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春用他那把長長的刀子斬斷了我一邊的翅膀，但就在那翅膀脫離我的一瞬間，它就像是融化了一樣。

羽毛在整個大廳裡漫天飛舞，血色的月亮正在玻璃天花上，好像是在給整個祭典送葬，似乎所有人都被這夢幻般的場景吸引了。

當翅膀完全脫離我的時候，我沒有感覺到疼痛，也許該感覺到疼痛是坐在這裡的人，他們爲自己綁上了束縛自己的鎖鏈。

我看到有一片羽毛飄落在鳳七的臉上，他取下它輕輕地吻了它，就像是在吻我一樣。

我對他微微一笑。

“多麼醜陋的疤痕啊?！蔽衣牭矫啡舸呵穆曊f，他的聲音就像剛纔那麼輕。

他站在我身側(cè)，又一次舉起了長刀。

他們已經(jīng)沒有希望了，那就徹徹底底地讓它隨風逝去吧。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另一邊的翅膀也被斬斷了，最後一個巫女也喪失了飛翔的能力，從此以後我們只能仰望天空。

國王輕輕地拍手，他在鼓勵梅若春。一片死寂的觀衆(zhòng)席在此刻也歡呼了起來。

“現(xiàn)在我們要挖出她的心臟?！眹跽f，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還隱隱帶著興奮。

很喜歡吧？血腥、暴力、最原始的衝突，看著我們像野人一樣挖心抓肝，是不是覺得自己距離文明更近了。

我的雙手長出了紅色的花朵，我跪在地上擡頭看鳳七。

鳳七也微笑著看我，他對我點點頭，然後他親吻了手背。

我盯著他，不斷地告訴他不要，但他卻給了我一個放心的笑容。

“準備好了嗎？”梅若春站在我眼前舉著刀，準備挖出我的心臟。

他的眼神複雜，他終於要親手殺死阻礙他登上王位的東西了。

我微微偏頭，不理會他的眼神。

我看到高臺之上的鳳七站起來，他用柺杖支撐著自己，雖然他想竭力的表現(xiàn)出輕鬆自在的樣子，但是我知道就像是梅若春說得一樣，他清醒地每一秒鐘都要忍受極致的痛苦。

拜託，親愛的神明大人，不要再折磨我們了。

他的目標是國王，他似乎想和國王說什麼，但我親眼看到就在距離國王還有兩步之遙的地方，他倒下了，而我也清醒地看到站在他身後的人，飛快縮回去的匕首。

他被刺殺了。我的大腦閃過去這句話。

但就在同一時間梅若春的匕首插進了我的胸口。

梅若春低頭看我，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我不太喜歡留下破綻，我很喜歡這裡，所以所有阻礙我的人都要死。”

我嗤笑了一聲，我看到鳳七被人擡走了，便把目光投向了梅若春，我問他，“你以爲閉上眼睛就看不到黑暗嗎？不，我建議你還是把眼睛戳瞎吧，在這個地方眼睛是沒有用處的。”

痛嗎？我已經(jīng)不痛了。

再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情的我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

因爲鳳七被刺傷，所以觀衆(zhòng)席上的人已經(jīng)都離開了，空曠的大廳裡，只有血色的月亮還掛在頭頂，就連國王都已經(jīng)離開這裡了，想來沉浸在此刻恐懼中的他一定會再掀起波瀾吧。

我跪在地上，面前是把長刀插入我心臟的梅若春，我們的周圍圍了一圈穿著黑色盔甲的士兵，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對我舉著長劍，玻璃天花板上的血色月光照在劍刃上，反射著殘忍的光。

不知道是誰把一盞燈丟下來，幽幽地閃著綠光。

我伸出雙手握住了梅若春刺向我的刀子，我的雙手握住刀刃，因爲刀刃太過鋒利，我的手心被割傷了，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暈染了地面上昂貴的地毯。

“這也是你的計劃嗎？”我問梅若春，“原來已經(jīng)這麼迫不及待了?！?

梅若春看著我雙手的血，又看看我的眼睛，最終沉默半晌什麼都沒有說。

“爲什麼不說話呢？”我一把拔出插進我心臟的長刀，他到底還是手下留情了，他的心亂了。

他並沒有對我下死手。

“因爲我看透你的計劃了嗎？”我撥開他的刀，慢慢地說。

我抓住梅若春握住長刀的手輕輕地說，“你的心我已經(jīng)看清楚了，製造這樣一場暗殺……”

我的話音還沒有落下，梅若春的長刀就又一次插入了我的身體。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倒了下去，不過我看清楚了他的眼神，那麼無助，那麼迷茫，他已經(jīng)在這個世界迷失了。

我的脣角不自覺得勾起了一個笑容後便倒了下來。

被我控制很不服氣吧。

你還不夠堅定啊，你還不夠狠心啊。

我摔在冷硬的地板上暈了過去，當然沒有想象中的柔軟懷抱，不過梅若春作爲木偶大概快要走向我了。

抱歉，我對於笨蛋向來沒有同情心，如果以後我把刀插進你的身體，也是爲了你好。

我看起來像是暈了過去，但其實更像是睡了過去，自從夢到過幾次鳳七之後，我倒是對於睡覺有著超乎尋常的期待。

只是我這一次見到的鳳七並不是溫柔把我摟在懷裡的他。

此刻是夜，星辰漫天，我站在一條長河邊上，這條河流很長，似乎怎麼也看不到盡頭，河水是黑色的，似乎蔓延著不祥。

我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我要遠離這條河。

但就在此刻我突然看到了鳳七，他坐在一條小船上撐著漿，對我笑著擺擺手。

我無論怎麼叫他，他都不迴應(yīng)，他只留給我了一個清瘦的背影，蒼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幾乎要消失了。

我站在岸邊向著小船跑去，我赤腳踩進水裡，河底鋒利的鵝卵石劃破了我的腳，但我絲毫不在意。

我向著小船奔去，但是它卻越來越快，我只能在水裡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追。

拜託，請你停下來。

拜託，請你等等我。

水越來越深，一開始只到膝蓋，後來蔓延到了腰際，最後甚至淹沒了我，我看到鬼火在水面上飄來飄去。

我向水下沉去，我無力地伸出手，但那小船卻越走越快。

我不禁大哭起來，我不斷地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