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曉風放寒假回家。銀漢去火車站接了他,在彩娟的動員下,一起回扈美芹家做年貨。扈美芹看著銀漢和曉風在廚房裡幹活,感慨地說:“今年誰也沒添一件新衣服,錢都讓我花了,七千塊錢白扔。”感動不已,進廚房吩咐銀漢:“你上街給曉風買件褲子吧。”銀漢說:“給彩娟說吧,家都讓她當完了。”美芹又給彩娟說,彩娟說:“買它幹什麼!有穿的就行唄。”曉風問扈美芹住院的事,扈美芹既不懂又聾,曉風到廚房問銀漢。“跟我回家再說。”銀漢心情頓時好起來,“我的成果搞出來了,跟爸爸回家看。”
次日曉風起牀後遞過來一張紙:“爸,你猜猜這是誰寫的。”
我回來的時候酒剛釀好,秋天的雞已經很胖,還在吃東西。我讓服務員燉雞上酒,孩子們圍攏來拉著我的衣服做遊戲,唱歌跳舞快樂到天黑。我說我要去見皇帝,路很遠,愚蠢的女人就來暖我。我是個紳士,就到西邊山裡去了。
銀漢問:“這是誰的小說節選嗎?”曉風掃興,“這是李白的一首詩,我把它翻譯成英語又翻譯回來,就成了這樣子。”“哦,我的天。”銀漢說,“我讓小窩頭念一遍這首詩。”牆上出現一道門,西裝革履的小窩頭出來鞠了一躬,朗誦起來:
南陵別兒童入京: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嘻笑牽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遊說萬歲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銀漢輕輕鼓掌,小窩頭鞠了一躬,退回到門裡去。曉風很開心:“真方便,小窩頭多清楚。”銀漢說:“我這有個西洋景,展示給你看看。這個程序名叫《春》,展現出春天的美景。假如我們坐在森林公園避雨亭裡面,這是兩個座位,我定義一下。還可以坐上游覽車去看花園,跟真的一樣。”曉風說:“多沒勁,咱們玩蹦極吧,先玩點酷的。”銀漢說:“好。沒有什麼車廂型的東西,坐這張椅子吧。坐上去,我設定區域,來個俯瞰中華大地。”
瞬間,空中出現一朵雲,包裹住銀漢與操作檯,曉風連同坐的椅子也被祥雲托住。接著,屋內其餘物品及曉風周匝的東西都不見了。繼之而來的是虛幻的景色,雲彩在周圍飄忽,風聲在兩側響起,腳下是巍峨的泰山。銀漢說:“這是泰山南天門,身後是玉皇頂。”“不會掉下去吧?”銀漢說:“這是易磁模擬蜃景,害怕就閉上眼睛。”曉風伸腳輕輕觸,果然觸到了地面。景色變幻,出現了九寨溝、黃果樹大瀑布、石林、灕江、天池等等景色。曉風說:“太美了!”
景色忽然劇烈翻轉,多個景色輪番出現。銀漢忙擡起胳膊,景色馬上正常了,原來胳膊壓住了搜索旗。銀漢說:“好了,我們今天的旅遊就到這裡。”旋轉易珠,景色消失,曉風仍然坐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曉風說:“我同學一定很羨慕。太短了,怎麼沒有上下起伏衝浪式的感受?”銀漢說:“太劇烈的過程我刪掉了,怕感受者受驚嚇。恐懼可啓動死亡靶細胞,誘發大腦分泌死亡激素。人非常脆弱,應激狀態對人身體有傷害。你還太小,看舒緩安全的比較好。”
午睡醒,小窩頭喊曉風起牀,曉風非常新奇,馬上坐起來。小窩頭說:“銀漢叔叔,曉風坐起來了。”曉風心中一動,穿衣服下牀。小窩頭又說:“銀漢叔叔,曉風起牀了。”曉風道:“小窩頭確實比我們老師家的那個機器小人強多了。那個小人名叫小智慧,跟它對話真不愉快。他不是驢脣不對馬嘴,就是理解成了另一樣東西。爸,你發明的這個東西是幹什麼的?”銀漢說:“一個易磁助手,小窩頭就是;另一個是教學程序。”“那什麼樣?”“有易磁老師手把手教課,可以引導學生進入一對一教學的環境。”曉風說:“那太好了。小窩頭還能幹什麼?” “聽聽我的歌好嗎?小窩頭模擬我的嗓音製作出來的。”曉風說:“你唱就行了,還用模擬?”“嗓子已經不好,而且氣虛,模擬出來的聲音沒有這個問題,每個人都可以是金嗓子。”銀漢打開劇院模式,瞬間,易磁影像出現,銀漢和曉風坐在千人劇場的兩個椅子上,大幕徐徐拉開。曉風捂住嘴,儘量不發出聲音。
主持人小窩頭出來了。他穿著燕尾服,潔白的襯衫領口繫著一個領結,顯得整潔有禮。恭敬地對“大家”說:“親愛的觀衆朋友們,現在爲大家播放李銀漢先生作詞作曲並演唱的歌曲《我的田野》。”虛擬觀衆鼓掌,曉風笑了。
舞臺背景出來了一片美麗的田野,並且給出了歌詞字幕。隨著鏡頭視角的俯瞰,由近而遠是一片田野,有各種農作物的遠近特寫,還有各種工作著的農業機器。歌聲響起,果真是銀漢的聲音:
我的田野,碧波萬頃,樹木已成蔭;小橋流水,風涼氣新,百鳥奏佳音;放牧兒歌,鞭催耕牛,車輪轂轔轔;沸騰工地,溫馨農莊,日日正更新。
兩隻芍藥,雪白嬌豔,擺在書桌旁;襲人清香,溫暖悅目,開在我心上;濃郁幽香,美麗芬芳,給人新希望;春愁盡蕩,洗滌憂傷,我將更健康。
曉風驚喜說:“爸,你真太有才了。這首歌詞好曲子也動聽,我得學一學,回頭唱給我老師和同學聽。爸,中醫難學嗎?”銀漢說:“擱我寶寶這就不難學。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想學如有神助;不想學拉著不走打著倒退,都是毛病。”
除夕一早銀漢鈴響,彩娟給關上。過一會彩娟的鈴也響起來,彩娟還是沒動。銀漢做好飯又洗了頭,彩娟這才起牀,不滿地說:“說好回家洗頭,我燒好水伺候你洗頭,你偏不聽,瞎能。”“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準備工作做好。”銀漢搭架子把被子曬出去。彩娟責備說:“今天你怎麼不喊我起牀?不喊我怎麼起?”銀漢說:“還用喊嗎,你的鈴沒響?又沒人把你捆牀上。”“不喊我就不起。”彩娟又躺下了。銀漢端上飯菜,拿出一盒奶說:“自己把它熱了喝掉。”“我煩了,不喝。”
傍晚銀漢去做飯,家裡老一套,扈美芹坐在桌前打算盤練腦子。銀漢問扈美芹:“家裡哪天來客人?好提前準備。”“咱沒客,就是俺外甥。老頭子的親戚到這兒還得上那邊去,人家都不在咱家吃。”美芹說完這句,戛然而止。
曉風看銀漢的工具包問:“爸你帶個篦子幹什麼?圍裙、套袖這邊沒有嗎?”銀漢說:“你姥娘買的處理電鍋只有一個篦子,還放不平,老側歪;四個人吃飯,一個篦子怎麼夠,我捎來我家一個,可以滿足要求。”“你怎麼用?”銀漢說:“隨身帶,兩不耽誤。這麼長時間了,每次犯病都有一些東西落在她們家,越過越窘迫成了定律。我家徒四壁,只有可憐的幾樣生活必需品,少了哪樣都過不去。學上門鐘點工,工具隨身帶,就不受損失。”曉風嘆口氣。“我剛纔上泳利園,小區已經不讓隨便進了,門口有保安。我光想把你搬過去。”彩娟在窗外說。
飯好了,銀漢喊彩娟端飯,彩娟跑過來說:“老公,我有一個強烈的要求,想有一個完整的家。”銀漢說:“你們一家團聚就行了唄,這可是血親。”彩娟說:“你就當成你的家就行,搬回來住。”“沒我一點好事,是我的家嗎。”彩娟問:“你那邊開發了,不去泳利園上哪去?你又當不成釘子戶。”“西邊學校旁邊有一家平房,中介說看一看,我還沒得了閒。”彩娟說:“那裡撐不過五年就得開發。”“就是因爲要開發,所以租金便宜。不然學區房怎麼會這個價。”彩娟憤恨說:“還得搬家,麻煩不麻煩死,搬一次不省事了嗎!”銀漢說:“又沒有萬貫家俬,一會就搞定,你不用管。”
彩娟說:“超市家的兒當保安去了,素英她外甥復課呢,都好過了。”曉風說:“復課的日子不能過。”彩娟說:“他復課不難過。”曉風說:“誰復課都受不了!”銀漢說:“擡什麼槓,不見你媽這會不講理嗎。”彩娟得意笑了。銀漢看碗裡中午吃剩的還有一塊大的帶魚,便夾起來放碗裡。彩娟說:“這塊是給咱媽留的。”銀漢忙不迭地丟下。美芹不好意思:“漢吃了吧,我不吃了。”銀漢跳起來去刷碗。
曉風對銀漢說:“我媽讓我找你談談,讓你搬回來住。”銀漢說:“在這個家不能活。”曉風說:“這怎麼可能。”銀漢說:“她們有血緣保護主義,對人不公平。你媽平時靠的是專制,得有人替她出力。我離開家她就失去了長處,這是催我回來的原因。”“你真的不能回來了嗎?”“我一進這個門就如芒刺在背,怕犯病。”“我找點別的理由,要不就說還沒說呢。”“也行。”銀漢收拾工具包。曉風問:“今天晚上在這兒看春節晚會不?”銀漢說:“怕不愉快,也勞累。”“我在這兒保護你,別怕。”“臭寶寶,誰保護誰。”曉風握拳說:“I’m strong, Not虛胖。”銀漢大笑:“小豆芽,你真搞笑。”曉風說:“這是很普通的笑話,你才聽說?我想讓你變成有錢人,就給你起個英文名字叫Richard,理查德,‘富貴’,好不好?”“Richard?”銀漢笑道,“我不喜歡這個名。”曉風說:“那就叫brian,布萊恩,‘光明有力’,好不好?”“可以。”看見地上的核桃,銀漢不忿地說,“爲什麼別人吃我就不能吃?”砸爛兩個就吃,扈美芹馬上出屋看。銀漢也不理會,吃下去,但馬上噁心。美芹走到大門下,往銀漢車筐裡仔細看,裡面只有一個白菜幫子花。美芹得意吩咐曉風:“垃圾放門外邊,別放咱家門口,放遠點。”銀漢提了工具包就走。曉風追出來:“爸你幹嘛去?”“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回家。準備的年貨夠你們吃兩天的了。”曉風拉住銀漢的袖子,銀漢愛撫一下,推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