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三日之後, 鮮卑軍停止了對城內的進攻,反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幕夜降臨,城內已是一片蕭然, 城內最大宅子已被夏國的士兵團團圍住。宅子的主人是一個姓李的暴發戶, 當日一羣穿著夏國戎甲的士兵突然將宅子封鎖時, 他愣是沒弄清楚狀況, 開門時看見一肩披黑斗篷的俊美少年懷裡抱著一昏睡的少女, 還以爲是哪個不長眼的雄心豹子膽,要強搶他這縣令丈人剛買回來的新宅子。
便拿著掃帚吆喝著幾個家丁正要報官趕人,那俊美少年不耐煩的瞥了一眼, 撂下了一句話,差些嚇破了他的膽。之後, 爲了保住小命, 竟乖乖的將宅子獻了出去。
阿角醒來的時候, 眼前正是一片暗黑,似乎做了一個無止境的夢, 讓她很傷心,也很絕望。可,正當她以爲自己不過夢裡心碎時,臉上一涼,骨節分明的指尖, 摸著她的輪廓。月光混白, 將她眼前的臉襯得冷峻而精美, 霎時的驚異, 卻是讓她茫然無措。原來, 那些夢都是真的。
“玉尚兔子,我想回家, 可是我還能回去麼?”
少女初醒沙啞聲線,似乎震動了他心口的那根線,頓時拂在她臉上的手指微顫,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們都不回去了好不好?阿角和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月色之下,黑暗之中,巫馬玉尙的話裡的溫柔詭異得讓阿角渾身一顫,她剛想起身推開眼前的人,他卻是先一步,按在了她的肩頭。
“妳要去哪?”
被他忽然的急切一壓,阿角一頭撞在了瓷枕上,本是因著剛醒,腦袋還處於矇混,現在猛地吃痛,那要命的脾氣也上來了,她一手揮開巫馬玉尙壓在她肩上的爪子,喝道:“你這沒安好心的,滾開!”
“我沒安好心?!要不是孤救了妳這賤命,妳早就埋在土裡長蛆了!”
夜黑風高,屋中迷濛,藉著屋內二人獨處,本是浪漫溫馨。虧著他還爲她昏迷憂心了三日,本想著醒來了也好話敘舊一番,她倒是不識擡舉的很,一來就罵他沒安好心。
頃刻間,兩人一個瞪眼,一個氣得嘴角抽動,氣氛拉到了谷底,而且還是冒著巖溶的火山谷。
只是,這二人之間的姿勢曖昧了不少,巫馬玉尙屈身雙手抵在阿角兩側,散落的髮絲貼著她的臉,滑在了她的頸脖上。
雖是夜幕昏暗,但是阿角還是看清了他眼裡的流光,恍然間,那幾月前在暗道的發生的糾纏,又闖入了她腦中,倏然的驚慌,她雙手就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走開!”
見著這丫頭越發張狂,巫馬玉尙便死賴著:“不走!偏不走!”
“你走開!不然我揍你了啊!”
“不走!”
“你無賴!”
“??????”
還沒吵上幾句,阿角擡手就掄在了玉尚身上。這一拳打在玉尚身上,不見他動分毫,阿角一愣,又打了一拳,隨即才發現??????
“妳個蠢蛋,身上的麻沸散還沒過,就想逞能,真以爲一拳能打死我?”
“你??????”
果然,她再次擡起手的時候,已經發現很是吃力,全身如同虛脫。
阿角氣急,發現自己佔了下風,嘴上卻是較勁:“你混蛋!”
“妳再罵也沒用,都成了俎上的魚肉,還不是任孤玩弄。”
說著,只見巫馬玉尙低頭靠近,氣息撲面而來,霍然之間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那個吻,心跳如擊鼓,就在他觸上脣上的那一瞬,阿角側頭已是緊抿脣瓣,眼眶一熱,已是極不情願的厭惡。
“妳就這麼討厭我?”
溼熱的氣息透著落寞的語氣鑽入了阿角的耳廓,頓時讓她駭然不已,回過頭來去看此時他臉上的神情,卻是因爲幕簾陰影的遮蔽,不能明視。
“你???我??????”
“難道我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傢伙?”
如果,剛纔阿角幻聽,那這句話她卻真真實實的聽明白了,這樣的口吻與自卑,不該是阿角以往認識的傲氣的巫馬玉尙該有的。
所以,她疑惑:“玉尚兔子,你咋了?腦袋被撞了?”
“妳才撞傻了!我只想問妳,我是否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
他這不耐煩的口氣,阿角很不喜歡。
“是了!你最討人厭了!”
“??????”
片刻間的忽然靜默,阿角感覺玉尚渾身顫動了一下,下意識竟是覺得自己剛纔說的話有些過了,心裡不由矛盾起來。
卻在這時,他擡頭起身已是離開了。
側頭看著混白的銀光透過窗櫺正好映在了他漂亮的右臉上,烏髮染滿了銀灰,恍然間,阿角覺得這樣的巫馬玉尙讓她莫名心顫。
就在她覺得自己應該再說上什麼的時候。
他已涼涼的丟下了一句:“妳的藥孤擱在了枕邊,藥效過了妳就離開吧!”
***
衢州被圍的事情,快馬加鞭已經傳回了夏國都城慶州。
因爲新王帶兵親征,便由國師與幾位元老大臣處理國事。辰時早朝,大臣們對這次鮮卑進犯,衢州被圍,甚是擔憂。期間,元老之中的士大夫黎原上書,意爲再派軍隊,去解衢州之困。卻是被國師鳳然三個字話堵了口。
“誰帶兵?”
這意思已是明顯,因爲新王出兵時已是出動了朝中最能武的李將軍,現下留在朝內的不過都是些文官,除了宮裡的江護首,其他的均是在邊境各地駐守。調動其中另一方,都將會威脅到邊境的安危。如果,讓江華帶兵,宮中防禦便也不妥。
所以,在衆大臣糾結該派誰來勝任帶兵解衢州之困時,國師鳳然竟是舉出了一人。當所有大臣聽到那人的名字後,均是震驚。而,這人正是先王的王弟,那個被先王無故廢出王族,掛名幽州侯的巫馬啓正。
立即,殿堂之中紛紛爭論,更是遭到那忠於先王的大臣們反對。鳳然聽著他們的言之戳戳,嘴角卻是掛上冷笑。
“如今王登基即位不過一月有餘,帶兵親征以肅威嚴,可卻被圍困衢州,雖說北朝助派了五萬精兵,也難保他們不會反過來漁翁得利。聽聞幽州侯在位時,以忠肝義膽,效用善哉爲美名,旗下也有許多能人異士,只不過,被貶之時,個個都尾隨他去了幽州,十幾年過去,先王已知他並無謀反之心,於是駕崩那刻,因冤屈了幽州侯而遺憾不已。然,現下他如爲王所用,那正是了卻了先王遺終。各位大臣,難道就想看到先王帶著遺憾昇天?”
就在他毫不忌憚的說完這些話語時,羣臣已是一片肅然。
可,靜默之後,還是有那頑固的士大夫,出言反駁。
“鳳然,先王駕崩之時,只有你一人在場,又何來的證據說這是先王的遺願?當年,幽州侯雖沒篡位,可他卻有奪位之心,先帝登基之時,唯獨忌憚的便是他,這件事先王早與下官說過。而你此舉,不枉有那引狼入室之嫌。”
聽著士大夫的侃侃針對,鳳然卻是毫不以爲然,低頭理了理官服大袖,已是譏笑。
“讓下官想想,再過多久王室便會沒了繼承人?到那時候,你們是否爲了排除下官這異己,迫不得已的請回幽州侯來主持大局?”
說完這話,鳳然看向衆人時,眼裡的紫光已是驚住了所有人。他嘴角輕勾,將手裡的白玉①笏板丟給了宦官。
突然這一下,嚇得小宦官險些沒接住,頓時冒了一身冷汗,擡頭望向國師時,那傾長的紫色身影已消失在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