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中，她斷斷續續說著。
即便是夢中，她那牀頭的枕頭都溼透了。
允稷的手頓住，熱乎乎的毛巾離開了她的臉。
他低下頭來，將宋茗微抱在懷裡，一股子熱熨燙著宋茗微的後背。
她的身上冷極了，冰寒地像是一塊冰。
整個被窩沒有絲毫溫度，像是沒有人睡過似的。
這個時候的宋茗微已經垂危，已然出氣多，進氣少了。
“允祀，你來看看我……”
夢裡，宋茗微看著允祀站在門口朝她桀驁地笑著。
她忽然覺得那些可怕都沒有發生過，他再度出現，告訴她，他們在一起一生一世。
她看到了孩子的臉，孩子喊她，卻在瞬間，孩子又消失了，而允祀再一次灌她藥。
“允祀，你爲什麼要殺我的孩子，你！”
她身上的七魄散去了一魄。
“娘……”她嗚嗚地哭了起來，她雙手緊緊地環住了允稷的脖子，洶涌地哭了起來。
“娘，娘你等我。”
她說著來，卻又一魂魄散開。
情況危急地很，這些魂魄滯留的時間很短，隨時都可能離去。
允稷沉沉地盯著宋茗微，夜鶯啼鳴，風雪蒼涼。
他驟然低頭，脣輕輕地碰上了她的，一股子清靈氣息入了宋茗微的口。
狂風肆虐，門窗砰砰做響。
風鈴被殘忍地卷在了一起，落在了地上。
那散去的魂魄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拉力，在頃刻間回到了宋茗微的身上。
允稷漸漸擡頭，一陣劇烈的咳嗽激盪著他的肺腔。
他的臉色白了三分，他連忙從牀上起來，雙手合十跪在了佛祖面前。
“求佛祖原諒。”
金漆佛像驟然打來了一道難以抵擋的力量，允稷卻抿著脣道：“她是我的徒弟，我對她有承諾。”
“金鉢尊者，莫要犯了大忌。”
佛像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嗡鳴，這是一聲警告，也是一聲督促。
“這是你最後一次轉世，千年修行的結果就在未來這一年，莫要功虧一簣。”
“是。”
佛像沒了聲音，屋子終於又迴歸了平靜。
允稷卻是吐出了一口血來，胸口一片青紫。
佛祖以無形的力量懲罰了他，私心作祟，他以這樣的方式救了他的徒弟，這已經是佛祖最輕的懲罰。
宋茗微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屋子裡再次空無一人，她披了衣裳走了出去。
忙要去找四皇子的她路經桃花林的時候，忽然被一陣濃霧迷住了路。
只見一個女子從眼前一晃而過，爬到了樹上。
宋茗微看著女子的那張臉，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她的臉……怎麼和以前的她一模一樣？
電光火石之間，一幅幅畫面衝向了她。
她僵住，無力動彈。
“恭喜師父，找到了小玉。”
“師父，你終於實現了千年的夙願。”
“師父，茗微太苦了。”女子在新房裡，遭受裂心之痛，最終將屬於他的所有都銷燬。
“師父，茗微救你。”
那尾巴從身上抽取出來，女子痛地渾身顫抖，卻執意要將第八條尾巴送給了他。
那被一層層封印的記憶抽絲剝繭般地呈現在了宋茗微的面前。
而那被掩蓋在傷口之下的記憶如同洶涌的鮮血，剝開那淋漓的傷口，從她曾經至死不渝的愛恨中落筆成畫。
那畫裡，有她曾經最爲虔誠的願望。
那畫裡，是她用心血彈奏的一首捉弄。
她下意識地一步一步朝著小玉走去，小玉一直陪著他嗎？
就在這相國寺後面？
師父，與她到底不離不棄了。
她走到了小玉面前，小玉卻渾然未覺，她俯下身體，在宋茗微面前變成了變色龍的樣子。
宋茗微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不敢置信地看著那變色龍百無聊賴地擡頭。
四目相對，變色龍僵硬了下。
而宋茗微卻是惱聲道：“何方妖孽，竟敢冒充小玉，迷惑我師父！”
她記得當初見到小玉的時候，小玉身上很是乾淨，沒有半點妖氣，哪兒像現在這樣，妖氣大盛。
變色龍立刻又變回了小玉的模樣，她慌忙道：“我本來就不是小玉，是雍親王讓我假扮的。”
宋茗微蹙著眉頭，她不相信。
師父爲什麼要這麼做？
宋茗微雙手合十，一道驅邪咒化作利劍朝變色龍砍去。
變色龍嚇得立刻拿出了一顆珠寶。
“是這個，他給我這個東西，說只要我配合他演戲，這東西就給我幫我在百年內cheng人。”
宋茗微看著那珠子，心一寸一寸下沉。
這是師父的，她曾經無意中見過。
師父的東西都打下了烙印，區區一個變色龍怎麼能逃得過師父的法眼。
演戲……
宋茗微怔忪地盯著變色龍，變色龍怕她不信，忙道：“他讓我假冒小玉，就是讓你死心。他希望你不要對他生出奢望，他希望你解脫。”
變色龍見宋茗微的雙手垂了下來，忙逃亡而去。
宋茗微踉蹌了下，奢望，解脫？
“師父，這是什麼？”
“是我最大的奢望。”那頭髮，是她的！
奢望……
她不能有，他卻能眷戀，憑什麼？
是因爲她不配，還是因爲她宋茗微就是這麼一個傻子，被人騙地團團轉，就連不打誑語的師父，都騙了她。
允祀不要她，以殺了她腹中孩子的方式，給她最絕望的窮途末路。
師父不要她，找來一個變色龍告訴她，她在沒有可能成爲那個人，哪怕站在師父身邊，哪怕有一點點奢望，都該死！
她沒有愛人，沒有師父，沒有孩子，沒有奢望，更沒有解脫！
一道赤紅忽然出現在眼前，“茗微，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宋茗微看著他清俊的臉，盯著他素來猶如佛祖那樣慈悲神情，她驀地慘烈一笑。
在他的手伸來之時，宋茗微推開了他。
允稷愣了下，“茗微？”
“師父，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地沒臉沒皮，以前追著你不放，你厭倦了，你厭惡了，所以就請了一個變色龍來敷衍我，傷害我。逼得我走向允祀，而我，也終於如你所願，成爲了他的妻子。我成親那日，師父可是高興地找不著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