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銀漢又夠了，睡下。中午起牀，把昨天倒進開水檢驗溫度的小綠保溫瓶裡的水倒出來洗手，居然非常燙：所有被塵封多年的小壺都被扈美芹冤枉地戴上不保溫的廢物帽子。彩娟來電話：“銀漢，你出來吧，別騎自行車。”銀漢說：“怎麼回事？”“叫你出來你就出來。”“沒事我掛了。”彩娟忽而溫柔地說：“傻瓜，掛電話幹什麼，讓你出來是有事。我陪咱媽買點東西，就在你門口不遠。咱媽說上這個門診看一看，老吃不下東西怎麼辦。”“好的，我這就出來。”
來到門診部掛號，美芹說：“還得掛號啊？”銀漢說：“當(dāng)然，要不跟誰說。”扈美芹瞪起眼，但也沒說什麼。接診的居然是專家郗玄功。李銀漢很開心：“郗老師，好久不見，您好嗎？”郗玄功微笑說：“還好吧。這是你的誰？”“我岳母。”銀漢應(yīng)著，又對美芹和彩娟說：“郗老師是句源內(nèi)科頭牌專家，今天有幸，讓咱們遇到了。”年輕醫(yī)生進來說：“郗院長，三號病牀的手續(xù)辦完了。”銀漢問：“郗老師來多久了？”“我退了休就過來，六年了。”郗玄功心靜如水的狀態(tài)，沉穩(wěn)鎮(zhèn)定又和氣，給人一種十分踏實的感覺。銀漢奇異地說：“一轉(zhuǎn)眼六年過去，恍如隔世。”郗玄功說：“你現(xiàn)在幹什麼呢？”銀漢說：“在家休息，還是不能工作，一勞累就不行。”郗玄功點頭說：“一受刺激也不行。你的業(yè)務(wù)中斷，很可惜。但生活會有找補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會異彩紛呈。不能氣餒，你幹什麼都能成。”郗玄功說著，掏出聽診器認(rèn)真給扈美芹聽診。
彩娟敘述病因：“胃裡噁心吃不下飯，以前關(guān)節(jié)不好，再治也不管事。”銀漢說：“最近給她蜂療過，有所見輕。”“沒一點用。”扈美芹說著就站起來。銀漢說：“動作很快，怎麼說沒用。”彩娟說：“坐著疼，得不疼了才行，吃不下飯都半年了。”郗玄功說：“明天上午做個心電圖，查個胃。腿腫不？讓我看看，不腫。現(xiàn)在吃著什麼藥？”美芹想了一會說：“想不起來，叫個啥‘伐’？”郗玄功說：“那是降血脂的。”美芹說：“吃布洛芬還有那個啥藥刺激胃，已經(jīng)停了。”彩娟說：“停了不能再吃不下飯了。”郗玄功一邊開檢查單一邊說：“刺激胃的藥停了，也得恢復(fù)一段時間。下午不方便，明天上午做鋇餐查個胃。”
銀漢去交款，美芹低聲喝道：“別交！不用查。”彩娟問：“查胃多少錢？”銀漢說：“問交款處，不知道現(xiàn)在什麼價錢。”彩娟搶先過去問，不滿地說：“做鋇餐一百塊錢！”美芹攛掇彩娟：“上你哥哥那裡做去！”彩娟打完電話說：“上車，不上醫(yī)院就回家！”美芹上車坐下說：“還不如讓漢回去騎自行車。走著得到什麼時候。”彩娟說：“我騎著，銀漢回家吧，明天上午我?guī)г蹕屓メt(yī)院，你不用去了。”
次日銀漢剛要蒸饅頭，彩娟來電話委婉說：“你來吃飯唄。”銀漢知道病號應(yīng)該吃軟食，就有意蒸大米兩碗一軟一硬。飯好，剛說了一聲“開飯吧”，彩娟和美芹一起響亮應(yīng)聲：“開飯”、“吃！”銀漢又把蜜拿過來，問：“米里加一點蜜不？”美芹很開心地說：“不用加，就這樣吃！”拿起筷子就吃得飛快。銀漢說：“這菜沒加那麼多鹽，你們?nèi)绻灾畸y，就加點鹽。”彩娟開心地說：“不用加鹽，我們現(xiàn)在不吃鹹了。”美芹高高興興吃完了，銀漢詫異。
下午到了蠡湖醫(yī)院，銀漢和彩娟架著美芹進去，一路上美芹快慰，吃了仙丹一般享受，樂呵得合不攏嘴卻並沒吭一聲。心想：“漢沒事。一說我病了，他趕緊就來了。只要他能回來，生這場病也值。”銀漢攙扶得很舒服，而彩娟則不然，還硌著還不用力。美芹著意往銀漢這邊靠，心花怒放。到內(nèi)科門口彩娟不讓進：“往東走。”銀漢說：“幹什麼去？到了。”彩娟說：“存忠哥讓到理療科。”銀漢說：“換下一下位置。”彩娟問：“換位置幹什麼？”銀漢說：“我的右胳膊這裡還發(fā)炎呢，疼得擡不動，換這個胳膊。”到理療科門口，彩娟又打電話：“哥，我媽來了。已經(jīng)來了，不能站外面。”掛了電話又說：“存忠哥不讓來這麼快，說等等再來。”存忠出來，銀漢二人仍舊把美芹架入內(nèi)，給她扎針烤電。銀漢問：“存忠哥，不上內(nèi)科去看，這是幹什麼？”鹿存忠說：“看啥內(nèi)科，扎扎針好了就行了唄。”看扈美芹安靜受用，銀漢就出去透透氣。
彩娟出來說：“你到家把老太太的醫(yī)療證拿來，要住這裡，等著辦手續(xù)。就在當(dāng)門屋小方桌下面的抽屜裡。把老太太的毛巾也拿來，你昨天洗的那個又白又大的毛巾就是她的。再拿來缸子、碗、筷和飯桶。”銀漢說：“給我三輪車鑰匙，騎三輪車省力。”“三輪車沒電了。”“你怎麼回去？”“蹬著唄，來時電就不多了。”“好，我騎自行車去。”銀漢轉(zhuǎn)身就走。彩娟追出來說：“扭臉就走，給你鑰匙你騎走吧，騎走就放家。”“你騎吧，要是下午不住院，你倆沒法回家。”“會不住院嗎！”“算了吧，以備萬一。”銀漢找齊了東西送到醫(yī)院，存忠不好意思笑笑說：“我開始就給彩娟說不用急。看出一頭汗，別感冒了。”銀漢喘息說：“我得坐門口去，這屋太熱。”彩娟出來說：“你不是要買牙膏嗎，走，上路口的商場看看去。”銀漢說：“老太太在裡面，都走了算什麼。”“存忠哥看著呢。”“你家的事，讓人家看什麼！”彩娟說：“不是你家的事嗎！存忠哥又不是別人，看一會怕什麼。是他說讓我領(lǐng)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不用老在外面候著。”
路過服裝店，彩娟一臉神聖說：“上年給曉風(fēng)買的貼身小羽絨服就在這家店裡。唉，爲(wèi)了省錢，結(jié)果把曉風(fēng)凍病了，得了變異六型流感，花了兩千塊。我終於下決心，要是早花這個錢，就不用給醫(yī)院送去那麼多。”
進超市找牙膏，彩娟說：“那一種賣光了，過幾天再來買。”推著銀漢就走。銀漢看到一種曉風(fēng)曾經(jīng)稱讚過的好吃的小薯片，想給美芹買一包開開胃。拿到手裡卻忽然想到：如果曉風(fēng)在家，美芹會說給曉風(fēng)買的；曉風(fēng)沒在家，她會說是我想吃，算了。彩娟正在超市邊緣的玻璃窗前往外看，招呼銀漢說：“你過來，站這。”銀漢不知道她有什麼事，就走過去。彩娟胳膊肘搭著銀漢的肩膀往下看說：“咱家要是有這樣的樓，住著多舒服。”銀漢扭臉看牆上貼的防火須知，無非陪彩娟站一會，聽她說些話，然後說：“回去吧，理療用不了多長時間。”
回到理療科門口，銀漢說：“你進去吧，外面冷。”彩娟說：“我看了，老太太和存忠哥還在裡面。”也陪著銀漢在外面坐。理療室裡的一個女醫(yī)生出來看見，對銀漢說：“進屋吧，外面冷。”彩娟看著那姑娘的背影消失在拐彎處，說：“跟孫二孃一樣，多壯。”銀漢說：“年輕人，正常。誰家跟你家人一樣，喜歡把人苛蹭得半死不活。”理療完上內(nèi)科，銀漢提著行李，彩娟和存忠架著扈美芹往內(nèi)科病房裡走。美芹拉著臉邊走邊吵存忠：“走恁快乾啥！”到了病房，廖醫(yī)生給扈美芹聽了心肺又給按壓腳脖子，說：“也算有點腫。”存忠打諢：“不算腫，還沒我腫得厲害。”廖醫(yī)生說：“先住下吧，明天查查指標(biāo)。”存忠問：“護士看著呢，沒事；誰辦手續(xù)，誰下樓走？”銀漢說：“我辦手續(xù)，彩娟回去拿東西去，再捎來我的肥皂和抹手油。”彩娟一口拒絕：“你回去的時候去拿唄，我得吃完晚飯再來。”
銀漢去辦手續(xù)，存忠對收款員說：“我沒帶著，先打個條，明天給錢。”收款員說：“不行，得交五百塊錢。”銀漢給錢，存忠不讓：“你不用管，我明天給她錢。”銀漢說：“不要給病號墊錢。”存忠說：“也墊不多，回頭報銷。”銀漢搖頭：“如果報銷100%我就不問了，不是那回事。誰發(fā)生費用誰掏錢，這是理。”存忠和善地笑著，並不介意。銀漢說：“天都黑了，回家吧哥，這裡忙得開。一會我去打藥，明天的事情不會耽誤的。”“好。”存忠臉上一百個放心，笑著走了。
銀漢辦好手續(xù)回來，鹿存忠還沒走，笑著說：“手續(xù)這麼快就辦完了，麻利。”二人進病房，扈美芹馬上告狀：“摺疊牀讓小娘們不言聲拿走了。”存忠笑著說：“那就是她的，該還給人家。”美芹撂下臉。護士來扎針，對銀漢說：“看著你眼熟。”銀漢說：“上年我孩子在這裡住過院。”“還不是，我上次就見你眼熟，你是報社的不？”“不是。”扈美芹在牀頭櫃上梆梆敲，高聲嚷：“你倆誰給我打點飯去？”存忠笑道：“餓了，我去打去。”銀漢忙說：“別，我去打去，你說吃什麼。”扈美芹說：“啥都行。”存忠說：“包子、小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