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握住普羅爾的手,兩片讓費南德斯愛若珍寶的脣踟躕著不敢講出心裡的恐懼。
普羅爾不希望吉爾絲沉浸在‘恐懼’裡,無論那是什麼。
她告訴她,作爲豐塞卡之家的主人,她必須下樓,就現在下樓,召集這裡的先生和姑娘們——她們要在這兒呆多久?多長時間能有人來救他們?她們的食物和飲水夠不夠?倘若不夠,要怎麼‘想辦法’到兩側的房子里弄來一些…
各式各樣的問題。
吉爾絲·豐塞卡不能沉浸在自己的‘恐懼’裡。
“想想你的妹妹,吉爾絲。想想德洛茲·豐塞卡——坦白說,一個能操縱老鼠的女人,並沒有比一個受許多大名鼎鼎學者誇獎的女人要令我驚訝…她的腦袋可比你這法術厲害的多。親愛的,你該起來了。”
面對吉爾絲·豐塞卡,普羅爾流露出了罕見的、從不在其他姑娘面前展露的顏色:溫柔,輕聲細語。
比起‘母親吉爾絲’,她似乎才更像一名母親。
“我知道,普羅爾?!?
吉爾絲輕輕點了下頭。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吵嚷聲。
兩個女人連忙斂著裙子下樓,發現在正廳廊前,幾個男人正拉扯推搡著小雛菊。她的…她的情人格洛恩先生被推倒,豎在兩側的花瓶砸成了碎片,除了腳踝上包紮過的開始殷血以外,臉上也有淤傷。
幾個姑娘和她們的情人圍著,講著話,卻不敢上前——那夥人手裡有兩把短火槍。
五個男人。
就這樣闖了進來。
誰開的門?
“天哪!發生什麼了?”
吉爾絲扶著樓梯下來,普羅爾跟在身後。
她的到來終於讓在場的姑娘們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講起來——這五個男人原本是爲了要一口水喝,敲開了豐塞卡之家的大門。
並沒有‘災難’意識的女孩,很難把自己帶入進一個需要警惕任何人的世界裡。
她打開門,給了他們水…
然後。
“然後她們就要帶走瑪格麗特。”
講話的姑娘約莫二十歲,聲音柔和的像拂過露珠的春風——假如不豎起耳朵,你總會錯過許多重要信息。
她的名字是西妲,情人正和那夥人對峙。
西妲。
她們講話從不大聲的獵豹小姐。
——這件事過後必須改名了。
吉爾絲望著面露忐忑的姑娘,把人摟進懷裡,又託著她鵝蛋似的小臉蛋吻了吻:“什麼事都不會有,親愛的,我和普羅爾來了。”
她讓西妲跟著她,穿過姑娘們,來到那五個男人身前,緩緩屈膝。
“先生們,現在可不接待客人了?!?
“「豐塞卡之家」平日也不接待陌生人,我們一清二楚——女士,現在外頭滿街的老鼠,聰明人可不會等著蘇格蘭場的少爺來救…恐怕王宮都自顧不暇了。”
領頭的男人顯然剛從附近的溫柔鄉里出來。他衣衫不整,唯皮帶上彆著一支切肉的錐形刀。
還有手裡的那支象牙柄的火槍。
一瞧就是‘收藏’屬性多於實用屬性的——但那也是槍。
“這和您打傷我的客人無關,先生。”也許是吉爾絲·豐塞卡那張嚴肅起來的臉教人害怕,或者其他什麼原因——那五個男人放開了瑪格麗特,任由她和普羅爾攙扶起倒在地上的格洛恩。謝天謝地。
這先生正處於男人最強壯的年紀,沒有因此掉了牙齒、斷了胳膊。
謝天謝地。
“我們是外地人,要有個本地的領路。”
領頭的男人垂下手臂,用槍口拍著大腿外側,一雙狹長的三角眼瞇起來,在人羣中掃過來又掃過去——幾乎所有「豐塞卡之家」的姑娘都在這兒了。
當然,還有她們的情人。
——之前講過,「豐塞卡之家」的經營方式和多數花街‘酒店’不同。吉爾絲·豐塞卡認爲一段長期的、受神靈保護的‘愛情’要好過鬥鉢裡時常更換的草木灰燼…
當然。
費南德斯並不認同吉爾絲這種天真且特殊的想法。
在酒館裡,他曾大口吞著啤酒,像個身經百戰的生意人給羅蘭翻來覆去地講‘他認爲’正確的——直到羅蘭用一句話結束了這個無聊的話題。
‘倘若吉爾絲·豐塞卡女士經營著花街最熱門的酒店——我是說,用你那種最正確的辦法經營,費南德斯,她就不會是你的「親親吉爾絲」了?!?
一點都沒錯。
羅蘭和蘭道夫結交不短,耳濡目染也多少清楚吉爾絲·豐塞卡這樣做的目的——說功利一些,她本人就是所有姑娘們最好的榜樣…
當然,他這樣和費南德斯提,結果就是惹得熊先生真生了氣,發了火,說羅蘭侮辱他和吉爾絲的感情。
所以說回來。
在吉爾絲的經營和普羅爾的教導下,姑娘們的‘客人’還算忠誠,紛紛在外來人面前保護了自己的姑娘。
他們本要衝上去和那五個人揮拳頭——倫敦城可都是硬漢。
直到,他們看見了槍。
槍可是個不講道理的東西。
“可人講道理,女士。我們就要兩個姑娘——兩個,能教我和我的朋友們分兩條路的本地姑娘…我看你們沒有不認識路的,對不對?你們在倫敦住了不少時間吧?”
領頭人這樣說,吉爾絲並未表示,普羅爾倒是有些意動了。
如果…
這五個人能帶走兩個姑娘…倒也是個好事。
天知道這災難什麼時候結束。
留在這兒的會活,還是離開的能生存下去——吉爾絲和她講過,那股子讓老鼠們聽話的‘能耐’可不是一直都有。
就像瓶子裡的水。
每一次‘吩咐’都在消耗它。
食物,水源,她們緊繃的、不知什麼時候斷裂的耐心,街上蠢蠢欲動的怪物們——
如果有兩把槍,五個粗魯野蠻…卻至少強硬到能保護姑娘的男人…
也許。
她們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普羅爾想了想,實在認爲這是個‘恰當的、該接受’的方案:她將視線轉到吉爾絲·豐塞卡身上,用眼神詢問「豐塞卡」的主人,是否樂意問問姑娘們…?
迴應她的只有吉爾絲·豐塞卡冰冷的視線。
“我不會把我的女兒們交給一夥吃人的外地佬?!?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