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娘,吃飯
碧水城,說的好聽,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兒。
洛天音從沒想到過,世界上竟然還有那樣的地方。
她當(dāng)然不可能是島上唯一的人,實際上,這個島雖然不大,人卻是絕對不少的。
在她的雙腳終於踏上結(jié)實地面的時候,她幾乎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她看到了什麼?軍隊嗎?裝備精良的年輕化部隊?
還有半山腰的炮臺,包圍著小島的天然水域,這裡,難道竟然是個高級監(jiān)獄?
她不由再次打量身邊的獨孤文瑞,這個監(jiān)獄明顯不在大周的勢力範(fàn)圍之內(nèi),獨孤家的實力究竟已經(jīng)到了怎樣一個變態(tài)的地步?
獨孤文瑞衝她淡淡一笑:“能夠來到這裡,你應(yīng)該慶幸。在我看來,你還不夠資格踏上碧水城的土地。”
洛天音雙眉一挑,這個意思聽上去將她弄來這裡,似乎並不是獨孤文瑞的主意。那麼,會是誰?竟有人能夠讓獨孤家聽命行事的?
“搞了半天,你也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獨孤文瑞神情一滯,隨即一聲輕嗤:“你知道什麼?我當(dāng)然是碧水城的城主之一。”
“之一?”洛天音微微一笑:“原來,獨孤家果然是有同盟的啊。”
獨孤文瑞心中一凜,怎麼就叫她險些套出了重要的話。
“那麼,是柔然還是突厥?”
“哼。”
“我想多半是突厥吧。”
獨孤文瑞身子明顯的一頓,隨即冷冷說道:“你的話太多了。”
他走的極快,也不管洛天音是否能跟得上,一路疾行著進了城門。立刻就有個瘦小猥瑣的人來帶領(lǐng)洛天音。
獨孤文瑞衝來人點點頭:“這個人好生看著,不可有半點差錯。”
“是,小的明白。”那瘦小的男人老鼠一樣的眼睛裡立刻就射出了道道的精光:“跟我來吧。”
那男人邊走邊用那賊溜溜的一雙眼在洛天音身上瞄來瞄去,對她青斑橫布的面孔萬分的嫌棄。
洛天音叫他瞧得心煩,索性停了下來,也拿自己幽潭般亮如碎星的雙眸一眨不眨瞧著他。
那樣一雙眼睛,光滑瀲灩,似乎揉碎了世間所有的光彩,一瞬間竟叫那猥瑣的男人挪不開眼。良久方纔清醒了般,濃濃啐了口痰。
“新來的,懂不懂規(guī)矩?就帶著對眼珠子上島的嗎?”
洛天音冷冷一哼,她從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你都說了我是新來的,新來的懂個屁規(guī)矩。”
那男人語氣一滯:“奇了怪了,莫非這回抓錯了人?怎麼這麼粗魯。”
那男人說話聲音極低,像是自言自語,卻還是叫洛天音聽得清清楚楚。什麼叫抓錯了人?嫌她粗魯,莫非這島上其他的囚犯都很有禮貌?
“喂,”男人突然提高了聲音:“我是你們這個小隊的隊長,我叫尤二。你,沒什麼跟我說的?”
尤二邊說,便將自己右手乾巴巴的中指和食指來回的搓弄:“你,好好想想,真的,沒忘了什麼。”
洛天音心中冷哼,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任何地方但凡有點權(quán)力的人都在想盡辦法的撈油水。自己又怎麼能讓他如願。
“哦,”洛天音恍然大悟一般:“尤隊長的手是不太舒服嗎?我會些鍼灸之術(shù),可需要替你扎扎?”
她伸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懷裡隨身帶的針包卻早就被搜走了。她便笑意盈盈從頭上拔下跟簪子:“用這個就不錯。”
尤二臉上的笑容突然就一僵,隨即便從鼻孔裡冷冷哼了一聲:“不識擡舉。”
之後便再也沒有說話,一路將她領(lǐng)著進了一個院子。
院子有三四件房子,每一間都無一例外的大,石頭砌的房子在清冷的日光下發(fā)著慘白的光,冰冷無情。
院子裡是一羣看不清眉眼樣貌的乞丐,頭髮髒污的打著結(jié),身上的衣服卻奇異的乾淨(jìng)。她們進去的時候應(yīng)該正是午飯時間,每個人都在極其認真的吃著自己的飯。洛天音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任何的變化。吃飯的依然在吃飯,認真的吃飯。
洛天音從沒見過一個人能將飯吃的那樣認真,不放過任何一個米粒,叫他們吃過的飯碗,乾淨(jìng)的如同細心的洗刷過一般。心中不由的惡寒,這是得餓到什麼樣一種程度才能培養(yǎng)出的“好習(xí)慣”啊。
“娘,吃飯。”
她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那聲音柔嫩如三月初發(fā)的嫩草,輕輕撩撥著人的心尖。只讓聽著的人滿心滿眼的只覺的舒服。
“嘭,噹啷。”卻是有什麼東西打翻在地上的聲音。
“娘,吃飯。”稍稍停頓之後,那柔嫩的聲音再次響起。
“嘭,噹啷。”
“娘,吃飯。”
“嘭,噹啷,滾。”這一回在那不斷重複的各種聲音中,終於多了一個滾。
可是“娘,吃飯。”那柔嫩的聲音也如野草一般執(zhí)著,扔在重複著最簡單的兩個字。
尤二撇撇嘴,一臉的不屑:“每天都這麼折騰,那操蛋女人真他媽能折騰。”
“我說,差不多得了。每天都來這麼五六回,你不累老子都聽累了。”尤二突然扯著嗓子衝最裡面那發(fā)出聲音的石屋嚎了一嗓子。
裡面立刻安靜了下來,不一會,石屋門吱呀一聲打開從裡面出來個四五歲的男孩,洛天音的目光一瞬間就被那男孩深深的吸引。
那個孩子在金秋正午的陽光中靜靜地站立著,身邊都是髒污不堪的乞丐一樣的人,只有他是乾淨(jìng)的。乾淨(jìng)而聖潔,一雙淺碧色的眸子如兩個綠色的寶石,純淨(jìng)而剔透。臉蛋嫩的豆腐一般,彷彿一不小心,就能戳破那水做的肌膚。紅潤如桃花的脣瓣緊緊抿著,卻處處透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冷寂和倔強。
“尤二叔,”孩子晶亮的大眼一眨不眨盯著尤二:“可還有飯?我娘還沒吃飽。”
尤二精明的臉上閃過絲不耐:“你第一天來?規(guī)矩不懂?沒吃飽,餓著。島上的糧食是叫你們隨便糟蹋的?”
孩子潔白的貝齒緊緊咬著嘴脣,綠水晶一般的眸子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瞟著身後的石屋。
“每個人每天的糧食都有定量,”尤二嘻嘻一笑:“你不如去求求別人,看可有人願意將糧食讓給你?”
院子里人很多,卻在尤二這話說出來的瞬間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破碗在懷裡抱得更緊,生怕那孩子搶去了一般。
“阿棄,回來,你不嫌丟人嗎。”石屋裡突然就傳出來一聲呼喚,那聲音叫洛天音眉頭微微的一皺。
那樣的聲音,如九轉(zhuǎn)鶯啼卻未免太冰冷了些,還帶著些濃濃的厭惡。
“娘,我……”
洛天音心中一震,那聲音的主人竟然是這孩子口中的娘。怎麼會?怎麼會有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說話這般的冷酷無情?那摻雜在聲音中的厭惡可是實打?qū)嵑敛谎陲椀摹?
“我,”孩子嘴脣顫抖了半天,方纔低下頭小聲說道:“我還沒吃飯。”
“滾回來,沒聽到。”那聲音依舊冰冷而平和,沒有任何的感情起伏,如同在說著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否則,你就再也不用回來了。”
男孩眼睛裡終於染上一絲恐懼,毫不猶豫地向石屋奔去。
“等一下,”洛天音突然說道:“我的午飯是不是還沒有領(lǐng)?”
那孩子小身板立馬就停住了。
尤二笑容一頓:“是沒有,你不是想給他吧。”
“有何不可?”
說這話的時候,洛天音的眼睛卻沒有放過這院子裡任何的一個人。顯然在聽到她說午飯還沒領(lǐng)的時候,所有人的動作都明顯的一頓。她雙眼一瞇,有問題啊。
“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尤二一雙老鼠一樣的小眼睛精光四射:“你們一天可是隻有這麼一頓飯的。”
“真囉嗦,”洛天音微微一皺眉:“趕緊去拿來好了。”
“好。”尤二嘻嘻一笑:“馬上就給你拿來。”
他那異常興奮的樣子怎麼看怎麼怪異。
午飯拿來的很快,因爲(wèi)午飯實在很是簡單。滿滿一碗的白飯和爲(wèi)數(shù)不多的幾棵青菜,勝在乾淨(jìng)。沒有什麼不該出現(xiàn)的小動物,也不是想象中的酸敗。
洛天音剛接過那個碗,剛纔還平靜的小院裡突然就多出了幾道銳利的視線。那樣的視線是野獸見了獵物的虎視眈眈的佔有。
“嗖”就在所有人還在猶豫不絕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就箭一般衝了過去。洛天音只覺得手腕上驀地一陣刺痛,緊接著就有人去奪她手中的碗。
洛天音低頭看去,剛纔還可愛柔弱惹人憐愛的小正太,突然就化身成了兇猛的野獸。兩個小虎牙緊緊咬著洛天音的手腕,小手則牢牢地將碗往懷裡帶。
洛天音鬆手,那叫做阿棄的孩子便毫不客氣地將碗一把奪了回去。碧油油的眸子中閃爍著狼一樣冷冽的光芒。
院子裡有幾個人蠢蠢欲動,似乎要向阿棄撲過去。阿棄卻突然將手裡原先的空碗狠狠摔在地上,瓦碎的聲音瞬間便響在每個人耳邊。
阿棄極快的從裡面挑出最鋒利的一塊瓦片,用力捏在手裡。鋒利的切口一下子就將他柔嫩的小手割出了極深的一個口子,鮮血順著瓦片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滲入泥土。
阿棄圓嘟嘟的小臉上卻好似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只有一片冷列的決然:“誰敢過來,我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