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新開的方子再服五日，稍後我再給你開個調養的方子過來就行了。”謝青沅額頭沁著薄汗，徐徐收了針，“下次也不用再行鍼了。”

“這就好了？”寧彥微微有些驚訝，又有些歡喜。

差點拖垮他身體，讓他纏綿病榻幾個月的病情，謝青沅不過開了幾帖藥，行了兩回針，竟然就能好了？！

她下的毒，自然清楚癥結在哪裡，運針時直刺相應的穴位經絡解毒，再加解藥對癥，當然會讓寧彥好得快了。謝青沅也不能多解釋，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和緩地點了點頭：“你自己可以感覺得到。”

寧彥顧不得穿好中衣，一掀被子就跳下牀給謝青沅鄭重行了一禮：“謝九殿下救治之恩……”

他跳得太急，謝青沅被唬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忘記自己正踏在牀前的腳踏上，那一步頓時踩空，身子往後倒去。

寧彥急忙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來，卻因爲慣性一下將她拽得撲進了自己懷裡。

男人雖然病弱，胸膛卻依舊很寬廣，玉色的肌膚上，一點豔色的小紅豆差點沒壓在謝青沅的脣邊；謝青沅惱怒又驚惶地將寧彥狠狠一推：“你——”

寧彥一下子被撲倒回了牀上，仰面跌在那牀被褥間，剛要道歉，一眼掃到謝青沅的臉色，張開的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因爲剛纔的動作正在羞惱的謝青沅雙頰緋紅，一雙桃花眼也因爲含了絲怒火黑亮地瞪著他，不自覺浮出的那抹水色似乎在無聲傾訴著委屈，讓寧彥的心瞬間軟得像一灘水。

意外，剛纔只是意外！謝青沅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反覆給自己暗示了幾遍，繃著臉轉過了身，一隻大手卻突然從後面伸出來拉住了她的手：“對不起，阿沅，我不是故意的。”

謝青沅身形一頓，渾身的血液幾乎瞬間凝成了冰：寧彥知道了？寧彥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們在做什麼？！”清脆的童音因爲發急，帶出了一份尖利，剛去外面打了一盆溫水進來的葉清衡吃驚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又急又怒地喚了聲。

寧彥猛然回過神來，迅速收回了手：“對不起，我剛纔……剛纔一下子把你看成了阿沅……我……”

阿沅唯一一次對他發脾氣，就是謝青沅剛纔那副模樣，之後阿沅跑開了，他花了好幾天才重新哄回了阿沅，兩人重歸於好；所以謝青沅一轉身想走，寧彥就下意識地拉住了她的手。

謝青沅肩膀微微顫了一下，一聲不出的走向葉清衡。

葉清衡看了眼寧彥，知趣地不再多問，將手中的木盆往上擡了擡，看向謝青沅的眼神溫柔了很多：“九哥，我看你剛纔一頭的汗，幫你打了溫水來。盆子是我用的，帕子是新的，你快擦擦吧。”

謝青沅彎了彎脣角勉強笑了笑，接過葉清衡手中的木盆，向旁邊設作輿洗室的耳房走去。

寧彥看著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心裡突然涌出了強烈的失落，只是自己也分辨不出是因爲謝九本人，還是因爲她吸引走了本該在他身邊親暱的清衡。

原來董大夫給他行鍼以後，葉清衡都是在他身邊忙前忙後地關心他，謝九再是阿沅的師弟，和清衡也是素未謀面，而且清衡現在也並不是容易被哄騙的性子，爲什麼會這麼黏過去呢？寧彥失落之餘，回想自謝九過府以後，清衡的一些舉動，心裡暗暗起了疑。

葉清衡藉口寧大哥才鍼灸完要好好休息，直接拉著謝青沅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裡。

院門口已經站了一老一少兩個人，葉清衡一一給姐姐介紹了：“這位是唐伯，現在正教著我功夫，這是木頭，跟在我身邊服侍。”又給那兩人說了，“這位是南楚的謝九殿下，我哥哥的師弟，我的九哥！”

木頭？謝青沅正想著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這個名字，那位年紀大的唐伯剛剛行完禮擡起了頭，謝青沅“啊”了一聲，一眼就認了出來：當初在平城自己被一輛疾馳而過的馬車劃破了衣服，就是這位唐伯下車跟自己致歉的！

難怪她那時覺得車內那孩子的語音像極了清衡，原來根本就是清衡本人嘛！只可惜那輛馬車去得匆忙，自己也沒想著去探個究竟，要不是回來想著探探寧彥到底什麼時候會死，自己就又要跟清衡錯過了。

唐伯顯然也認出了謝青沅，一臉的不好意思：“原來是謝九殿下，當初在平城時天色太暗，車伕又緊著趕路，當時差點撞傷了殿下，真是不好意思。”

葉清衡的手不由一緊，轉臉看向謝青沅：“原來那天差點撞著的人是你！要是我那天也下來看看就好了……”

謝青沅莞爾一笑：“現在也不晚。你們那天那麼急著趕夜路做什麼？”

“寧大哥來上京趕考之前，怕我暴露，就把我安排在平城附近一個小縣城裡，後來他身體比較危急，就發了急信讓我趕緊過來，所以當時才急著趕路。”葉清衡一邊將謝青沅帶進內室，一邊解釋了。

謝青沅心內瞭然。依她下的毒，那個時候寧彥確實是狀況很不好了，所以趕著把清衡叫過來，大概也有臨終交待的意思吧；幸好後來寧彥請到了董明書……

壓下心裡的紛雜心思，謝青沅接著葉清衡坐到了書桌前，讓木頭把鏡子擺了上來，拿出這幾天她準備好的各種東西，一樣樣仔細給葉清衡教著：

“這是薑黃粉，輕輕撲到臉上，可以讓臉色變黃，如果再加一點綠末，臉色就會變得黑黃……對，拿這個把眼睛和眉毛都描一描，看著就不同了是吧，還有用這白膏打底，會顯得……”

謝青沅一番塗抹，葉清衡從一個靈秀的小少年，變成了一個皮膚粗黃的鄉下孩子，臉上還有幾粒麻點，就是手上也顯得粗枝大節的，看起來粗糙不已。

等葉清衡走出去，侯在外面的木頭嚇了一跳：“你是哪兒來的孩子，你怎麼進來的！”斥完才注意到這鄉下少年還穿著小少爺的衣服，木頭一時間又疑惑起來。

葉清衡哈哈一笑：“九哥，真的好用！”

木頭聽到聲音，這才認出了他，又驚又疑：“小少爺，你怎麼弄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