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
“它在‘運送’莉莉安小姐!”
威廉脫口而出。
詹姆斯·雪萊瞪他:“我有眼睛。”
他不喜歡威廉講的話。
什麼叫‘運送’——他女兒是貨物?
兩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男人就你攙扶我、我抓緊你,寸步不動地僵立在書房的角落——誰知道妨礙了這些四通八達的管道後會有什麼下場。
最主要的是。
會妨礙老雪萊心中‘幻想’的那個答案…
嘎吱。
嘎吱。
咚咚咚——有人飛快地衝過樓梯,朝著長廊盡頭的書房而來。
當渾身浴血的湯姆·巴爾卡一腳剛踏進這間房的下一刻,就聽見一聲巨大的呵斥:
“別動!”
老湯姆鞋跟一頓。
他看到了自己的主人,威廉,也看到了房間裡的那座‘醜陋’的孵化池——相類似的東西他見過不少,譬如血肉搖籃的一些儀式。
但是…
銀色?
“老爺,您沒有受傷——”
“噓——”詹姆斯·雪萊狠狠瞪了老管家:“我看你倒傷了眼睛?”
你是瞎子嗎?
湯姆·巴爾卡緊了緊手臂上的繃布,將略帶疑問的眼神投向了自己的手下。
威廉用眼神迴應:小姐死了。用了個奇物拖延時間,托馬斯·泰瑞被老爺手臂裡藏的奇物殺死,老鼠和製造「場」的邪教徒也死了,對不對?但小姐離開讓老爺很悲傷,我們在她骨頭和肉的碎屑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長得像羅蘭·柯林斯的菌絲,它好像有辦法運送小姐的屍體碎片,也許能——也許不能,我不知道…就這麼多,大人。
好極了的迴應。
老湯姆什麼都沒聽懂。
他盯著威廉,看他把自己的眼球轉的像頭一次到花街握住通情達理的糧倉的年輕菜鳥一樣,來回來去的擺弄——他的氣也不打一處來。
威廉。
這個蠢貨應該在自己辦事的時候保護莉莉安的。
而現(xiàn)在他能出現(xiàn)在這兒,莉莉安卻…
就證明這混蛋擅離職守了。
——在雪萊的莊園裡能出什麼事?
“湯姆。”
詹姆斯·雪萊忽然開口。
他緊盯著那些‘管道’,叫了管家的名字。
“是,先生?”
“沒有響。”
“什麼?先生?”幾秒後,管家才反應過來——那把槍,奇物,沒有被蘿絲打響。
他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如果你要說‘我早就知道’,就給我滾出去。”相伴多年,詹姆斯·雪萊還不清楚這老傢伙是什麼貨色。
湯姆沒敢接這句話。
不過,關於眼前的‘孵化池’,也許…
“毒箭,先生。”
管家輕聲提醒道。
他們之前可是捉住了一個試圖‘綁架’小姐的邪教徒——雖然事後證明,這邪教徒的確有些‘先知先覺’…孵化池顯然與「黑甕」有關。
“我知道。”
老雪萊仍盯著銀燦燦那片管道。
“我知道。”
他說。
“那又怎麼樣?”
這個問題老湯姆同樣回答不了——他只是下意識將視線轉移到了房間中唯一一個不‘牢靠’的人身上。
威廉。
老雪萊若有所覺,也終於移開了眼睛,看向自己身邊的男人。
威廉:……“我保證什麼都不知道,老爺。”
詹姆斯·雪萊沒說話。
他在思考一件事:
那名「黑甕」的邪教徒,毒箭口中的‘被選中者’——當然和聖十字可笑的‘聖女’不同。這一點上,邪教比正教要認真許多:他們可是‘不合法’的那一方。
聖女…被神靈選中的人…
“不愧是雪萊家的女兒。”
湯姆好像沒聽清:“您說什麼?”
“我說,你該好好管管手下了,巴爾卡。你之前在哪?”
“在面對一名八環(huán)的投影,先生。”管家挺起了胸脯——六環(huán)面對八環(huán),他還中了龍毒,這夠值得驕傲。
他沒等來誇讚。
老雪萊抖了抖臉,神色陰沉:“你該好好管管手下了。”
湯姆:……
“那是您的手下,先生。”
“哦,是嗎?我的手下,卻在關鍵時刻不聽從我的命令——真讓人驚訝,威廉,你總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
意識到自己要倒黴的儀式者趕忙朝上司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當時沒有看懂您的意思…老爺…”
一來一去的對話讓老湯姆很快弄清了之前在書房裡發(fā)生了什麼。
說真的,他並不認爲威廉犯了錯——
但他又不想替自己的手下捱罵捱揍挨懲罰——
“那自然是他的——”
話沒有說完,房間裡的‘孵化池’有了變化。
那些散佈在書房四周的觸鬚似乎收集夠了想要的,凋零般自最末端開始攣縮枯萎,風化石雕似的碎成了粉末…接著向上。
向中心。
它們路過手足無措的詹姆斯·雪萊,沿著獨有的脈絡一點點摧毀自己苦心搭建的蛛網(wǎng)般的管道,密密麻麻地生長又密密麻麻地坍塌。
它們往中心去。
往隆起的肉繭,皮膜包裹的一具新生的血肉中去。
“感染,嬗變,碩果累累…”
湯姆·巴爾卡無比驚訝。
這場面——
他幾乎下意識讀出了記憶中的某一段——曾經(jīng)剿滅某個「黑甕」教徒的窩點後得來的經(jīng)文——上面如此描述了他們的‘聖女’。
某一日。
“不該成爲亡者的亡者自繭中重生…”
很難說那殘缺的經(jīng)文預言了今日,還是神靈遵從了祂可悲又可憐的孩子們的幻想——至少在場的,沒有人認爲會是後者。
“我的莉莉安…”
當那隻裝著悔恨與希望的繭逐漸在詹姆斯·雪萊眼中變得更加具體真實——他壓根不在乎,甚至都不樂意自己的莉莉安成什麼‘預言’中的聖女…
他原本打算讓她找個好男人,生一大堆孩子,快快樂樂、不愁吃穿過一輩子的…
耳畔依稀迴盪著少女粗啞的嘶吼。
她自我揭穿了一個騙局…
卻從來沒有問那把槍爲什麼打不響…
也許她清楚。
傻孩子。
我們之間有太多遺憾,像…兩個不會表達的蠢蛋一樣。
你欠我的,我欠你的。
這些還不完的感情債務,總要人活著才行啊。
“從今天起,封閉莊園。無論審判庭還是教會,或者哪門子官員——不許任何人離開莊園,也不許任何人進來…湯姆,替我送一封信給霍華德,我需要他的幫助。”
說完,他又轉向威廉,一字一頓強調(diào):“任何人,威廉,我是說任何人。”
威廉重重點了下頭:“我明白了,先生。您也不行。”
詹姆斯·雪萊:“我是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