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拼命地吃,他們的孩子好像總是很餓,過不了一會兒就會扯著她的胃喊:媽媽我要吃好吃的,所以,周浩每次帶來的糕點都只能維持兩三天。
她打開周浩帶來的糕點盒,拿出一塊,笑著說:“寶寶起牀,又吃好吃的了!”
周浩聽著,便快活地笑了起來。四個多月來,只有自己知道落微的行蹤,這份依賴和信任讓周浩有說不清的滿足感。
“不行,擦不乾淨,我得洗洗。”周浩走到院子裡的水籠頭邊上,擰開水,把頭伸進水籠下,清涼的水嘩啦啦地淋在他的頭上。
八月的天氣,炎熱,蟬在枝頭鳴叫個不停。
他想過了,再過不久,那邊可能就會放棄了尋找落微,那個時候他就帶落微回自己的養(yǎng)殖場,親自照顧她。
“芳芳最近怎麼樣,上回聽你說她去相親,男孩子長得啥樣?”落微從冰櫃裡拿出一瓶冰水,一面笑著問道。
“我用手機拍下來了,他是齊鎮(zhèn)長的小兒子,我覺得還行,大學畢業(yè)了,現(xiàn)在鎮(zhèn)上的中學教書,你瞧一瞧。”周浩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芳芳和那男孩子的相片。
相片上,芳芳依著那個大男孩,瞇著眼睛笑,皮膚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養(yǎng)殖場的工作一直是辛苦的,兩兄妹剛開始的時候沒有請人,什麼事都是自己做,日夜守著,第一批小狐貍死得夠嗆,兄妹兩個抱頭痛苦了一晚上,第二天打起精神又來,現(xiàn)在狐貍場裡有一千多隻小狐貍了!
“她就是很擔心你,到蓉蓉那裡去了好多次,大街小巷地找你,我又不好跟她說,就任她去了。”周浩收起手機,看著落微柔聲說道。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落微歉疚地說道。
“沒事,只要你好好的,我們就高興了。”周浩咧嘴一笑,撓了撓腦袋從口袋裡掏出錢包來:“這個月的錢你給三婆婆吧,還有,你自己想吃什麼就去買,別捨不得!”
“謝謝,我都記著數(shù)了,今後……”
“落微,不要每次來都說這樣的話,我願意爲你做這些事,我只要你開心。”周浩打斷了她的話:“你這樣說,我才傷心,你把我當外人,我在醫(yī)院的時候,你也爲我花了不少錢啊,就算是……我還你的好不好。”
“好。”落微笑著把錢放進口袋裡,擰開了冰礦泉水,這些水是早上特地讓三婆婆買來放進冰櫃裡的,爲了就是讓昌著正午的太陽趕來的他能有一個短暫的清涼。
“我想還是給你這裡安個空調吧,最熱的時候馬上就要到了。”周浩走到樹蔭下,看了一眼落微住的房間:“還有,你的衣服還能不能穿?要不要我買新的來?”
“不用了,這樣挺好的,三婆婆兒媳婦們的孕婦裙都還在呢,我穿著挺好,不用花那個錢。”落微連忙拒絕道。
周浩沒有再堅持,落微總是這樣,害怕給自己多加一點點的負擔,可是落微,你身上的裙子真的很舊了,在褪色,我心痛你。
“你狐貍場的生意怎麼樣?”落微坐到搖椅上,岔開了話題。
“最近產(chǎn)的小狐貍總有些雜色毛的,皮子賣不起價來。”周浩坐到板凳上,喝了一口水。
“這樣啊。”落微也沉默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
“你爲什麼一定要把它們殺了賣皮子呢?”
“什麼意思?”周浩驚訝地問道。
“你這些次品的小狐貍既然賣不起價來,你可以想別的辦法啊,你們村不是有很多農(nóng)家樂嗎?你乾脆把良品和次品隔出來,把次品放養(yǎng)在草坪裡,然後去作點廣告,也搞個農(nóng)家樂形式的休閒山莊,還可以讓遊客認領小狐貍,價錢你自己和芳芳商量著去辦,還有,你把這些皮子總賣給別人,還不如自己開家成衣廠,製作毛皮大衣,你就去找齊鎮(zhèn)長,讓鎮(zhèn)上支持一下,這也是發(fā)展鎮(zhèn)上經(jīng)濟的路子呀。”
“杜落微,你怎麼突然就變聰明瞭?”周浩呆呆地看著落微,她很少能跟自己說這麼多話,一說出來,倒真讓他嚇了一跳,還以爲她天天躲在這裡只會傷心,看來是自己把她想得太脆弱了。
落微掩嘴笑起來,這些日子以來,爲了不讓自己日夜思念那個男人,所以找來好多書看,也想了好多今後謀生的路子,張若彬給她的設計書她也沒放棄,幾個月下來,她學會了看簡單的英語故事,學會了設計的基本理念,她想,到寶寶出生的時候,她應該可以說流利的英語了吧?
舒景越,我其實不是記不住這些字母,只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老是會想你,想你在幹什麼,想你等下回來想吃什麼,滿心思都是你,哪裡能念得進去這些調皮的字母?現(xiàn)在好了,爲了不讓自己想你,我強迫自己看這些小妖怪,我天天用英語和我們的寶寶打招呼,問他:你想不想爸爸?
我不知道寶寶想不想你,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她擡頭看了看天空,碧藍的天,潔白的雲(yún),幾個月前,自己還和他在雲(yún)端,現(xiàn)在卻天各一方,讓思念吞噬掉這孤寂的日子。
“我回去了,和芳芳商量一下你剛纔說的事,下週來看你,記住啊,想吃什麼就讓三婆婆去買!”周浩看她又開始走神,就知道又觸動了她的心事,他心裡微嘆了一聲,站起來說道。
“哦,我送你。”落微收起漫天飛的心緒,笑著說。
“不用了,我沿原路回去,那些人今天還是跟著我的,不過好像只有一拔人了。”周浩揮了揮手,縱身翻上牆頭,然後回頭向落微笑了笑。
“浩哥!”落微叫道。
“啥事?”正準備往下跳的周浩回過頭來。
“沒事,路上開車小心。”落微揮了揮手,把話吞回去。
周浩又憨憨地笑了,小聲說:“我悄悄跟小管打了電話,你放心好了……那個,他過得也不好,聽說夜夜宿醉,陸梓琛處處找他的麻煩,還打了他,離婚官司好像也很麻煩,那個姓蘇的女人很厲害……微微,如果你想……”
“浩哥,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落微快速地打斷了他的話。
“那你好點照顧自己。”
說完,周浩便縱身一跳消失在她的視線裡,落微的臉上浮現(xiàn)出兩抹苦笑。
杜落微,何必再問?你都決定成全他的仁義,他好與不好,與你何干?就忘了自己的愛情吧!
日子在蟬鳴中一天天滑過,周浩有兩個星期沒來了。
狐貍場的事很忙嗎?
落微拿起電話聽筒,又放下,再等兩天吧,若他真是回去忙自己上次說的事,那麼肯定是脫不開身。
八月下旬的黃昏。
天氣真的很熱,她打了一盆井水,從冰櫃裡取了些冰放在小盆裡,回頭走到牆邊樹蔭下的小搖椅前坐下,把冰鎮(zhèn)的井水放在椅子邊上,打開電扇,風就涼涼的吹到身上,真舒服!她拿起書,搖椅輕輕地搖晃起來。
婆婆去幼兒園接小孫子東東放學了。
嘎吱嘎吱的聲音在院子裡孤單地迴響著。落微定了定神,翻開書,輕聲念起來,念著念著,又走了神。
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推門,落微沒有回頭,問了句:
“三婆婆回來了嗎?”
沒人回答,回頭看,那門依然是關著,自己幻聽了嗎?聽說孕婦就愛疑神疑鬼,原來是真的!她聳了聳肩,繼續(xù)看著英語書上的小妖怪,唸了幾句,她拿起筆,在紙上認真地寫了幾行字,然後一字一句,慢慢地念了起來。
門外的人怔在了那裡,她居然用英語在說:
“舒景越,我們的寶寶很健康,你想不想我們?舒景越,我想你。”
她說得很慢,可是居然都正確,她這些日子就在學這個嗎?
他慢慢推開門,走進去。
他思念了一百五十七個日夜的女人就在那裡,她穿著洗得褪了色的大大的黃格子孕婦裙,頭髮隨意挽在腦後,炎熱的天讓她的皮膚有些泛紅,她的肚子……很大,他甚至看到了那肚皮突然動了一下,那是他們的孩子!感動從心底涌起,眼前的東西突然就模糊了起來。
落微放下書,回過頭去……幻覺!一定是幻覺!她迅速地轉過身,重新拿起書,搖晃起她的椅子,孕婦除了幻聽,還有幻覺!
他怎麼可能到這裡來?
腳步聲很慢,但是很重,一步步,像當日他走出門時的聲音,踩在她的心上。
她忍不住了,站起來,轉身就往房間裡面走。
“微微。”舒景越開口了,聲音裡有心痛,有憐惜,有疼愛,有欣喜。
落微呆呆地站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舒景越快步走上前去,從背後用力地抱住她,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怎麼來了?”落微掙脫他的懷抱,用力擠出一個笑容,眼前一片模糊。
舒景越還是不說話,只是低下頭看她圓滾滾的腰肢,小東西又在動!他慢慢地蹲下去,把臉貼在她的肚子上,手環(huán)住她的腰,仔細地聽著那生命的奇蹟。
落微有些發(fā)抖!她擡起手,想摸摸他的臉,可是手在半空中卻怎麼也落不下去,這是別人的丈夫,自己怎麼辦?
“你是誰啊?”三婆婆牽著小孫子走了進來,看著眼前的一幕,驚訝地問道。
舒景越站了起來,看著落微沉聲說:“我是孩子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