不好嗎?”
陌兮打趣道:“小顧,真是爲難你了,你幫美女拎包的時間,你就不心疼錯過了幾個億的生意嗎?”
“幾個億也買不來柳大美女的垂憐,我還要那身外之物有何用!如果得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男人的成功還有什麼意義!”
聽這話,陌兮和柳妙晴都愣了愣,柳妙晴更是尷尬地走開了!
在逛街的過程中,小顧這個護花使者算是盡職盡責,一直跟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距離,也不打擾,有了東西,就主動上來幫忙拎,讓陌兮這個局外人都感動得一塌糊塗,而柳妙晴卻仍刻意地忽略著人家的存在。
原來很多東西,都在失去過之後,才更加懂得珍惜。
後來,都逛累了,找了一家冷飲店坐下休息,小顧坐在柳妙晴旁邊貼心照顧,一會兒擦汗,一會兒擦嘴,看得陌兮只能把視線移向窗外,避免看了犯尷尬癌。
正當陌兮看著窗外發呆,小顧叫了她幾聲,她纔回過神來。
小顧搖搖頭,說:“要不然說你和大哥怎麼那麼般配呢!兩個人都容易失神,那眼神都是那麼深遠,彷彿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似的。”
陌兮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剛纔被一隻帥鬼勾走了魂。”別人看不到的人東西,那不是鬼嗎?
小顧卻沒有被陌兮的玩笑逗笑,反而一聲嘆息,說:“大嫂,你和大哥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了都覺得彆扭,大哥現在成天不知道在發什麼呆,從未見他的臉色那麼凝重過,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讓我這個兄弟也跟著心慌慌的。”
小顧突然握住柳妙晴的手說:“我親愛的妙晴,你不會突然離開我吧?這次如果你再敢逃,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給抓回來!然後像大哥對大嫂一樣,先把你變成我的老婆,看你再逃!”
“你敢!”柳妙晴厲聲道。
“好了好了,我不敢,我哪有大哥的魄力啊!”
柳妙晴冷哼道:“我們陌兮也不是好欺負的!”
小顧嘀咕道:“還不知道誰欺負誰呢!”
經小顧這樣說之後,陌兮纔在幾次和俞佐琰的見面中,發現他每次看她的眼神似乎也和以前有所不同,眼神掙扎,彷彿在思考著什麼深沉的問題。
陌兮感覺到俞佐琰在改變,如今的他,似乎變得理智,從未再對她做出失控的舉動來,於是乎,陌兮甚至覺得他已然是個穩重的男人。當然,在事業上,他向來都是沉著冷靜的。
這天晚上,兩人又在陌兮的公寓一起喝酒,半醉半醒間,他又問起她同樣的問題:“我們還能做一對心無芥蒂的夫妻嗎?”
陌兮聳肩,沒有回答,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這同樣要問他自己,幸福的婚姻永遠不是一廂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