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雪山地處西海戌地, 南海之亥地，去岸十三萬千里，有弱水週迴, 三高平地三萬六千里, 上寒下春, 兩季分明。山峰有一嶺, 名曰崑崙, 嶺上有冰窟，傳是神女千年修仙之地。

坐著的馬車剛翻過山腰，挑開布簾, 一陣寒風掃臉而來，阿角瞇著一雙水星子大眼, 看著眼前分明奇異之景, 驚歎不已。

“一邊四季盎然, 溫暖如春，一邊瑟瑟風雪, 寒冷刺骨。這就是傳說中的雪山奇貌，真美啊！”

見小丫頭被風吹的滿面紅光璀璨，鳳然淡紫眸子霍然閃過一絲愕然，卻在阿角回頭瞬間隱了去，淡道：“沿路風景更美, 我們步行正好能一路賞雪上去。”

“徒步？傳說山高好幾萬裡, 那要走多久啊？”鳳然下車, 阿角不免詫異, 這要走, 那還不得走掛了。而且，上面冷得要命, 她寧願縮在車裡抱手爐。

不等她再抱怨，鳳然屈身，便一把攔腰抱起她：“山上路滑，走不得馬車，嫌累的話，我抱妳上去好了。”

“別！別??????我還是自己走吧！”阿角縱身從他臂上跳了下來，動作靈活如猢猻，將才在車內那吊兒郎當的模樣煙消雲散，霎時被驚慌取而代之了。鳳然看了手裡落空，竟調笑：“如此甚好。”

原來他故意激她來著，阿角眼角抽搐：“你這陰險小人！”

“妳有些地方倒是與玉尚挺像，同樣一根弦，激不得。不過，確實有趣。”起步，他走到了前面，阿角望著他消瘦的背，寬大的雪白長衫隨風鼓動，神清骨秀，似與雪相容，又孤立獨世。

怔然之間，雪峰上端忽而飄來簌簌晶瑩，阿角擡手接住，竟是雪花兒，她歡騰著跑過去捉住鳳然的袖管：“快看！快看！是山上神女仙靈了麼？下雪了！我還是頭一次在夏季碰見雪，雪花兒要在我手裡融化了！”

她擡起小手，伸在他眼前。步子頓住，看著她白秀指尖的見雪水，十幾年的記憶猶如重現。

男娃軟糯的聲音霍然迴盪在耳中：“快看！下雪了，好多好多啊！都飄到我的手裡了！”

“鳳然？”少女的呼喚，讓他霍地回神，低眉看著她玲瓏精緻的小臉上染了水汽，濃密黑亮的睫毛撲朔著，如同夢裡的那樣，她看著他，用這漂亮迷惑的眸子看著他，使他無由眷戀。

握住她展在眼前的柔荑，鳳然搭過阿角的手，牽起。滿足笑道：“妳跟著我，可別走丟了。”

玉指細長，帶著微涼，將手裡的雪全融化了，阿角呆愣片刻，抽了抽手：“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哪會弄丟！”鳳然手勁不緊不鬆，阿角卻是怎麼也沒掙脫，噓氣抱怨：“你放開啊！”

***

看了眼包著自己手的指節，阿角翻了記白眼。兩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處霧林，樹叢繁生，密密麻麻，漸漸的，眼前的人便模糊了，逐漸，連剛纔能見的白玉指節，也沒在了濃霧裡。

視線煞那間沒了距離，眼前只是灰濛的黒，這種不能明視周圍的感覺讓她忽而覺得不安，不自覺地拉了下鳳然的手。

“別怕，我在。”似乎知曉，鳳然清潤的嗓音從霧裡傳來。阿角雖嚇了一條，卻也鬆了口氣：“我又沒說我害怕。”

話落，便聽見他輕笑：“妳啊！口不對心，又愛發呆，別人問了一句，半天沒個反應，心裡憋著也不做聲，讓人不得不爲瞎妳操心??????”

聽他徐徐說著，阿角不由覺得詭異，試圖喚了聲：“鳳然，你怎麼呢？”

“??????”忽地，話音停止。阿角又試圖，喊道：“鳳然？”

空氣中時樹木潮溼的氣息，侵蝕著她的鼻腔。直到他輕嘆，說了句：“我以前一直很想這樣牽著她，可世間變幻，終究成了泡影。”

地上的雪，被兩人踩得咯吱響，陣陣的又緩慢著，阿角突然覺得很落寞，眼裡沒有視線，就像這個世界只有她一人，而他也是如此。

“以前，我也希望哥哥能一直牽著我，走到天涯海角。所以，我明白的。”阿角也跟著他嘆息，畢竟兩人感觸，總比一人憂傷的好很多。

阿角的手很柔軟，正如她人一般，鳳然握著她的手，不由緊了緊：“那妳現在想與誰走到天涯海角？”

阿角聽著他霍然問道，腦袋空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這??????”

“選玉尚吧！”他聲音很柔，卻透著淡淡平靜。感受著手心裡的溼氣，阿角竟有種幻覺，他是在緊張麼？

“爲何讓我選他？”莫名的，她的話讓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本以爲，自己選誰都不會選玉尚兔子的。然，驚奇的是，她猶豫不定了。何況，之前與蕭鴻的種種，這使她更加矛盾。或許如此，她纔想問鳳然。

霧氣不知何時，漸漸淡了去，雲霧撥開，眼前光線刺眼的瞬間，一隻手遮了她雙目：“當心！別傷了眼。”

她點頭，鳳然已經鬆了她手，清淡的氣味如檀香，幽幽繞繞的，舒了她心：“你還沒回答我呢？”

聽她追問，鳳然移開掩在她眼上的手：“心不定，必是有顧慮，不如試試玉尚，或能解疑。”俊美如仙的他看在阿角眼裡，如是重擔。原來，能看清，心裡纔會踏實。

“我知曉了，抱歉之前誤會你了。”她笑道。他亦對她笑道：“大概再走半個時辰，就能到崑崙嶺了。”

“山高萬里，其實都是唬人的。”

她微愣過後，終是展開了許多天中最釋懷的笑顏：“原來這都是我在自尋苦惱啊！”