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沅輕輕拍了拍弟弟的手，目光平靜地看向寧彥：“多謝寧大人關心清衡，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先回去……”
“阿沅，”寧彥開口截斷了謝青沅的話，“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葉清衡不由回握了握謝青沅的手，搶先說了話：“寧大哥這話說笑了，南楚又沒有國書過來，九哥還有什麼打算，還不是繼續在這裡當質子麼！”
身上的血仇已報，阿沅真的還會繼續在這裡當質子麼？寧彥心中一片緊張，凝目看著謝青沅，只是不等他再問，一道低沉的聲音驟然傳來：“寧大人今天倒是下值得早！”
車廂內外的幾人都擡眼向斜側邊看去，謝青沅瞧著紀霖浴著冬日的暖陽大步走過來，一身玄袍上暗刻的金線祥雲紋路在陽光下忽閃忽耀，給他周身暈出一圈清貴之極的氣勢；不由微微揚了嘴角。
寧彥只瞥了紀霖一眼，目光就重新落回謝青沅的臉上，見她一雙水眸只盈盈看著紀霖那邊，心底突然傳出一陣劇烈的絞痛：他的阿沅，已經將紀霖放在心上了麼？
見寧彥的視線依然落在謝青沅的臉上，紀霖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不再理會寧彥，而是大步走來一躍就跳上了馬車坐了進來。謝青沅已經聲音輕柔地開了口：“你怎麼來了？”
曾經這種親暱的語氣是隻對著他一個人說的，寧彥臉色白了一分，緊緊抿住了嘴脣。
那邊廂周興已經一鞭揚下，徑直駛動了馬車走了。車聲轆轆，掩住了馬車裡那清泠的聲音，讓寧彥一時聽不清謝青沅在說什麼，只是那話語裡含的柔情卻讓他心裡一分分變冷。
謝青沅並沒有說自己以後打算怎麼辦，可寧彥心裡也有了答案，無論謝青沅還願不願意頂著南楚質子這個名頭呆在北燕上京，她都不會願意跟自己走的，因爲……紀霖！
馬車揚起的飛塵已經落定，寧彥還久久凝視著馬車遠去的方向不動。
衛北有些擔心地走上前：“少爺，寧王一向謹慎精細，我們還是不要再橫生枝節了……”
寧彥輕輕擺了擺手止住了衛北的話；這不是橫生枝節的事，阿沅，本來就是他的！他曾經以爲自己已經失去了阿沅，那時他徹夜心痛，難以入眠，好容易他才知道阿沅還在，這一回，他不能再失去她！
“把影五和影七調過來，我要隨時知道謝青沅的事；告訴他們，要小心提防她身邊有紀霖的暗衛！”
寧彥眼神堅定地發了話，衛北擡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就低了頭下去：“是！”
紀霖是特意繞了路，趕過來陪謝青沅和葉清衡用午飯的；卻沒有想到居然又看到了寧彥。雖然謝青沅並沒有跟寧彥說什麼，可是他總是心裡有些不舒服，只是現在形勢正急，容不得他在兒女私情上多費工夫。
無涯子已經跟他說了，再過幾天就要帶著葉清衡回無涯山去，葉清衡要是沒練好功夫，就不許出來；他以後跟沅沅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還有很多，他不愁沒時間拍死寧彥這隻可惡的蒼蠅。因此趕過來匆匆陪謝青沅姐弟兩人用了飯，略說了幾句，紀霖就又回去了。
明明應該心情輕鬆，謝青沅回到雁回院卻覺得有些疲憊，匆匆洗漱了一回，就倒在牀上睡了。
這一覺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醒來時猶怔怔的沒回神，似乎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可是這一醒來，卻一個都想不起來了。謝青沅只覺得頭暈乎乎的，有人輕輕扶起了自己，一杯溫水已經遞到了脣邊：“沅沅，先喝點水。”
紀霖怎麼又來了？謝青沅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水，這才清醒了一些，眨了眨看了看眼前面帶憂色的紀霖，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明所以地問了出來：“你的事做完了？天還沒黑嗎？我瞧著外面怎麼比我們中午吃飯那會兒還亮了？”
她一連說了三個問句，紀霖卻一個都沒有回答，小心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微微鬆了一口氣：“你餓了嗎，我讓她們煮了白粥，現在吃一點好不好？”
紀霖怎麼這麼一副緊張的樣子？謝青沅有些失笑，伸手撫了撫他的臉：“你怎麼了？”
“姐，你醒了！”葉清衡突然一陣風似地繞過屏風跑了進來，兩隻眼睛紅紅的，看著像是狠哭過一場似的，而且居然連“九哥”都忘記叫了，直接就叫了她“姐”。
“清衡你……”
見謝青沅詫異地看過來，葉清衡蹬蹬跑到牀邊細細打量了一番她的臉色，眼睛一下子又紅了：“姐你嚇死我了！你從前天中午回來就一直昏睡不醒，陸大夫說你是心神震盪之後人一下子放鬆了，這纔會這樣……”
雖然陸遙說睡好了以後就會醒，一般不會有什麼大礙，可是看著姐姐一直這樣皺著眉頭似乎在夢魘中醒不過來的樣子，葉清衡還是擔心極了。
他心底真的怕極了等醒來了會不是他的姐姐，而是那個真正的南楚謝九；他害怕姐姐只是因爲一時得了上天憐憫，讓她魂魄有一具身體可依，而一旦大仇得報，就會讓她的魂魄重新歸入地府。
葉清衡甚至在心裡想，如果是這樣，他寧可不報那仇，也不想姐姐再次離開他！
他心裡當時起了疑，越是這樣想，就越覺得姐姐洗漱前微微含笑看自己那一眼，像極了當初姐姐在源城出門後就再未回來的那一夜。
那時他明明心裡是關心，偏偏面上要故作不耐地衝姐姐“嘖”了一聲：“記著早點回來啊，不然又要給你留門，娘還非要不睡等著你，麻煩！”
可姐姐似乎明瞭他的心思似的，也是那樣微微含笑看了他一眼；結果那天晚上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只知道醒來時發現姐姐仍然沒有回來，再後來就連母親也走了……
葉清衡越想越害怕，偏偏這事兒誰也不能說，只能悶著獨個兒傷心；幸好謝青沅第一眼看到他就喚了他“清衡”，不然葉清衡真的會再哭出來了，而不只是眼睛紅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