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始冥界冒險之前，藍彧與粟業就詢問過一件事。

完成任務後，該如何返回。

對此，徐夫人說道：

“只需要關閉即可，若你們沒有變成真正的死人，冥燈會帶你們回去。”

當燈油已滿，藍彧和粟業再次感覺到場景變換時……

藍彧和粟業的第一反應，是熱。

熱真的是很好的感覺，他們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溫暖。

冥界大門正在關閉。

這個過程，所有來到人間的遊魂，都會有所感應。

頭頂上，會出現倒計時，他們必須回到他們死亡的位置，等待被傳送回去。

否則……會直接抹殺。

在生與死的特殊空間裡，藍彧有些感慨：

“原以爲遇到他，會是一場惡戰，卻沒有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我們一直都誤會了董事長。”

粟業笑道：

“我就沒有誤會。我一直知道，他是好人的。也一直知道，他的病不是身體層面的。”

司馬懿的確有這種覺悟。

因爲身爲司馬懿階段的粟業，曾經想過奪舍盤古。

只是內心的直覺告訴他，盤古被另外某個龐然大物佔據了，自己這麼做，必死無疑。

“我們運氣很好……其實有些後怕，居然真的遇到了能夠關閉冥界大門的人。這樣偉大的人物，居然就在我們的時代。”

不是那位白醫生，而是盤古，是董事長，這讓藍彧很欣喜。

但想到這樣的人物落幕了，他又覺得難過。

粟業說道：

“其實相遇不是偶然的。我們在尋找那個能關閉大門的人……那個關閉大門的人，也在尋找我們。”

“董事長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他到死都在幫助這個世界。”

“徐夫人……不，應該說聖誕老人歐冶子，他和董事長是舊相識。”

“也許這一次的旅途，本就是爲了讓我們找到董事長，榨乾董事長的最後一點價值。”

藍彧有些不悅，他不太喜歡榨乾最後一點價值這種話。

但他漸漸摸清了粟業這種人說話的風格。

董事長是願意被榨乾那點價值的。

“他沒有成爲舊曆主宰，是舊曆時代的遺憾，不是他的遺憾。”藍彧說道。

粟業居然沒有毒舌，而是認可的說道：

“這句話，就作爲他的墓誌銘吧。等我的日曆刷出宜立碑宜安葬的時候，我會給他立碑。”

藍彧沒有說話。

此時，天色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於凌晨之際，萬鬼夜行，但在黃昏時分，萬鬼歸巢。

死人們都已經回到了他們死去的地方。

藍彧看著周圍的景象，回到了現實世界，冥染開始慢慢消退，他長呼一口氣：

“太好了，我們還活著！”

粟業說道：

“很好，這下我們也算有過命的交情了吧？畢竟經歷了生死，你可不能討厭我哦。”

藍彧鄙夷的看向粟業：

“秦澤到底改了你多少參數？”

粟業坦然笑道：

“沒多少，只是絕對不會傷害他，其實你和簡一一，是我最在意的。”

“只是馮恩曼侵蝕簡一一失敗後，讓我意識到，簡一一這種人太乾淨了，內心容不得黑暗。沒意思。”

“於是你就成了我最在意的人，藍彧，你的內心有黑暗啊。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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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瞬間，他彷彿又變回了那個司馬懿。

藍彧依舊鄙夷：

“所以你最早打算讓我和簡一一成爲伱的分身？就像那些被你改了記憶的傀儡一樣？”

粟業點頭：“答對了哦，只是現在不能那麼做了，這樣會讓秦澤不高興。”

“但不妨礙我觀察你們。”

藍彧說道：

“行動結束了，離我遠點。”

粟業笑笑：

“別急，萬一我倆的組合，比你和秦澤的組合還好呢？”

史學家和演員的組合？

藍彧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時間竟然沒辦法反駁粟業。

……

……

萬鬼歸巢。

臨襄市，乃至全世界各個城市裡，死人最密集的地方，自然是醫院。

這些亡魂沒有實體，儘管在鬼節作用下，偶爾可以與活人接觸，但大多時候他們是虛無的。

所以此時臨襄市第一人民醫院，這家三甲醫院裡……到處都是死人。

亡魂雖然沒有實體，也就是沒有物理碰撞模型，但他們視覺表現力是有的。

醫院裡無數人都看到一羣亡魂密密麻麻站在一起，因爲太過密集，讓很多人密集恐懼癥發作了。

亡魂們站在醫院裡，似乎回憶起了一些事情。

有的亡魂開始問責醫生，對自己死在醫院懷恨在心。但更多的亡魂是感謝醫院的醫生。

他們知道，醫生說是救死扶傷，也確實如此，可很多時候，非人力所能爲。

有些善良的鬼魂，甚至死前就在想……自己真的快死了，神仙也救不回來啊，我的家人們不會爲難醫生吧？

這裡頭有不少感人的故事，也有不少讓人憤慨的故事。

很多年前，因爲醫生的疏忽而死去的病人，開始最後的驚嚇與報復。亡魂在冥界的時候很痛苦，但回到現實，卻又很快意。

他終於可以讓這些人相信……世界上是有報應的。而他自己就是這些人的報應。

但也有蒙冤很多年的醫生，被死去的亡魂感激，得以沉冤昭雪。還有委託醫生跟親人傳遞消息的。

亡魂似乎對將死之人格外的敏感，能夠夠察覺到將死之人的壽元將近。

有些亡魂會親切的告訴將死的病人，告訴他們下面的世界會很美好。告訴他們不要害怕死亡。

至於那些渾身散發著戾氣，明顯會分配到“惡”的陣營裡的人……則會被一些亡魂驚嚇。

死在手術室裡的亡魂其實也有，但亡魂們似乎達成了默契……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但不去手術室裡，嚇唬那些正在做手術的醫生。

有熊孩子怕打針，對著護士哇哇哭，拳打腳踢的，父母一邊安撫孩子，一邊責罵護士……這個時候，也會有亡魂讓自己腐爛的形態展現出來。

將孩子與父母嚇得險些直接變成亡魂的同道。

醫院熱鬧的不像話。

但其他地方也一樣很熱鬧。

人間的悲歡離合，難以逾越生死。

和同一個人，不可能有第二次死別，只會有第二次的生離。

但因爲冥界大門開啓，死別這種事情，居然也可以經歷第二次。

……

……

臨襄市雲錦天江小區。

這裡已經是秦澤，簡一一等人的秘密基地。當司令逃離舊曆監獄後，便被柯爾帶來了這裡。

但今天是鬼節，是極爲特殊的節日，今天對於其他舊曆者來說，或許只是詭異頻發的一天……

但對於司令來說，是非常關鍵的一天。

他沒有待在雲錦天江，而是前往了郊外，一片人跡罕至但地勢開闊的地方。

出於爲司令的安全考慮，出於盤古可能算計到這一茬，柯爾與愛麗絲，還有靠著畫作擺脫了天照的簡一一，也跟了過去。

墓園裡，司令不是來拜祭的，他是來立碑的。

他的哭聲悲慟，讓外面的愛麗絲，柯爾，程晚杜克都有些動容。

亡魂對於守墓人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離開舊曆監獄後，守墓人司令也就恢復了舊曆的能力。

他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鬼節對他的強烈影響。

可以說，這一天，是司令能夠提升實力的大好機會。

那些不願歸於冥界的亡魂，是有一定可能，被守墓人留下的。

願意留在司令身邊的人很多……在這一天，不少白歷者死去。

鬼節的一切死亡，都可以推給鬼。

醫院裡那麼多鬼，殺個幾萬人不算什麼。至少在舊曆者協會高層看來……現在就是讓黑歷者與白歷者天平徹底傾斜的機會。

也是讓英靈殿徹底吞噬公司的機會。

在這一天，此前那些在伐魔之戰裡表現英勇的人們，都被黑歷者們清算。

要麼去殺普通人，變成黑歷者，成爲增進濁氣的一部分……

要麼死。

很多白歷者屈服了，他們在鬼節這一天，終於明白了真正的惡鬼，不是街上游蕩的亡魂，而是人。

但現在，爲了不淪爲亡魂，他們必須活下來，只能成爲惡鬼的同伴。

而也有很多白歷者，至死沒有屈服，他們只是不甘和憤恨……

他們終於理解了伐魔之戰最後那一幕。

最後一幕，司令帶著一衆人幫助秦澤逃跑，那不是司馬懿的惡作劇，不是司令等人被秦澤和女媧迷惑。

真相是何等殘酷，那浩瀚的正義是假的。

他們纔是魔，是將最後的正義所圍剿的惡魔。

他們不願意淪爲惡鬼，哪怕死亡。

於是在這一天，不少白歷者死去。

在溼婆的規則下，白歷者的戰鬥力被大幅度削弱。加上白歷者根本沒有想到，已經成爲同事，隸屬於舊曆者協會的人……會接收到他們視爲神的盤古的指令，來暗殺自己。

他們開始慘烈潰敗。

讓黑歷者數量超越白歷者的方法，無外乎兩種，擴增黑歷者，消減白歷者。

今日，鬼節這場萬鬼亂行的喧囂之下，真正的惡鬼在磨礪他的爪牙。

而那些死去的人……並不甘願在今天回到冥界。

不少人昔日的同事，開始感受到守墓人的召喚。

司令的召喚。

他們不是惡徒，只是被用錯了地方的刀。如果盤古纔是惡魔，那麼這一次，這些人願意成爲那個被司令驅使，斬向惡魔的刀。

也因此，司令需要立碑。

這可不是一個輕鬆的活。但立碑困難畫碑就簡單多了。

簡一一知道，今天過後，司令就會成爲真正的司令……

守墓人的職業說不定還會進化。他要讓司令接納下每一個亡靈。

他開始奮筆疾畫，簡一一的畫工極爲精湛，哪怕是快筆，也依舊栩栩如生。

一座座墓碑從畫裡被搬出來，讓司令完成了守墓人接納亡靈的儀式。

司令容納著一個個死去之人的怨恨與不甘，哭聲撕裂而沉重。

所有人哪裡見過高高在上的司令這樣的樣子？

這個對生者驕傲，甚至有些傲慢的男人……對於死去的人，卻是如此的悲憫。

哪怕是那些生前被司令瞧不上的人，在司令看到他們死的時候……也依舊會落淚，會眼眶發紅，會眼含憤怒與悲傷。

這些人裡，甚至還有袁奮，那個司令的小跟班。

在袁奮的亡魂出現的時候，司令拍了拍那根本無法觸碰到的肩膀：

“好樣的，沒有給我丟人，接下來交給我，我會爲你報仇，殺了你的人，我會將他碎屍萬段！”

袁奮笑道：

“司令老大，我會來看你的。我打開過那麼多門……你說，冥界的門我就不能打開嗎？”

另一邊，簡一一的畫筆停頓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袁奮……

真是一個好苗子，司令的眼光不錯的。可惜了，這麼好的苗子，死在了鬼節這一天。

他有些惋惜。

這樣的場景，還有很多次。

司令身後，還有六個隊友，他們看著司令，感受著司令的悲傷與憤怒，像是最忠誠的守衛。

他們是司令的摯友，是死於董事長手裡的六個前董事會成員。

他們看著司令將一個個亡魂接納，並不爲自己將來能有更多夥伴而開心。

他們都知道，司令此時內心的痛苦。

……

……

夜幕降臨，冥界的大門徹底關閉。

七月十五，鬼節也正式落幕。

臨襄市共計死亡七萬六千五百人。

當亡魂消散的時候，舊曆者們也停止了行動。

一切都是那麼剛剛好。

很快，人們的哭聲響起。

在這一天，無數家庭破碎，那些黑歷者的名單是隨機統計的。

但所謂隨機，也只是針對那些社會地位很低的普通家庭。

這一天，無數普通家庭迎來了死別。

或許是小孩死了，或許是丈夫死了，或許是妻子與老人死了。

臨襄市相對比較貧困的幾個小區裡，哭聲此起彼伏。

而另一邊繁華的cbd裡，夜色撩人，燈紅酒綠裡，人們載歌載舞，慶祝劫後餘生。

此時，前殺手組織陣營的普雷爾，打開了電腦。

身爲黑客的他，開始上傳一些東西。

他所住的地方，像是整個城市的中心，他能聽到不遠處的狂歡，卻也能夠感受到那些來自遠處的悲傷與憤怒。

現在，他黑掉了無數個大v的賬號，並開始用這些大v的賬號共同發佈一些內容。

確切來說，這是一篇含有大量“證據”的帖子。

帖子的標題是——

“鬼不可怕，殺死你們親人的可不是鬼。“

當點下發送的那一刻，普雷爾感覺到無比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