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顧友林這樣鬼鬼祟祟的樣子,沈先波忍不住覺得有些反感。
以前在車間的時候,他雖很照顧這孩子,但他之所以照顧他,多半是因爲覺得這孩子做事神神秘秘的,怕他心裡有問題才那樣。
此時見他如此,沈先波馬上問著:“大白天的,你這是在幹什麼呢這是?”
“沈科長。”顧友林畢恭畢敬地衝沈先波低頭,一臉的恭敬。
要說這孩子的智商並不比鄭家旭差,居然也打聽到沈先波已經做了科長了。不過和鄭家旭相比,這個做事內向的傢伙和人交往起來實在是太過拘謹了。
本來見到他鬼鬼祟祟的樣子,沈先波還有些不大喜歡。不過現在,當見到他這樣的狀況時,他隨即點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請我幫忙?”
顧友林搖搖頭:“不是的,我是想告訴你,我們大學生打算明天進行罷工靜坐了。”
沈先波本來還沒將這小子的舉動放在心上,不過聽到他如此說,先波也頓時一驚,隨即下意識地問了一聲:“爲什麼?”
不過這話剛一說完,他馬上想了起來:“工資的問題?”
顧友林點了點頭。
事實上,和職能部門裡相比,車間因爲工資而受到衝擊的嚴重的多。
不管怎麼說,職能部門裡的員工之前的工資總算是高於車間的,所以手頭上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積蓄的。
然而車間不同,車間裡大多數都是一線工人,這些工人每個月的工資只有兩千塊左右的樣子,所以平時每個月扣除日常開銷,自己手上剩下的也就沒多少了。
這次工資下調,車間裡的員工普遍只拿六七百的樣子,工資最高的也就890塊錢,最低的居然拿到了350塊錢。這點工資一下來,馬上一大批人就因此而無法吃飯了。如此一來,車間工人不造反就叫奇怪了。
車間工人如此,大學生這塊更是如此。
目前在車間裡有傳言說公司今年部門裡的招聘全部取消,因此這些在車間裡實習的大學生,恐怕實習的時間要延長,而具體延長到多長時間還沒確定。這麼一來,大學生團隊就不幹了。
目前,整個學生羣正在策劃明天到汽研院門口拉橫幅靜坐,而且還請了合陽晚報以及合陽電視臺的記者呢。
“顧友林,你聽我說,你可千萬不要瞎起鬨。”沈先波道,“公司工資下調只是暫時的,DR公司好歹也是個國企,而且營業額一直都還不錯。而現在外頭大環境不是很好,你如果辭職了話,出去工作也是很難找的。”
先波說的也是實在話。這個顧友林性格實在是太內向了,如果他因爲工資的短期下調而出去的話,恐怕沒有哪家公司會輕易要他的。
對於這點,顧友林似乎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當聽到沈先波說的時候,他隨即點頭:“我知道的——對了,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我剛想要和你說一件事情,是關於你的。”
“哦?”沈先波頓時詫異:這小子知道了關於自己什麼信息了?
果然,在沈先波感到驚訝的時候,對方隨即道:“我今天早上看到我們班組的孫曉東和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說話,我覺得他說的話內容和你有關係,而且是對你不利。”
聽到這個傢伙如此說,先波頓時問著:“那個人是誰?”
“這個我就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帶著眼鏡,藍色的安全帽,是個男的,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他倆談話內容你都聽到了?”
顧友林搖搖頭:“沒有。”
先波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你沒有看到那個人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孫曉東和那個人在說什麼話,你怎麼就知道他們倆的談話和我有關,還對我不利呢?”
“這個,我有這種意識。”顧友林點頭,“反正我總覺得,孫曉東要對你不利。”
剛開始在大門口看到這孩子的時候,沈先波還覺得這孩子鬼鬼祟祟的不討人喜歡。不過現在,想著他剛說的話,他覺得真是有些好笑。
對於人傢什麼樣子說什麼話都吧知道,只是單憑第六感應,這孩子居然就那樣斷定孫曉東說的話對自己不利,還要讓自己小心。
“真的,我絕對不騙你的。”顧友林點頭,“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可以到車間看看孫曉東的舉動,我覺得他今天的舉動真的很反常的。”
“行了,那我去車間轉一趟。不過我再和你說一下,明天你老老實實的在車間幹活,別跟著出去瞎起鬨知道麼?”先波笑著,隨即放棄了去焊裝車間的計劃,轉而去總裝車間。
當然,他去車間並不是爲了看孫曉東有什麼舉動的,剛巧他昨天託人買的一串珍珠手鍊,他一直放在口袋裡打算送給吳靜,今天可以順道去看她,將手鍊給她。
這段時間來,吳靜的生活又變得和剛開始沒有遇到沈先波的時候那樣單調了。
不錯,在沈先波剛離開車間的時候,她的確感到有些難過。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她總算是心態放平和多了。
此時突然見到沈先波就站在門口,正在電腦旁忙碌的吳靜一臉愕然,雙眼中盡是百感交集的神情。
“你怎麼來了?”她嫣然一笑,笑容中卻是有些苦澀。
望著她這個樣子,沈先波也感到很抱歉。剛從車間離開的時候,他還答應了以後每天中午都到總裝三車間來陪她吃飯,結果這段時間又是忙又是住院的,他一直都沒顧上這檔子事。
對於吳靜這個女孩子,沈先波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一個人的時候想到和吳靜之間的往事時,心裡會覺得暖暖的。然而每每拿起電話的時候,他卻總是沒法按下那個手機號碼。
這種感覺很奇怪,沈先波彷彿覺得,自己和吳靜之間有一道無法推倒的牆一樣,阻礙著彼此之間關係的進一步發展。
此時看著站在面前的吳靜,沈先波心中頓時生出一抹憐惜:“好久不見了,你不打算倒杯茶給我喝喝麼?”
一邊說著,沈先波隨即走到旁邊的會議室裡,那裡平時沒什麼人進去,所以沒人打擾他們說話。而沈先波一一個領導的身份和一個下屬說話,就算有人路過也不會說什麼的。
沒過一會兒的功夫,吳靜端著一杯水送了過來。杯子裡的茶葉,還是沈先波以前在車間最喜歡喝的綠茶。
在沈先波喝著茶的時候,吳靜卻是一直看著沈先波的臉,原本苦澀的臉上也漸漸泛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你在笑什麼?”先波喝茶,笑問著。
吳靜搖頭:“我在想你這麼長時間沒來看我,是不是把我這個人給忘記了。”一邊說著,她的臉上隨即露出一抹詫異的神情:“這段時間你累的很麼?怎麼部門裡上班那麼輕鬆,你居然瘦了一大圈。”
“哪裡就那樣誇張了,我本來就不胖,再瘦了一大圈那不變成骷髏了。”先波笑著,隨即問著吳靜在車間裡的狀況。
自從沈先波離開車間之後,辦公室主任的位置由一個空降的人過來。據吳靜說,那個傢伙做事情還行,就是平時和人交往傻大冒一個,沒什麼心眼,被下屬算計了多少次都不知道。
不過這樣也好,總比過去的那個賀金龍要好的多。
“對了,和你說著說著,差點忘記了今天來車間幹嘛了。”先波笑著,隨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紫色的袋子,黃繩子封口的。
先波拆開袋子,隨即從裡面拿出一串白色的珍珠:“這是星期天我一個從諸暨回來的朋友帶的珍珠,說那邊盛產珍珠,就送了我一串,我想你應該喜歡,就留著打算送給你。不過因爲是湖珠,所以價錢不貴,你可別在外吹牛啊。”
吳靜本來正說著她們辦公室的事情,見沈先波送珠子,她頓時感到有些意外,隨即伸手將珠子捧在手心裡,又在手腕上比劃了一下。
“真漂亮,剛好適合我戴。”她笑著,一臉幸福的光芒。
她低著頭,一邊笑著:“我現在還沒有東西可送你——不如這樣,等過段時間天徹底涼了下來,我再給你打一條圍巾吧。”
“行,那我就等著啊。”先波笑著,頓時想到了以前上學的時候,靠窗戶的那個女同學給自己織的一條米黃色的圍巾。當時候他拿在手裡如寶貝一樣,別人碰都不讓碰。
這些年國內市場經濟很發達了,什麼東西都能買到,也就沒什麼人織圍巾之類的。所以當聽到吳靜說要給自己織圍巾時,先波心裡頓時覺得暖暖的。
事實上,吳靜總是會讓沈先波想到屬於他的青蔥時代……
兩人在一起又聊了一會兒,沈先波隨即起身離開。的確,這幾天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沒到談情說愛的時候。
不過當沈先波剛從會議室走出來的時候,他馬上看到了胡濤的工位上,孫曉東正站在一旁,看樣子像是在閒聊一樣。
事實上如果放在以前的話,沈先波絕對不會留意的,因爲他知道孫曉東這個人本來就覺得自己在車間裡工作太屈才了,所以平時工作也不像乾的。雖然一開始受先波的刺激努力了一把,但那也只是很短時間的,這一次工資下跌的這樣厲害,他還能安心上班就叫邪門了。
本來對這個人,沈先波並沒打算去留意,不過經過顧友林那麼一說,此時再見到孫曉東,先波不免多看了對方兩眼。
因爲工資下的太厲害,車間裡的工人做事情都不如從前積極了,生產線一片哀鴻,整個生產進程推進的非常緩慢。也正因如此,工人們在一起纔有閒聊的機會。
此時,胡濤一邊安裝著車輪,一邊背對著孫曉東說話,而孫曉東則笑著和他聊的甚歡。這兩個人聊的還挺投入的,連沈先波過去居然都不知道。
“轎車一廠和轎車二廠那邊的大學生已經商量好了,明天大學生集體示威,這下可熱鬧了。”孫曉東笑著,“橫幅我們也已經準備好了,你這邊幫忙再拉幾個人過來。我聽說你有個同學不是在雜誌社上班的麼,你看能不能請他也一併過來。”
沈先波本來已經知道了明天會舉行遊行示威的活動,不過他卻沒想到這個孫曉東對這件事情居然如此熱心。
見眼前這個孫曉東如此說,先波心下好奇,隨即想聽聽胡濤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