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蠱惑與培育…
比如這些老鼠。
比如…
操縱老鼠的人…腐化的儀式者…
以及…
在蘿絲視線中沉思的老人瞳孔忽有一瞬間擴散。
他猛地摟住蘿絲,不顧少女傷勢,狼狽地向一側倒滾過去——下一秒。
轟隆作響的震盪。
碎石飛濺。
牆壁被砸開了。
一個‘生長’到十八英尺的、血肉組成的怪物踏了進來。
緊隨其後的除了鼠羣。
還有一張能被父女二人叫出名字的臉。
“托馬斯·泰瑞…”
詹姆斯·雪萊摸向睡袍的長兜。
摸了個空。
聖水…
這下可麻煩了——
散發著腐臭氣味的肉塊,在它身上。
蘿絲看見了許多熟悉的面容。
僕人們的,車伕們的。
還有一些她叫得上名字的、平日裡總受她捉弄的大‘朋友’——這讓蘿絲既憤怒又傷心。
她想不到爲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日安,雪萊先生。”
鼠羣在托馬斯·泰瑞的一步步中分海般移開。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踏入了雪萊莊園最私密的房間,即將在恐懼的洪流中暢快地完成自己最後復仇的——
他會把今天的一切牢牢印在腦袋裡,回去講給他永遠潰爛、不停分泌的女兒聽。
這會是個動人的好故事。
“日安,泰瑞先生。”
詹姆斯·雪萊按著書桌強撐起身,擋住蘿絲。
“我不認爲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拜訪。”
“如果雪萊家早一些歡迎我,我當然不會使用這種方式。”托馬斯·泰瑞笑瞇瞇地上前幾步,打量詹姆斯那張被時間撕扯過的臉皮——坦白說,他現在有點喜歡這條邪教徒帶來的道路了。
至少…
到了高環,他就有湯姆·萊納斯的本事。
絕不會像詹姆斯·雪萊一樣。
可憐…
“我來過幾次信,雪萊先生,但您都拒絕了。”他似乎並不擔心老雪萊,或他身後的小雪萊能幹些什麼,旁若無人地彎下腰,從他身邊拉過一隻還未被投入火焰的椅子。
拎到房門前坐下。
饒有興致地端詳起老人來。
“是‘婉言’拒絕,泰瑞先生,”詹姆斯·雪萊補了一句:“您看上去不怎麼好。”
“好極了。”
“我希望我們彼此都能‘好極了’——泰瑞先生,說實話吧,瑪德琳·泰瑞小姐身上發生的災難…是一場悲劇。我以姓氏保證,整件事中,莉莉安實在微不足道,她甚至半點作用都不起…”
托馬斯·泰瑞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在他眼中,這老傢伙實在愚蠢。
——現在這樣的情況,還指望他放過他們?
實際老雪萊一清二楚。
可他必須拖延時間,拖延到希望趕來。
或者,確定湯姆·巴爾卡,確定威廉,確定整個莊園的守衛力量都被吃個一乾二淨…
確定展開這座「場」的儀式者超過六環,七環…確定他們毫無生機爲止。
在此之前,他必須爲自己和莉莉安努力。
用他這張嘴。
“也許我們能談談?這世上還有什麼不能交易的?”
他順手抄起桌上還有餘溫的菸斗,倒著磕磕桌角——只抓在手裡把玩。
菸草罐子太遠了。
“我敢保證,除了我女兒的性命,泰瑞先生,雪萊家絕對還有您想要的寶貝…比如…”他沉於小腹的拇指用力摩挲著粗糙的鬥鉢,上面一枚特製的、不起眼的尖銳棱角在反覆揉搓中劃破了他的指腹。
坑坑窪窪的鬥壁悄無聲息吮走了血珠。
“比如奇物,泰瑞先生。雪萊家收藏了許多奇物,甚至還有秘術器官的線索…包括我們用不上的密傳碎片,通用儀式——”
他聲調低沉,講得緩慢。
每吐出一個珍寶,就要停頓上三五秒。
這不是詹姆斯的講話風格。
蘿絲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
此刻垂危的姑娘也顧不上小腹刀割般的痛苦。聖水深入靈魂的灼痛似乎驅散詛咒的同時,還讓她朝另一個極端的方向狂奔起來——她感覺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比現在更加清醒了。
用羅蘭的話說:
真正的神靈,恐怕要像我們的偵探先生一樣思考纔對…
——雖然這是一句調侃金斯萊的玩笑話,但蘿絲認爲,她的確該學著金斯萊的角度看一看眼前的災難了。
那刀刃不僅剪開了她的肚皮,還擰碎了不少chang子。讓她肚子裡的擺件全都調了個,跑得到處都是——再加上她本人也有鼻子,鼻子還很靈,自然聞得見一陣陣血腥中混雜的糞便臭味。
很難說這瘋子會放過詹姆斯和湯姆…
服侍她的安娜,老宅裡的其他還倖存的僕人們…
微垂的雙睫擋住了兩枚逐漸黯淡的翠石。
蘿絲斜倚著書桌,試著調動體內的「秘」…一陣絞痛擾亂了她本就不算集中的精神。
少女想了想,默默伸手,握住了那隻她還沒來得及試上一槍的奇物。
她得在詹姆斯動手時配合他。
黃金…
或者子彈都可以。
她不清楚這個被腐化的仲裁人有多大的本事至少…還未晉升不朽的儀式者,就有被殺死的可能…
“好教養的人不念舊惡,泰瑞先生,我能不能知道,除了女兒的性命,雪萊家究竟要付出——”
托馬斯·泰瑞忽然開口打斷了詹姆斯。
“你不知道我女兒遭遇了什麼。”
他輕聲說。
“你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幹了什麼…雪萊,雪萊,這件事發生後,雪萊又做了些什麼呢?”
“泰瑞先生…”
“‘先生’?”托馬斯·泰瑞緩緩起身,撩起袖口:他手臂上生滿了黑褐色的、一叢叢彷彿野豬身上的硬毛。那些在皮下蠕動的、早已畸變成粗壯通道的血管讓他再也無法正常於日光下行走。
更遑論拋棄仲裁人這身份。
成爲「大罪」。
害了自己的學生。
永遠在陰溝裡…
他爲了瑪德琳付出太多。
而現在。
這個假惺惺的商人還試圖和他講什麼‘付出’?
“我告訴你我要幹些什麼,雪萊先生。我會將您女兒的chang子扯出來,塞進您的喉——”
他沒有說完。
自牆壁另一端炸開的碎石裡,同碎石而來的一隻雪亮匕首刺進了他的脖子——牆壁外沒有走廊和房間。
那裡正對著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