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錦衣衛(wèi)衙門大堂裡，氣氛無比嚴肅。
雨化田與江玄平靜對視，兩人當面對峙，他語氣雖然平緩，卻已盡顯骨子裡的傲氣，不願接受江玄的安排入座，首步落後於人。
“放肆！”
徐龍青陡然起身，冷冷道：“這裡是我錦衣衛(wèi)的地盤，不是你的西廠，都督願意給你安排一個座位，已經(jīng)是給足了你面子，你還想如何？！”
“我家督主的面子，是皇上給的，無需其他任何人給！”馬進良當即上前，與徐龍青爭鋒相對，絲毫不懼。
唰唰唰——
安劍清、盧劍星、丁修等人，相繼起身，一言不發(fā)，卻都冷冷盯著這兩個企圖爬到他們頭上拉屎的不速之客。
來了錦衣衛(wèi)的地盤，還敢如此囂張，真當他們都是吃素的不成？！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雨化田眼眸微瞇，目光緩緩從衆(zhòng)人身上掃過，最終看向上位的江玄，緩緩道：“江都督，你確定鬧得這麼大，皇上追究下來的話，你能擔當?shù)闷瘘N？”
“你是在威脅本督？”
江玄開口，語氣同樣十分平淡，但話音剛落，便有一股霸道沉重的氣勢宣泄而出，籠罩住了整個衙門大堂。
一時間，堂內(nèi)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迫。
尤其雨化田和馬進良首當其衝，更是頓感身軀無比沉重，彷彿揹負了一座巍峨的刀山，壓得他們呼吸困難，渾身骨骼咔咔作響。
撲通！
終於，馬進良最先承受不住這股霸道的威勢，身軀一軟，頓時跪了下去，臉色無比漲紅，連腦袋都深深垂下，無法擡起。
雨化田此刻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心中無比驚駭，他也沒有想到，僅是一道威壓而已，自己竟然已承受不住，這就是意境的威力麼？！
“本督能有今日，雖有承蒙聖眷，但也是本督靠一雙手一點一滴打下來的，破案、立功，誅魏忠賢、鬥白蓮教……本督一路走來，沒有任何家世、背景，靠的只有自己。”
“於本督而言，哪怕目前的一切頃刻付之一炬，大不了重頭來過，你一個靠女人上位的傢伙，剛一得勢，就來本督這裡揚威？還拿皇上來壓我？”
江玄的聲音很輕，但所有人都聽出其中蘊含的滔天怒火。
此舉，已經(jīng)是等於撕破臉皮了。
誰都知道雨化田此來的目的是什麼，可衆(zhòng)人也未曾想到，這傢伙的性子竟也如此剛烈，仗著皇上寵信，就敢直接與江玄正面硬剛。
難道他不知道，江玄在江湖上，還有個‘霸刀’的稱號麼？
這可不是自封的，而是實打?qū)嵉卮虺鰜淼摹?
敢在江玄面前彰顯你的孤傲和與衆(zhòng)不同？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真當所有人都會慣著你麼？
曹正淳眼中，閃過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錦衣衛(wèi)衆(zhòng)人也皆面露譏諷之色。
“在下……不敢！”雨化田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此刻他已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了，再繼續(xù)硬撐下去，他也得跪下了，到時候丟臉更大。
他也沒想到，江玄的性子竟也如此霸道剛烈，絲毫不顧及他的身份，因爲一句話就直接撕破臉皮對他動手。
最主要的是，江玄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僅憑一道氣勢，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令他難以抵抗，不敢想象若是全力出手，實力究竟會有多恐怖！
呼！
話音落下，威壓漸漸消散。
雨化田頓時鬆了口氣，不知不覺間，渾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浸溼了，可想而知他剛纔究竟承受著怎樣的壓力。
馬進良也連忙爬起身，臉色依舊漲紅，眼裡滿是憤怒與屈辱。
可他還未站定，江玄便已經(jīng)開口：“你滾去外面等著，區(qū)區(qū)一個七品檔頭，這裡沒你講話的份。”
馬進良怒不可遏：“你……”
“進良！”
雨化田連忙出聲喝止，擡頭看向江玄，臉色陰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拱手道：“既然江都督?jīng)]有要談的打算，在下就先告辭了。”
此刻，他也不敢再放什麼狠話，而且這對他而言，除了遭受更大的屈辱，沒有絲毫意義。
江玄只憑借一道氣勢，便已經(jīng)將他之前的自信，打擊得蕩然無存！
說罷，他就欲轉(zhuǎn)身，帶著馬進良離去。
可這時，江玄突然道：“走出這道門，本督今晚就讓你死，就算你躲入皇宮，你也必死無疑，你若不信的話，大可以試一試，看看萬貴妃能否保得住你。”
雨化田腳步一頓，眼中終於忍不住浮現(xiàn)屈辱與怒火，咬牙看向江玄：“你究竟想幹什麼？！”
唰！
江玄一揮手，旁邊的椅子移動到了正中央，江玄擡手一指，道：“要談就坐下，不談，今晚就開打。”
雨化田幾乎要忍不住賭氣離去，可一想到剛纔這股彷彿輕易便能致他於死地的恐怖氣機，他終究還是不敢冒這個險。
這個瘋子，逼急了他，也許真的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同爲宗師，他怎麼也沒想到，江玄竟會如此可怕！
他強忍屈辱與不甘，緩緩坐了下去。
嘭！
大門關閉，馬進良被‘請’了出去。
頃刻間，局勢完全逆轉(zhuǎn)過來。
雨化田再不復之前的從容與淡雅，臉色陰沉地坐在大堂中間，面對衆(zhòng)人，如同三堂會審一般，心中無比憤怒與屈辱，卻也只能強忍著，滿眼血絲地盯著江玄。
江玄卻視若無睹，依舊平靜地望著他，淡淡道：“權力，的確是一種令人著迷的東西。”
“你能從後宮脫穎而出，入得皇上的眼，雖然是靠女人上位，但也算有幾分本事。”
“既然皇上器重你，本督也願意給你這個機會。”
“大家都是爲皇上效命，護衛(wèi)宮廷，本督也不願與你爲難，就如曹公公一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一定非要做敵人，甚至，可以做朋友。”
“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想著用本督來立威，想踩著本督上位，你覺得你有這個本事嗎？”
“你也是練武之人，你應該明白，規(guī)矩只是用來束縛無能的弱者的，本督能從一介校尉走到今天，你覺得本督是你眼中的弱者？”
“還是說，你覺得你比當年的魏忠賢更強？”
“連魏忠賢都死在了本督手裡，你又算什麼東西？”
雨化田沉著臉不語，他的確小覷了江玄。
一來他以爲，江玄最近幾年雖然名望如日中天，但一切權力，都是來自於皇上，一旦失了寵，一切權力威望都會蕩然無存，到時候，他便可逐步蠶食，取而代之。
卻沒想到，江玄的性格竟如此強勢霸道，半點都不在意此事，直接就與他撕破臉，顯然是不遵守遊戲規(guī)則了。
若他今日真與之硬剛到底，他不敢想象，江玄會做出何等瘋狂的舉動。
這傢伙是真不打算繼續(xù)在朝廷裡混下去了。
在他看來，如果身份轉(zhuǎn)換，換做是他的話，僅僅只是暫時失了寵，只需暫時蟄伏，未來也未必沒有重新崛起的機會，何必做得如此決絕，不給自己留後路？
但江玄偏偏就是如此偏執(zhí)決絕，簡直就是個瘋子！
二來，江玄的武功，也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範圍之外。
他本以爲，以自己的武功，就算比不上江玄，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就如當初朱由檢問他一般，哪怕不敵，自保也是綽綽有餘了，如此就算將來真的將江玄逼到絕境，也不必擔心江玄狗急跳牆。
可他沒想到，江玄僅僅只是一道氣勢，就讓他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絕望。
如今看來，有這樣恐怖的實力，又何須繼續(xù)遵守什麼所謂的遊戲規(guī)則？
這樣的人，哪怕身處萬軍之中，也能從容退走，世俗的律法，根本就已經(jīng)制裁不了他了。雨化田心中暗歎，第一次感覺到了挫敗的滋味。
江玄瞥了他一眼，繼續(xù)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在這個世界，強者爲尊，權力向來是與實力相匹配的，拳即是權。”
“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就妄想掌控更大的權力，這樣的人，向來都會死的很慘，就如之前的魏忠賢。”
“在這京城裡頭，或許有人能夠殺我，但那個人絕不是你。”
“所以，在沒有足夠的實力能夠殺我之前，你最好是認清楚自己，不要試圖挑戰(zhàn)我的底線。”
“本督今日與你關起門來講話，就是還想在這個規(guī)則圈裡與你玩下去，若是哪天逼的本督不想在這個圈裡玩了，那大家就都別想玩了。”
雨化田依舊不語，可他明白江玄的意思。
他若想坐穩(wěn)這個西廠督主之位，以後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否則，江玄掀了桌，大家都別想好過，甚至……他還會有性命之危。
“這是本督對你的提醒，你也可以當成是威脅。”
江玄不再多言，擺了擺手，示意門口徐龍青把門打開，道：“走吧，西廠要的人，明日本督派給你，但我錦衣衛(wèi)的兄弟，以後在西廠要是出了事，本督唯你是問。”
“多謝……江大人！”雨化田內(nèi)心無比憋屈，卻還要強忍著拱手道謝。
說罷，他便再也忍不住，起身揮袖離去。
來時風光無限，氣度雍容，去時卻是身形狼狽，無比落寞。
“督主！”被驅(qū)趕到門口的馬進良看到雨化田安全走出，頓時長鬆口氣，連忙上前詢問：“督主，您沒事兒吧？”
“走！”雨化田咬牙說道，三步並做兩步，迅速離開錦衣衛(wèi)衙門，這才感覺有了安全感，那股如芒刺背的感覺消散了一些。
馬進良憤慨開口：“督主，江玄公然抗旨，還敢羞辱督主，簡直欺人太甚，我們馬上入宮，向皇上彙報此事，正好趁此機會，將其剷除，徹底掌控錦衣衛(wèi)！”
雨化田沒有回話，回頭看了眼錦衣衛(wèi)衙門，神色無比複雜。
自從抱上萬貴妃的大腿以後，他一路順風順水，不僅上了繡牀，還偶然得傳了宮內(nèi)流傳出的葵花寶典秘籍，短短一年多時間，武功突飛猛進，甚至藉此打破天關，突破到了宗師境界。
這也讓得他的野心迅速膨脹，吹了萬貴妃的枕邊風，讓其助他進入皇上的視線，提領西廠。
本以爲自此之後，便可一飛沖天，取代目前皇上最親信的江玄和曹正淳等人，權傾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做第二個魏忠賢。
卻沒想到，出師未捷，還沒等風光幾日，便遇到了此生最強的一個對手，遭遇如此屈辱。
究其原因，還是因爲他太過高估自己，小覷了對手。
“不過……提前警醒，明白了這一切，也好。”
“拳即是權？江玄，你今日的教訓，本座會記住的！今日本座遭受的屈辱，來日本座也會親手還給你！”
雨化田深深看了眼錦衣衛(wèi)衙門，眼神冰冷，一言不發(fā)，大步離去。
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爲丈夫！
這個道理，在很早以前他就明白了，否則他也不可能從幾萬名太監(jiān)中脫穎而出，爬到如今這個位置。
今日江玄的態(tài)度，讓他改變了之前的想法。
一時的榮辱算不了什麼，但若是因此激怒江玄，讓其狗急跳牆，真的不顧一切對自己出手的話，以後的日子都要一直提心吊膽了。
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且先忍耐。
待到本座神功大成之日，今日的恥辱，本座必將百倍奉還！
……
錦衣衛(wèi)衙門大堂。
“何必呢！”望著雨化田狼狽離去，裴綸搖了搖頭，隨即看向江玄，心中也有些感慨。
曾經(jīng)那個與他稱兄道弟，一起在底層苦苦掙扎的兄弟，短短幾年，竟已成長到了如此程度，積威之深，令他都已經(jīng)難以觸其項背。
“江大人威武霸氣，三言兩語便打擊了雨化田的囂張氣焰，實在讓咱家敬佩至極啊！”曹正淳起身拱手，亦是感慨。
“曹公公又何必自謙，以你的實力，想要解決他也並不難。”江玄淡淡道。
“咱家年紀大了，心氣也不如江大人這般足，可不敢如江大人這般行事了。”曹正淳搖頭苦笑。
江玄說的倒是簡單，但這雨化田畢竟是皇上親封的西廠督主，又手握天子劍，大權在握，要是真出了事，皇上必會徹查到底，到時候可就難以收場了。
江玄今日的表現(xiàn)，可以說是十分冒險的，萬一那雨化田真的選擇硬剛到底，而江玄又真的言出必行，對雨化田動手的話，事情可就徹底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到時候，留給江玄的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造反，叛出朝廷，要麼就是等死。
換作其他任何一人，都不敢如此貿(mào)然行事。
江玄不置可否。
今日之事，他本就沒有退路了。
這雨化田明顯就是衝著他來的，想要殺雞儆猴，拿他立威，他豈能忍？
今日若退，他這兩年所花費的心血也就付之一炬了。
而且，正如他對雨化田所言，拳即是權。
以他此刻的實力，在這世上能夠威脅到他的人已經(jīng)不多，也無需再如之前一般處處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了。
要是有了實力還被人騎到頭上做縮頭烏龜?shù)脑挘€辛辛苦苦練武做什麼？
“都督，咱們真要派人給他？”這時，徐龍青上前詢問，仍有些不忿。
“從錦衣衛(wèi)挑選人手擴充西廠，畢竟是皇上下的旨意，皇上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江玄看向衆(zhòng)人，平靜說道：“皇上重啓西廠的何用意，我想你們都明白，皇上已經(jīng)不信任我們錦衣衛(wèi)和東廠了，吩咐底下的人，以後做事都小心點，儘量不要被西廠抓住把柄。”
“當然，如果西廠刻意找事，也無需忍讓，出了事，本督會替你們出面。”
“只要皇上不裁撤錦衣衛(wèi)和東廠，咱們都有監(jiān)察天下、護衛(wèi)大明的職責。”
“唯一欠缺的，不過是一個先斬後奏的權力罷了。”
“但這個權力，在實力不足的人手裡，不過就是一張廢紙。”
“是！”衆(zhòng)人肅然說道。
江玄點頭：“散了吧，本督進宮一趟。”
說罷，江玄起身，準備前往皇宮。
今日雨化田前來，僅僅只是一個試探。
想要解決此事，主要的核心，還是在於朱由檢的態(tài)度。
他要親自去看看。
若這傢伙真打算過河拆橋的話，那這錦衣衛(wèi)指揮使，本督不做也罷。
但你這朱明江山，也就到此爲止了！
江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