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臨死前的節奏
“她如今的樣子,你果然毫不在意?”
玄若歌怒了:“你們女人腦子都有問題嗎?以爲男人都是那麼膚淺的東西?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夫君,對你的樣子在不在意。”
納威臉上突然就滲出了一頭冷汗,用自己憐憫的眼光看著玄若歌。
這丫的太沒眼色了,男主子最容不得別人議論女主子。
看來,這貨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果然,上一刻,長孫元軼還笑容可掬的看戲,這一刻身上卻籠上了一層清晰可見的低氣壓。
洛天音卻笑了:“很好,記住你今天的話。若是有一日,你忘記了今日所言,我會叫你後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我不會給你那樣的機會。”玄若歌脣角輕勾,萬分堅定。
“那麼,我就可以放心地對你說下面的話了。”
其實剛纔種種不過是試探,洛天音需要確定慕容靜兮在玄若歌心中究竟有著怎樣分量,如今,他的表現叫她很滿意。
“靜兮身體一直不好,你趁著大興城尚未有大的變故,先將她帶走。並且藏著一個隱秘的地方。”
洛天音眉頭微皺:“大司空府只怕要捲入奪嫡之爭,她在這裡太危險。而你,能調動月光城多少兵馬?”
“我雖暫時不是月光城的城主,但實際上,月光城已經是我的了。”
洛天音點點頭,前段日子叫玄若歌暫時離開就是爲了叫他回去奪權。
畢竟,玄若歌離開月光城已經好些年了,那樣長的日子,足夠改變很多的事情。而他們的同盟者絕對不能出現弱者,他既然要娶現在的慕容靜兮,也必須要擁有一定的權利。
那對他來說,其實也是一個殘酷的考驗。如果失敗了,洛天音相信,長孫元軼絕對會毫不遲疑的拋棄他。
好在,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那麼,”長孫元軼懶懶說道:“你去找流雲吧,他會告訴你要怎樣做。”
翠鳴卻突然出現在大廳門口,豆芽菜一樣的身軀微微一福:“主子,世子夫人來了。”
衆人不由一陣愕然,宇文冰月?她來幹什麼?
“叫她進來吧。”洛天音略一沉吟:“這個人出現,準沒好事。”
長孫元軼衝納威點一點頭,大廳裡瞬間只剩下他與洛天音。
宇文冰月仍舊清雅而高貴的邁著獨屬她的優雅步伐,如同徜徉在花園中款款走來。
只是,妝容精緻的她臉上難掩的憔悴,還是叫洛天音看出了那麼兩分落毛鳳凰的感覺。
不該呀,即使及笄禮上她有些難堪,但終究還有郡主的封號,有著強有力的後臺,怎麼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宇文冰月卻也是一愣,她搞不清楚自己現在看到洛天音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
在踏進這個院子之前,她是不甘的,她以爲她會恨她,恨她搶走了本該屬於她一切的光彩。
可是,當她真踏進了這個院子,她種種的不甘卻突然一下子沒有了方向。眼前的洛天音,明顯與以前大不相同。
她的氣場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睥睨天下的高貴是令她始料未及的。而且,她的臉似乎也與以前不同了,不知因爲什麼,她臉上的青紫瘢痕似乎淡了不少。竟隱隱透出玉質的光澤。
如今的她,她暗暗咬著嘴脣,她剛好知道些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只有她知道早已失去了與她相爭的資本。
她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些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苦澀:“大嫂,請你快去救父王。”
洛天音微微一愣,怎麼都想不到宇文冰月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如此的直接,他們之間看來的確已經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了。
“父王昨夜被皇上急招進宮,到此刻仍未迴轉。我聽聞前一日大嫂也滯留宮中一夜未歸,不知大嫂可是知曉些什麼?”
“我沒有別的意思,”宇文冰月並不等洛天音的回答,語速極快,就彷彿一停下便沒有機會開口了一般:“只是想著父王進宮的原因大嫂多少會知道一些,救起人來也方便。”
長孫元軼冷冷一笑:“永王進宮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夜未歸也沒什麼大不了。郡主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妥,憑您世子夫人的身份,完全可以自己遞牌子進宮。找我們可實在是沒什麼道理。”
宇文冰月緊緊咬著嘴脣,良久方纔說道:“我話已帶到,相信二位也感覺到最近大興城風聲鶴唳。至於父王的安危,不過在你們一念之間。告辭。”
說罷,她竟再不停留,決然而去。
到叫洛天音極不適應,今日的宇文冰月的確很不相同。
永王真的失蹤了?
先是皇后秘密產子,接下來皇上病重,現在永王失蹤?
兩人目光都漸漸凝重,事情只怕不簡單,偏在這個當口,手握天下軍權的柱國將軍被調去了邊關。
京城裡拱衛京師的只剩下南北軍,而南北軍的虎符都掌控在獨孤宇手中。
“你說,如果想要改朝換代會不會很麻煩?”
長孫元軼略略沉吟:“不麻煩,只需要皇上身邊秉筆太監,內務處守職大臣完全可以造出一張傳位的聖旨。”
“如果,再控制九城兵馬司和大內禁軍,那就更加的萬無一失。不知不覺就可以完成皇權的更替。等到天亮,所有大臣就只能朝拜新君了。”
“北衙十六衛本就在獨孤氏手中,相信南衙他們也安插了不少的人手。皇上身邊秉筆太監安公公是獨孤宇攝政時親自選給皇上的,至於內務處,六部值守大臣,只怕有一大半都是獨孤氏的門生。”
“長孫元軼,我——。”
“不必說了,”長孫元軼微微一笑:“想做什麼就去做不必感到抱歉。我會陪著你。”
“好。”洛天音目光漸漸堅定:“翠鳴,傳令朱雀帶領度青樓精銳前來見我。”
“這皇宮,看來真的得再走一趟。”
黃昏中的皇宮再沒了白日裡的金碧輝煌,只剩下一片猙獰的冷寂,如同隨時便會吞人的野獸。
洛天音怎麼都沒想到,她遞牌子進宮會進行的如此順利,就如同裡面早就有人在等她。
裡面也的確有人在等她。
一臉驚喜的李嬤嬤直接將她領進了甘露殿,產褥期的皇后則萬分隆重地親自接見了她。
那樣的皇后是洛天音第一次見到的,那樣憂慮,那樣焦躁,卻比平日更加真實。
“你能來本宮很高興,李嬤嬤,小喜子去門口守著,誰都不準放進來。”
李嬤嬤面色凝重地轉身出去。
獨孤明蕖則將面前一盤精緻的蕓豆糕推到洛天音面前:“你看這糕點可有什麼不妥?”
洛天音微微一愣,皇后這唱的又是哪一齣,她永遠都忘不了,自己被皇后算計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恕臣婦眼拙。”
“你也看不出嗎?”獨孤明蕖苦澀一笑:“我其實也看不出,這糕點是我母親帶進宮的,指明瞭要我拿給皇上吃。我生產的事,只怕是瞞不住了。”
洛天音並不答言。
“我知道你對我有戒心,”獨孤明蕖拈起一塊蕓豆糕:“我實在沒有可信的人。我觀察了你很久,我相信,你是唯一一個值得相信的人。”
“娘娘您太擡舉臣婦了。”洛天音這個時候可不敢隨便接話,姓獨孤的沒一個省油的燈。
誰知道上一刻還笑意妍妍,下一刻會不會是淬毒利刃。
“明渠,還是我來說吧。”
緊閉的宮門突然就在沉重的吱呀聲中開啓,天地之間最後一抹的陽光灑滿了宇文齊一身,將這絕代的溫柔帝王點綴的更加耀目。
洛天音目光微微一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宇文齊絕對是個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人。他要是病入膏肓,這世上只怕就再沒了健康的人。
獨孤明蕖身軀卻是微微一顫:“皇,皇上。”
“噗通,噗通。”兩聲,李嬤嬤和喜公公雙雙跪倒:“娘娘,皇上聖駕奴婢(奴才)不敢攔。”
“起來吧,朕恕你們無罪。這一次要真的看好門戶,再不可放一個人進來。記好是任何人。”
厚重的宮門再次緊閉,隔絕了最後一絲陽光。
洛天音無奈的再次下跪。
宇文齊卻搶先說道:“洛夫人不必多禮,請坐。今日,此處沒有君臣,只有朋友。”
這話任何人聽了只怕都會興奮異常,洛天音卻並不興奮,只有心悸。但凡帝王說跟你是朋友,如果你真信了那麼你也就離死不遠了。
“皇上,臣妾……”
“明渠不必說了,”宇文齊微微一笑:“你爲我做的已然夠多了,我心裡都明白。如今,一切交給我,可好?”
獨孤明蕖明媚的雙眸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宇文齊凝視著桌子上的蕓豆糕:“相信,朕很快就會駕崩了吧。”
他很平靜,平靜的就如同在談論著院子裡那朵花開的最好,而他談論的明明就是自己的死訊。
“朕的皇兒已經誕生了,獨孤宇又怎麼會讓朕繼續健健康康地活在這悠悠天地間?”
“皇上,”洛天音尷尬一笑:“這等事情,您跟我這個無知婦孺說,是不是有點……”
“你怎麼會是無知婦孺?朕雖然耳目閉塞,卻也知道能引四方隱世來賀的洛夫人絕不是無知婦孺。何況,我相信明渠的眼光,你是她選中的人。相信也只有你會給大周帶來新的生機。”
獨孤明蕖身軀又是一震:“皇上,您,您都知道。”
宇文齊衝她微微一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我,雖然不聰明,不是個合格的帝王,但誰對我真的好,我還是分得清的。”
“我知道,你我大婚這許多年你一直無出是爲了我。我也知道你將你父親安排給我的后妃統統除掉,並不是因爲嫉妒,仍然是爲了我。”
如果可以,洛天音很想在這個時候昏過去,可惜她不能。她實在對皇室的小秘密不怎麼感興趣的。就是搞不明白,皇宮裡的人,一個兩個的怎麼就那麼喜歡拉著她說秘密。
“因爲,”宇文齊眸光越發的溫柔:“如果有一天,這個天下有了一位沾有獨孤氏血脈的皇子,那麼我就得死。太子出生那一日,就是我的忌日。”
洛天音心中一震,原來是這樣?
獨孤明蕖這許多年無出是因爲這個,爲了宇文齊,自己心愛的男人能夠多活一日,她寧願受盡天下人的恥笑揹負著莫須有的罵名,只爲了,能夠與他多一日的相守。
這是一種多麼深刻的愛。
“明渠,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也換我爲你來做。”
“皇上,你……”
“去把我的皇兒抱來吧,從出生至今我還沒有看過他一眼。”
“放心明渠,他也是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